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還是第三天 (1)
說起這鶴三郎究竟是誰呢,怎敢對妖族之王如此大放厥詞,實在是他本身就是個奇跡。
鶴族重女輕男,男子均無名,只有排行,鶴三郎本是鶴族一長老之子,在家行三,是為鶴三。
然而他又不是一只普通的仙鶴,他是一只特別有志氣且特別漂亮又特別有天賦的小仙鶴。
哪怕為男兒身,不被重視,也一路突破、勢如破竹,如今不到兩百,便是元嬰巅峰、半步化神,且戰力爆表,同境界之內無敵手,甚至還能越階挑戰,若非他嫌棄且曾經龃龉,如今的鶴族族長必非他莫屬。
這便是他的底氣,首先戰力爆表的他在後荼手上哪怕讨不了好也絕壁是能自保的,其次即便意外敗了,後荼也絕對不會要一個這樣修為高深的妖族性命,最後嘛……就是他本來就是個奇'葩,特別有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高尚’情懷。
在後荼釋放出淡淡威壓後,他反手一轉拿出把鶴羽扇,裝模作樣地扇了扇,周身氣勢全開,冷笑道:“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如今就讓我來報這斷羽之仇。”
後荼面色漆黑,下最後通牒:“我沒空與你糾纏,交出來,否則拔光你的毛。”
一字一頓,帶起一片肅殺,竟是真的動了殺心的模樣。
神淮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神色的不對,這是心魔作祟的暴戾,否則對方不會如此不冷靜甚至妄動殺心。
這次是真的确定了,後荼已心生魔障,神淮覺得這很神奇,後荼心性之冷靜堅毅,簡直非常人可比,沒人比他更了解對方那鋼鐵一般的意志了,究竟是什麽竟然能成為對方的心魔?
不過,顯然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考慮——兩人這就開打了,不知要打上多久,高階修士一番打鬥……幾月幾年、風雲色變都是尋常。
躲在吸音內,他不擔心受到波及,他擔心的是若對方戰鬥圈都圍在這裏,那麽……難道他們要在這絕靈陣裏等到兩人戰畢離開?
呵呵……
那別說只剩四天了,還有四十天都不知道夠不夠呢。
他想到的小少年也同樣想到了,如今什麽鶴羽不鶴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該怎麽逃?
陣外後荼與鶴三郎已經打鬥開來,湖面水浪沖到幾十丈高,一人玄黑掌印、一人雪白羽扇,你來我往,在水浪中交錯疊加,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小少年轉頭,看着神淮的眼睛道:“趁着兩人打得正不可開交,我們跑出去,快得話,也許能在對方察覺并罷手之前逃出去。”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少年的表情看起來很鎮靜,只有身側緊攥的雙手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安與緊張。
因為這麽做風險實在太大,且不提速度夠不夠讓他快速逃出五百裏外,即便逃出,若無下一個陣法給他們躲藏,想必很快也會被追上,但是沒有其他辦法了,若不盡早逃離,時間就要不夠了。
可是,他不願神淮再為他的心理費心了,盡管對方看起來和尋常沒什麽不一樣,但是他知道他一定很痛很累也很虛弱,但凡對方有一分力氣都不會讓他來背的。
他說些話也是想轉移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到了如今的地步,難道什麽莺嬰櫻、鶴三郎的他真的有必要在意嗎,不過是為了緩解對方心裏的焦急罷了。
而對方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不能再讓對方耗費心神了。
瞧小少年這樣,神淮笑了,這還是對方第一次在他面前拿主意呢,果然危機最是鍛煉人嗎,小少年長大了呀,可惜啊可惜。
他對小少年點了點頭,“好。”
本就把神淮放在了背上,小少年站起身,瞅了從湖的這一邊打到另一邊的兩人,抓準時機,立刻拼命狂奔。
哪知剛出絕靈陣幾步,原本還在扭打的兩人都是一旋身重回岸邊。
小少年頓時心一緊,趕忙跑回絕靈陣中,只盼着那麽一會兒功夫,對方沒有發現,盡管他自己也知道這并不現實。
神淮也是心一沉,趴在小少年背上,雙眼緊緊盯着前方兩人。
只見鶴三郎潇灑地站定,手裏拿着根鮮紅的羽毛,哼笑道:“總算是從你這賊寇手裏拿回來了,蒼天開眼啊。”
說完,他又嫌棄地看了一眼對方右手上的銀白圓環,撇了撇嘴,“不過一個破爛鐵圈,也值得你這樣窮追不舍?”
