2

“維爾莉特·普林斯——”

她最後一個走到教師桌前，轉過身輕輕坐在四腳凳上。四周一下變得寂靜。仿佛所有的光線都彙集在她一個人身上。戴納可以清晰地聽到一片壓低的驚嘆和倒抽冷氣的聲音。

“哥們兒，正點！”奈斯特側過身子，用手肘捅了一下戴納，壓低聲音贊嘆道，始終沒有舍得移開目光。

她坐在四腳凳上，目光淡然掃過整個禮堂，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旋即，黑色的分院帽便落下來遮住了她奇特的眼睛。

戴納怔怔地看着那雙眼睛剛剛消失的地方，有一瞬間好像靈魂出竅。他有一種錯覺，好像看到那女孩的眼睛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紫羅蘭色。那古怪的、罕見的顏色似乎有一種把人吸進去、催眠般的力量。奈斯特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似乎已經被迷住了。分院帽戴在女孩的頭上，沒有動靜，屏住呼吸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大約過了一分鐘，分院帽大聲宣布：

“拉文克勞——”

奈斯特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欣喜若狂：“她在咱們學院，和咱們一個學院!”

這麽巧？戴納想。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分院帽被拿起來，帽檐下重新露出了那雙閃光的眼睛，純粹而深邃的墨綠色。戴納大驚，剛才明明是紫色的，像是妖冶而明亮的紫羅蘭，為什麽現在變成了綠色？難道是光線造成的錯覺？

“奈斯特，剛才她的眼睛不是紫色的嗎？現在怎麽是綠的？”戴納疑惑地問奈斯特。

“你在說什麽啊？哪裏有紫色的眼睛？明明是綠的，你小說看多了吧，”奈斯特不耐煩地回答，擺擺手示意他安靜。

維爾莉特站起來，似乎不知道該走向哪一個方向，眼神幹幹淨淨甚至帶着幾分緊張，和那些初來乍到的新生沒什麽不同。有人輕咳了一聲，如夢初醒般的拉文克勞們才想起來鼓掌。維爾莉特輕快地朝着鼓掌最熱烈的拉文克勞長桌走去，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的目光。掌聲和歡呼聲震耳欲聾，有人吹起了輕佻的口哨。女生們陰沉着臉拍了兩下就放下了手，不斷有男生向這邊張望。

然後，她坐在戴納的對面。這一舉動這令戴納吃驚不小，旁邊的奈斯特無法呼吸了。

“請問，這裏沒有人吧，”坐下之後，她禮貌地問，帶一點柔和的南方口音。

“沒有，”戴納簡單地回答，冷淡得他自己都驚訝。那一瞬間，戴納意識到他對面前的女生沒有絲毫好感，沒有任何理由。他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眼睛，确實是墨綠色，優雅矜持，絲毫沒有所謂‘詭秘的微笑’。看來真的是他出現幻覺了。

奈斯特坐在一旁毫不掩飾地盯着她看，臉上是一種朦胧而木讷的表情，就像一只在做白日夢的河馬。

不論是誰，被這樣近距離地、長時間地盯着看都是會不舒服的。維爾莉特終有所感，轉過頭來看着奈斯特，眼睛閃爍着饒有興趣的光，壓低聲音問，“你好，請問你有什麽事嗎？”因為這時候鄧不利多校長還在講話。

奈斯特一瞬間滿臉通紅，“啊，什麽？沒有……我只是……抱歉，呃，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他被自己的語無倫次吓了一跳，從來沒有因為一個女生如此窘迫，麥格教授念完她的名字不到5分鐘。“我叫奈斯特，”他垂頭喪氣地補充。顯而易見，這次搭讪是無比失敗的。

她笑了，有幾分捉弄的意味，答道：“你好，奈斯特。我是維爾莉特,認識你很高興。”然後向他伸出右手，手背朝上。

難道要像魔法部官員見面那樣握手嗎？戴納揚了揚眉，覺得好笑，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奈斯特一開始也有點茫然，但是很快就明白了，事情顯然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後受寵若驚地接過那只手，尴尬地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吻手禮？戴納腦子裏炸出這樣一個詞，一時間覺得荒謬透頂，這裏又不是16世紀的法國，吻手禮？太荒唐了！戴納有一種反胃的感覺。奈斯特臉因為前所未有的窘迫而變得像燃燒一樣通紅，周圍響起了一片低低的嗤笑。這時候才注意到校長講話已經結束，宴會開始了。

