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高攀不起

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唐麓澤叫上了瑞利希。

瑞利希自然沒有任何異議就上了樓，倒是秦钊，站在樓下仰頭望着唐麓澤。唐麓澤和他對上視線，總覺得他好像要說些什麽。唐麓澤怕他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立刻轉身回房間了，落在秦钊眼裏，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秦钊覺得好笑。他只是想起瑞利希之前說過，唐麓澤有時晚上會有點睡不着、本能地害怕，這時候就會找人陪睡。現在唐麓澤又叫上了瑞利希……是今天被自己折騰得害怕了嗎？

——算了，最近就不要太壓迫他了，給他一點空間吧。

而另一頭，瑞利希一進了唐麓澤的卧室，關上門，唐麓澤就立馬道：“出大事了！”

瑞利希就知道他肯定會和自己說，保持溫和的語氣問：“怎麽了？”

唐麓澤把自己摔在柔軟的床上，手掌來回亂搓自己的臉好幾次：“我感覺這個大活要完蛋啊，朝着我想不到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別這麽揉，對你的皮膚不好。”瑞利希坐到他身邊，拉開他的手，還順便幫他理了理頭發，“具體能和我說說嗎？”

“我也只能和你說啊。”唐麓澤睜眼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他……他和我告白了！”

“……”下午唐擺擺說兩人在工作室裏有重要的事不能打擾，瑞利希就猜到得是這種要命事了。他想了想，冷靜又溫柔地回道：“說實話，不奇怪。”

“……不瞞你說，我回想了一下，也覺得不奇怪。”唐麓澤蓋住自己的眼睛，長長一嘆，“我在以我這個角色給他施加壓迫，引發他的責任感、同情心、謹慎度甚至對蟲族的厭惡之類的……确實會讓他過多關注到我這個人身上。我覺得就是因為他看我看得太多了，才會産生近似戀愛的錯覺。”

瑞利希道：“既然你也覺得這樣是正常的，還覺得這個活要完了嗎？”

“覺得啊！”唐麓澤放下手，“戀愛會極大影響一個人的表現，這樣下去，我感覺肯定通不過最後的測試，更別說還要到米亞……”

他話沒說完，就自覺收音下去。反正他本來就是在自主梳理思路，倒不一定要瑞利希全聽到。

瑞利希也沒在他話音落下去追問內容，只是另外問道：“那現在你準備怎麽辦？看你這意思，是不打算接受他了？”

“這怎麽可能接受啊？”唐麓澤簡直無語，“我簡直吓死了好不？肯定是當場拒絕啦！”

他把拒絕的幾個回合向瑞立希描述了一遍，然後自己感嘆道：“幸虧我反應夠快，不然真是要出大事。”

瑞利希輕笑道：“你以前還說和他處一段不虧呢？”

“那是開玩笑，能當真嗎？我承認他的臉和聲音确實不錯，人也不錯，再多堅持一下，我恐怕就要上鈎了。”唐麓澤無奈到，“但人家什麽身份，是我真能上手的嗎？我很有自知之明的，高攀不起啊！而且我雖然不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可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好吧？即便是智能性格塑造師，也沒有和調教對象真怎麽樣的，不然那也太沒職業道德了……”

“我明白，所以你才不願意我們轉成你的伴侶智能。”瑞利希也輕嘆，“可我們明明已經不是你塑造的商品了……”

“打住，這個話題不要再延展了。”唐麓澤打斷他，“不是商品不商品的問題，是我沒辦法和智能……總之，我就是這麽古板的人類。”

“是我的錯，我不該提這件事，你別這麽說自己。”瑞利希把話題轉了回去，“那你準備結束這筆生意嗎？如果你彙報說出了大偏差，得沒法完成了，他們應該就會把他帶回去、用技術洗掉關于你的一切，然後再次重來？就是這單後續肯定就和我們沒什麽關系了，他也能徹底忘記你……”

唐麓澤睜着眼，眉頭蹙了蹙：“總這麽洗，總覺得不太好，雖然他們說這技術沒什麽其他的危害性……”

瑞利希輕輕一笑：“你擔心他的安危？”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拼一把。”唐麓澤一下坐起來，神情也顯得很嚴肅，“他的記憶有松動的跡象，恢複記憶才是上上策，性格反而是其次。”

瑞利希道：“如果他的記憶這麽容易恢複，為什麽上一把他們沒成功？他們也嘗試過半年吧？而且他們嘗試的方向，不是恢複記憶，而是性格調教……”

“不清楚。或許是他們的技術操作方向不對，又或許是他們有什麽關鍵瞞着我……噢，他們肯定有很多細節要對我保密。”唐麓澤道，“但我還是覺得，既然開始恢複記憶了，那最好保持這個進度繼續下去。不管對他個人、還是聯邦來說，他的記憶恢複，才是最安全的。”

瑞利希笑道：“你還挺憂國憂民。”