後荼不理他言語,愣愣地看了一眼手中聞塵,立刻目光如電,寒聲道:“附近哪裏有絕靈陣或者隔識陣?”
被對方一副擇人而嗜的目光看得有些膽寒,鶴三郎頓了頓,突然憐憫道:“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剛剛我就感覺到了,莫不是拼命想要打敗我而急于求成所致,我好心告訴你吧,你這一輩子大抵都是無法超越我的傳說了……”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寒光一閃,只覺眼前一白,下一瞬,後荼已經手握長劍,劍也已架在了鶴三郎的脖子上,“說,附近絕靈陣、隔識陣的陣點。”
小少年心髒一陣緊縮,雙手在神淮背後緊緊交握,彎腰蓄勢待發,準備着只要鶴三郎一開口,他就做一做這最後的掙紮,他一定要……把神淮帶到淮山的,一定要……
這一次,神淮沒注意到小少年的緊張,他目光複雜地看着眼前的長劍。
浪準,和昆梧齊名的名劍,也是後荼的佩劍,還是當年三族混戰對方向他伸出的劍。
哪怕脖子邊就是鋒利的寶劍,鶴三郎依然笑得很嚣張,“喲,不是聽說六十多年沒有出劍了嗎,沒想到我居然這麽大的面子,竟能勞得王座出劍,據聞浪準乃寒石晶英所鍛,吹毛斷發啊。”
後荼閉了閉眼再睜開,強行壓下心中暴戾,嘴角勾起個冷冷的弧度,“如若再不說,我就剃光你的毛,讓你看看浪準是否吹毛斷發。”說着劍身未動,不過劍氣一吐,便有幾縷墨發掉下,飄飄搖搖化作雪白的羽毛。
“……”一瞬間,鶴三郎的面部表情是空白的,下一瞬,他臉色頓時變了。
可是還不等他說什麽,後荼又開口了,“再不說,那就……”他沒說完,卻用實際行動表達了未竟之意,又是幾片羽毛落下。
“等等,等等,我說……”
小少年已經走到了陣邊,随時準備開跑。
“陣點這種東西我怎麽會知道,難道我會在自己家裏建什麽絕靈陣、隔時陣嗎,你是不是傻,以為我慎得慌?這種東西你當然要去問那些老不死啦。”
鶴三郎撇了撇嘴,立刻快語入珠、‘據實以告’。
話音一落,後荼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大概也覺得自己一時迷障了,居然找了個三不管的人問這種東西。
小少年已經擡起的腳步立刻一縮,所幸沒出這絕靈陣。
鶴三郎彎腰心疼地撿起一根根落羽,嘴裏念念有詞地唾罵着,不外是‘後荼殺千刀’、‘居然這麽嫉妒我’、‘人心險惡’之類的。
等把羽毛都撿幹淨收藏好後,他才理了理衣袖,施施然看向水杉的方向,慢條斯理道:“不過,我一直就是個慎得慌的人,建個絕靈陣玩玩什麽的,還是很有意思的。”
聞言,小少年心一緊,神淮趴在他耳邊低聲道:“別管他,後荼應該離遠了,跑。”
頓時,小少年健步如飛、拔腿就跑。
而鶴三郎也正緩步走進絕靈陣內,什麽都沒發現,只能疑惑地撓了撓了下巴,暗道後荼做什麽鬼。
不過一刻,小少年已經背着神淮跑出千裏之外了,來到個岔路口,兩條都是可以通往淮山的,他不知作何抉擇,輕聲道:“神淮?”