周圍的女生用一種極不滿的眼神掃過他們，到了維爾莉特身上又多了一份敵意。戴納深切地希望自己消失掉，或者奈斯特消失，把身邊這個神情恍惚的人塞進信封裏打包寄到西伯利亞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維爾莉特低下頭，嘴角泛起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片刻之後，維爾莉特轉過頭看着戴納，眼睛像是在詢問，你呢？

戴納裝作沒有看到，對奈斯特說，“你先忙，我吃完了，先走了，”戴納不出聲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奈斯特點了點頭依舊神情恍惚，戴納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你又不吃東西？”旁邊的茱莉亞看了一眼他光潔如新的金盤子，吃驚道。

“火車上吃太多，真的沒什麽胃口，”戴納随便撒個謊，眨眨眼睛，意味深長地用眼光指指奈斯特。

茱莉亞臉紅了一下，笑了，立刻會意。

戴納轉身離開，快步朝着大門走去，總覺得背後有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移動，令他如芒在背，心神不寧。

一出禮堂他就小跑起來，快到校醫院時才慢下來，靠着牆壁讓自己的心情恢複平靜。

他停校醫院辦公室門口，門開着，戴納向裏面張望了一下，敲了敲門框，說：“龐弗雷夫人？我來了。”

龐弗雷夫人從內室的門背後探出頭來，看到他驚訝地揚起眉，“哦？你來了？這麽早。”她擦了擦手，不一會兒便端着一只托盤從儲物間走出來，托盤上放着幾只髒兮兮的瓷瓶。她看起來看起來心情不好，有點煩躁。“進來吧，東西剛到。恐怕你要等一會兒了。”龐弗雷把托盤放在桌子上，熟練地用魔杖點了幾只空藥瓶，瓷瓶升起來自動把裏面的液體分裝到空藥瓶裏。

“沒關系，這次是我來早了，”戴納說着走進辦公室，順手關上門。

“對不起，親愛的，可以不要關門嗎？”龐弗雷夫人回過頭說，“呃……我只是希望保持通風。”

戴納愣了一下，下意識瞟了一眼窗戶，關着。之後一言不發地把門打開。

空氣中飄來一絲甜腥誘人的氣息。戴納有點顫抖地輕輕吸了一口，一陣抑制不住的戰栗像是電流一樣迅速在身體中傳開。龐弗雷夫人正在把血和魔藥分裝到不同的玻璃瓶中。

戴納屏住呼吸遠離桌子，試圖抑制住那不舒服的亢奮，強迫自己對這個熟悉的辦公室産生好奇，卻注意到桌子上的玻璃瓶數量多得出乎意料。戴納突然之間意識到一個自己以前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夫人，霍格沃茨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他唐突地問，因為屏住呼吸，聲音變得有些怪異。

“是啊，一直都有，”她煩躁地回答，“只不過今天你來得最早——”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兒，回過頭瞥了他一眼，眼神有點不安，似乎有點後悔。然後又扭回去，迅速把最後一副藥劑倒進空瓶，用蠟封口，裝進一只牛皮紙袋子。“已經好了。記住按時吃，和以前一樣，煮沸後才能喝。如果不夠再來找我，”龐弗雷夫人反複叮囑着，把藥瓶放進一只牛皮紙袋子塞到他手中，停了一下，似乎想起來什麽好笑的事情，面部嚴肅的線條似乎變得柔和一些。

“——不準再加糖了！”她故作嚴厲地補充道，豎起食指搖晃一下，像保姆在責備淘氣的男孩。

戴納笑了，他想他以前幹過的事情。足夠劑量魔藥可以使得他可以站在陽光下而不會被燒成灰燼，但是這種藥水卻難喝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為了改善它的口感，戴納曾經創造性地兌入甘草糖漿和檸檬汁，雖然口感得到改善，但是他中毒了。在聖芒戈魔法醫院中毒科神志不清地躺了兩個星期之後，治療師才搞清楚他因為什麽中毒，去掉了他身上的斑點和菌絲。

“我保證，”戴納笑着說，“謝謝你，夫人。”他欠了欠身，後退兩步轉身離去，臉上的笑容隐去了。

霍格沃茨的吸血鬼不只一個，之前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