“我本來覺得我也沒多大歸屬感的，但他都杵到我面前來了，我不可能不管吧？”唐麓澤暗罵一聲，耙了好幾下頭發，決定道，“總之，再堅持一陣，看他記憶能不能進一步恢複。在此之前，先不要那些人知道。”

“你是說，不告訴他們，他有記憶恢複的跡象了？”

“嗯。先別說。”唐麓澤垂着眼，思緒飛轉，“我總覺得他們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怎麽回事，我們這些屁民是沒法知道的。最好就是他記憶回來後，自己去處理。”

瑞利希道：“你總在考慮他，你自己呢？”

“什麽？”

“他要是恢複記憶，你考慮過你自己的下場嗎？”瑞利希道，“他要是知道了真相，說不定會以為你在騙他，你打算怎麽解釋？”

“這還用以為？這就是在騙啊，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好吧？”唐麓澤一撇嘴，“這還有什麽好解釋的，趕緊有多遠跑多遠。跑之前最好能從那些人手裏收點賬，不然都不夠我的搬家費……”

他頓了頓，又道：“算了，實在不行就帶你和唐擺擺，輕裝跑路，這樣也不容易被追蹤到。希望這筆賬能收回大部分，至少夠我買個新家。”

“直接拆了我的芯片帶走也行，我不介意用什麽身體。”瑞利希握住他的手，“只要能跟着你，我怎麽樣都行。我也可以出去工作，只要下班後還能回到你身邊，什麽安排我都接受。”

“……我知道，你不用重複。”唐麓澤輕嘆一聲，“你算是徹底砸我手裏了。我就是多餘讓你們自己生成性格，早知道就格式化之後直接賣了，何必到這一步……”

“你不是多餘，是心軟。”瑞利希笑了笑，“現在說完了，睡覺嗎？”

“睡吧，但願能睡着，今天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天。”唐麓澤站起來準備去洗澡，邊走邊感慨，“體感上，我覺得今天的事至少得分三天發生才對。”

瑞利希問：“那過兩天你得做定期報告的時候，準備怎麽報告今天的行程？”

“說一半留一半呗。”唐麓澤進了浴室，“到時候再煩了！”

說完，他關上了浴室門。

***

唐麓澤第二天就開始煩惱定期彙報怎麽寫了。

他霸占着工作室要獨立思考，秦钊只好把頭盔拿出來，到自己房間上網。唐麓澤把登錄機甲訓練場的權限給他開了，學院考試場景也直接打包買給他，省得秦钊再一個個發來付款請求。好在這些場景作為主要給學生們練習的資料——唐麓澤戲稱為“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都不貴，不然唐麓澤才不會花這個錢。

至于秦钊再次邀請唐麓澤觀戰，唐麓澤則表示堅決不去。明面上說的原因是“暈機甲”，秦钊以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坐副駕，實際上唐麓澤是決定給他更大的自由活動空間。

唐麓澤懷疑，秦钊就是在不斷查看機甲材料的過程中，以及實際駕駛機甲的體驗中，撿回了那些記憶碎片的。因此唐麓澤打算如法炮制一下，再試試這麽做能不能進一步刺激到秦钊。

這個過程，沒有唐麓澤，秦钊才會更專心。

而唐麓澤自己，也在想方設法編這期的彙報。 他有點懷疑自己、甚至是秦钊的終端在一定程度上被監控了，但他沒證據，也不可能明着問。所以做彙報，最好也是半真半假、不、應該是半坦白半隐瞞。

唐麓澤想想自己這個生意，兩頭瞞，也是夠累的，不由得再次後悔自己一時沖動結下了這個單子。

于是等秦钊從自己房間出來準備吃晚飯，看到的就是趴在餐桌上沒個正形的唐麓澤。

秦钊自覺沒給這個青年再多壓力，但看到唐麓澤這樣，還是忍不住上前問道：“怎麽了這是？”

唐麓澤：還不是為了給你編瞎話！

但他又不能真這麽說，于是趴在桌上的頭都不轉過去，蔫蔫回道：“感覺到了作業的重量。”

“什麽？”秦钊沒聽懂，轉到另一頭看唐麓澤的表情，“是不是病了？”

“沒。”唐麓澤終于坐直，抹了把臉，“不用管我。”

“但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秦钊還是沒法放心，在他身邊坐下，“給智能測過了嗎？”

“沒有，不用。”唐麓澤道，“你不是發信息和我說有事和我說？說吧。”

“現在就說？”

“不然，你還想選個良辰吉日？”

“不是，我只是想讓你先好好吃飯……好吧，現在說。”秦钊看瑞利希來布置晚飯了，幫着他一起放下碗筷，還把唐麓澤喜歡吃的菜放在他面前，最後才用平靜的語氣邊幹活邊說出了自己帶來的消息。

“第一軍事學院的老師……來找我了。”

“……什麽？！”

作者有話說：

小鹿：我倒是想，可我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