沒有回應,以為對方沒聽清,他抖了抖肩膀,加重聲音喊道:“神淮?”
寂靜,惟有鳥鳴水聲,卻更顯得這山谷空曠得可怕。
他忙轉頭,只見對方腦袋擱在他肩膀上,眼睛合着,雙頰微紅,像睡着了一樣的安詳,但是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方一定是不會睡着的。
一瞬間他的心被恐懼攫取,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對方側臉,“神淮,神淮,神淮你應我一下。”
沒有回應,沒有動彈,什麽都沒有。
他掏出幾塊靈石和面陣旗,左右看了看,在棵大榕樹下手指翻飛,用了一刻鐘布好了個最簡單的隔識陣。
隔識陣大概是貫穿整個陣道學習的,最基礎的是它,最精深的也是它。
這個時候沈琛實在慶幸當初在蒼荒秘境中一時吃醋順了本《陣道縱橫》并且在莺璃府中翻過幾頁,雖然只會最簡單的,希望能躲過後荼搜捕吧,就算不能,也沒有辦法了。
如果神淮出了什麽事,他所有的拼命又有什麽意義?
把對方小心翼翼地靠在樹幹上,他又伸手拍了拍對方臉頰。
沒有反應。
他在對方耳邊大聲喊道:“神淮?神淮!”
沒有回應。
沈琛手指微顫,狠狠甩了對方幾巴掌,微紅的臉都腫了,對方卻依舊‘睡’得安詳。
他用靈力探入對方的身體,忽然面色就變了。
靈力探入如泥牛入海,對方的*早就被打爛了,就像破了個洞的布袋一樣,無論輸入多少靈氣都是枉然。
死脈,對方竟是已經死了三日的模樣。
為什麽,明明……明明之前對方還笑着和他說話的。
千裏之外,水杉之下——
“你回來做什麽?”鶴三郎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挑眉道。
後荼面色漆黑,看也沒看他一眼,就往水杉下的隔識陣走去,很快又走了出來,面色更黑了。
☆、 第四天
小少年癱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找回了手腳,他開始像發瘋一樣地喊叫拍打着對方,直到精疲力盡。
日影西斜。
等到神淮悠悠轉醒,就看到自家小少年死氣沉沉地抱着腦袋坐在他身邊。
夕陽斜斜射'入,透過葉縫,在對方臉上打下黯淡的光,陰影斑駁,仿佛行屍走肉一般,神淮心一疼,立刻動了動兩人交握的手掌。
小少年卻沒什麽反應,好一會兒,才像是腐朽的法器一樣‘格拉拉’地擡起了頭,他就這麽看了對方好一會兒,眼神有些空洞,嘴角蠕動了一下,發出極細微的聲音:“師……師兄……”
略一思索,神淮便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想到小少年如何百般苦叫卻毫無回應,他頓時心疼得的不得了,“小琛……別怕……嘶……”
這一開口,神淮便覺得兩頰生疼,他伸手摸了摸臉,發現腫得老高,頓時不可思議地看着小少年,“你居然打我?”
話音一落,小少年就撲了過來,卻又不敢用力,只輕輕抱着他脖子,把腦袋埋他頸窩裏,身體微微顫抖着。
神淮也不捂臉了,他伸手揉揉小少年腦袋,輕聲安撫着:“啊,別怕,我剛剛只是睡着了。”
肩膀上的腦袋頓時點得有如搗蒜,“嗯…睡着了,睡着了,只是睡着了。”
卻有什麽滾燙‘啪嗒’滴了下來,順着衣領流入,神淮一時只覺得那液體灼熱得燙人,他一愣,接着不敢置信地掏出肩膀上的大腦袋,只見對方已是‘默默無語淚千行’,他一邊覺得心疼,一邊又忍不住好笑。
無奈地笑着,神淮拿指腹擦了擦對方的眼角,“怎麽,變小白兔了?”
小少年忽然執起對方的手,在自己臉上好一通亂搓,直把自己臉弄得紅撲撲的,才晃了晃腦袋,有些不确定地開口:“師兄?”
神淮忍不住拿指節敲了敲他的腦袋,“呦,終于想起來我還當了你八年師兄啊。”
小少年卻像沒聽見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樣,有些悲傷,有些迷茫,“真的是師兄,不是幻覺?”
下一瞬,腦門處一陣劇痛,好像開了花一樣,小少年頓時瞪大眼睛捂着腦門。
神淮自然地收回手,一副不曾‘行兇’的樣子,溫柔道:“怎麽樣,是不是幻覺,感覺到我的真實了嗎?”
“……”
好一會兒,小少年才慢吞吞道:“神淮,你哪來這麽大的力氣?”
“哦,睡了一覺,體力難免會好一些啊。”
忽然手一緊,小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睡着’是怎麽回事,你不要騙我。”
神淮摸了摸鼻子,撓了撓對方的掌心,“不要這麽嚴肅嘛,小白兔。”
小少年沒理對方的小動作,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和神情,眼睛一眨不眨。
“好了,”神淮無奈一嘆,“我的身體你剛剛應該查探過了,可以這麽說,就是形如破洞,平時都是用藥力堵住那個破洞,之前我是撤回藥力,沉浸入識海,才會五感封閉、狀若死屍的。”
小少年沒有說話,皺着眉,似乎是在鑒定對方話中的真假。
神淮又接着道:“我這麽做,也是怕藥力撐不到七天,省着點用啊。”
“那為何不再補幾顆丹藥?”
“噗,”神淮忍不住笑了,“你以為這些續命丹藥都是爛大街的補靈丹不成,要幾顆有幾顆?那枚丹藥,還是我之前從一個秘境裏九死一生地搶出來的,只此一顆,別無分號。”
一聽這話,小少年頓時擔憂道:“那……那要不你多睡睡?”
話音一落,就被對方給了一個爆栗,只見對方斜睨着他,“你以為說睡就睡嗎,睡多了這肉身失于滋養,就徹底毀了,我也是計算着時間才入睡的。”
聞言,小少年深吸了口氣,轉身又把對方給背了起來,“我們走罷。”
“嗯。”神淮吱了一聲,就趴小少年脊背上,摸了摸他腦袋道:“之前看你跑得急沒說,下次一定會提前告訴你的,好不好?”
“嗯,”小少年用力點了點腦袋,看了前方一眼,問道:“走哪條?”
神淮虛虛一掃,大概知道小少年會發現自己意識不在的原因了。
前方兩條岔路,均可通往淮山。
一條鳥語花香,是他慣愛走的。
另一條路過蟒族,怎麽說呢,大概是審美偏好吧,他一直覺得蟒族長得有些醜陋,什麽絕美的七彩幽游蟒他也覺得傷眼,所以這條路能不順過就不順過,咳咳咳,他一定沒有傷害到小蟒蟒們幼小的心靈。
那麽問題來了,如今走哪條路不是喜好說了算的,而是如何能更好的逃生。
按理說,他應該不走尋常路,可是他能想到的後荼也一定會想到,反其道而行之也許更好。
這麽一想,他就指了指往右拐、鳥語花香的那條小徑。
一個時辰後,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如疾風閃電般在這裏停了下來。
鶴三郎搖了搖扇子,朝右一指,“頭可斷,血可流,醜不能見,淮淮一定會往這條路走的。”
後荼沒有說話,面色沉沉地看着前路。
“又是這副死人臉,”鶴三郎撇了撇嘴,“我要是淮淮,一看你這張臉準得跑,晦氣。你說你現在高喝一聲,說你不是來追捕他的是來救他的,聲傳萬裏,他難道還會跑?你是不是傻,非要這麽一個勁地追,在後面幹着急。我告訴你,要是淮淮死了,我跟你沒完!”
後荼眼眸微垂,靜默半晌,道:“他不會信的。”
“怎麽不會信,幾百年的兄弟,這次起先你是不知道淮淮的身份才會誤傷的,怎麽不會信,淮淮又不是你有被害妄想症。”
後荼搖了搖頭,“你不懂。”
“……”鶴三郎撇了撇嘴,簡直對牛彈琴,不裝逼難道會死嗎?
說完,後荼率先一步朝靠右方向邁了一步。
這時,小少年和神淮已經跑開了老遠,小少年盡揀些人(妖)多的路走,查探着周圍的法陣。
又是一日夜,期間神淮時不時地就睡一會兒。
小少年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心裏是無盡的不安,就算對方解釋過了,還說過多久以後會醒來,他依然不可自抑地害怕,害怕對方就這樣嘴角微勾地趴在他肩膀上,再也起不來。
他只能跑跑跑,不讓自己多想一絲一毫,也不讓自己在對方醒來後露出一點點負面情緒。
忽然,‘嘭’的一聲巨響,漆黑的夜幕劃過一束束耀眼的銀線,引信燃到盡頭,煙花騰空而起,有若流星徘徊、亮如白晝。
小少年有些恍惚地擡頭,才發現天色已黑,不知何時周遭已盡是少男少女,插花滿頭、霧鬓雲鬟,來來往往擦着他們走過。
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低語:“我想起來了,那天你摘的上央花還沒有給我。”
這聲音一本正經的,還隐隐透着股‘你給我從實招來’的不悅,對方不知何時已是醒了。
小少年心一安,不禁勾起嘴角,笑道:“神淮,你是在和我撒嬌嗎?”
話剛說完,額頭就是一痛,小少年皺了皺眉,“神淮你最近好暴力,”說到這裏,他又是一笑,“有點像女人。”
“……”
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看看什麽是真的‘像女人’,神淮一手揪起對方的耳朵,擰了擰,“不要轉移話題。”
“我……本來想在成親當天再送給你的……”
傳來小少年有些落寞的聲音,神淮一愣,揉了揉對方發梢,忽然覺得不對,“我記得,上央節是在成親之前,你這是一早就有了預謀啊?”
“對啊,”小少年坦然地點了點頭,“我預謀師兄你已經很久了,終于讓我抱得美人歸。”
說到這裏,他有些小得意地翹起了嘴角。
而聽到‘美人’兩字,神淮摸了摸鬓角,也勾起了嘴角,小鬼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果然有點眼光。
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花瓣如雨,紛紛墜落,似乎觸手可及,好似下一秒便是花沾滿衣。
小少年好奇道:“今天又是什麽節日?”
“七月十四,還央節。”神淮擡頭看了看漫天的煙花,解釋道,“在七月初七上央節過後的第七日,是表達對妖神饋贈的感激,用熱烈的煙花與笑臉回饋妖神。”
“說白了,就是約會日。”說到最後,神淮如是一錘定音下結論。
“哦,”小少年點了點頭,忽然有些失落道:“說起來,我們還沒有約會過。”
“不是上央節出去過了嗎?”
“那時我們還沒有确定關系呢。”
大抵是這煙花太美的緣故,明明是逃亡,兩人居然邊跑邊看看天邊說點有的沒的起來了,忽然小少年面色一變,“戒指燙了。”
說完,他瞅準個賣花燈下的迷之絕靈陣‘咻’地鑽了進去。
神淮:“……”
小鬼動作好快,果然是長大了嗎?
這時,小少年開口道:“神淮,我覺得我們妖族好奇怪,這種陣法怎麽都在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我們妖族?”神淮挑了挑眉。
“你的就是我的嘛。”小少年舔着臉笑了笑。
“老板,這盞美人燈怎麽賣?”
——這時,兩人頭上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
“一首《絕歌》一盞燈。”老板漫不經心的聲音悠悠響起。
“噗,”小少年忍不住笑了,“神淮,我覺得妖族真好,熱鬧又歡樂,我們以後就一直定居在這裏好不好?”
“好啊,我以後總是會永遠待在妖界的,就怕你耐不住寂寞。”
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淮的眉目有些悠遠,聲音也透着股說不出的缥缈。
小少年心裏忽然升出股沒由來的心慌,上頭恰好響起那買燈青年悠悠揚揚的歌聲,忽略心底的異樣,他揚起笑容拿胳膊輕輕撞了撞神淮的腰眼,“妖族都這麽能歌善舞啊,你還沒唱過歌給我聽呢。”
“不是唱過了嗎?”神淮挑眉。
“什麽時候?”小少年瞪大了眼睛。
“你唱就是我唱嘛。”
“……”
瞧小少年瞬間無語的表情,神淮笑着攬過對方肩膀,“好了,《絕歌》十八篇,《召南》、《朝鳳》、《望龍》、《傳崖》、《瑤函》、《紅爐》、《點雪》……《相惜》,大人随意點個吧。”
他說的有些戲谑,有些認真。
“呦,這是首首精通的意思咯,”小少年側頭捏起神淮的下巴,笑得像個慣來聲色犬馬的纨绔,“那本大人就點首《相惜》了。”
預想的歌聲卻沒有響起,反而是忽如其來的沉默,對方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 第七天
見小少年疑惑地看他,神淮瞬間壓下種種情緒,朝小少年溫柔地笑了笑,悠悠揚揚的歌聲漸漸響起。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大晴天,有一只美麗的水鷺悠悠然來到湖邊梳毛、汲水,好一通打理後開始覓食,鳥嘴一呷就要吞下一條小紅鯉,卻聽到細細碎碎的嗚咽聲。
小紅鯉:“我……我好餓,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再吃我?”
水鷺:“……”它捉了幾個蝦米讓小紅鯉吃飽後,放它回了湖。
以後水鷺偶爾來湖邊時,小紅鯉都會跳出來和它叽叽喳喳地說話,水鷺愛搭不理地捉好蝦米。
日複一日。
小紅鯉還羞答答地和水鷺分享了大秘密:它不是一條普通的小紅鯉,而是一條有着金龍血脈的小紅鯉,有一天會魚躍龍門、變成九天飛龍。
水鷺:“……”
話還沒說完就被無情嘲笑的小紅鯉失落地鑽進了湖裏。
之後水鷺再也沒見到過小紅鯉,終于有一天它來到湖邊叫喚對方。
這時歌聲驟急,一如青鋒劃碎七尺冰,跳出來的是一條兇猛的大白鲟。
水鷺與白鲟搏鬥了一天一夜終于剖開了它的肚子,裏面卻沒有小紅鯉,只有一團金光。
光飛天際,化作九天翔龍。
金龍揚着腦袋飛到水鷺旁邊:“吾乃真血金龍,自能化險為夷。”
水鷺勾了勾嘴角,無聲地‘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金龍神色大變,撲了過來,這才發現水鷺背後是大片的鮮血。
妖力輸入,如石沉大海,回天乏術。
小紅鯉當初沒說完的話是,有一天它會魚躍龍門、變成九天飛龍,就可以永遠保護你了。
最後的歌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不絕如縷。
《絕歌》十八篇盡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獨獨《相惜》黃泉碧落永決絕。
神淮唱完後,好一陣沉默。
小少年忽然擡頭,“我聽說出口的和事實總是相反的。”
“啊,對啊,”神淮應道,接着挑眉捏了捏小少年臉蛋,“真會挑,《絕歌》裏這首最長了,嗓子疼。”
說完,他手掌一按,扣着小少年的腦袋貼了過來,含含糊糊道,“需要滋養……”
“啧……後荼你說你這麽個陣道白癡找什麽非要一個人找,叫上阿栩多好,一路走來,什麽陣法發現不了,哪裏需要陣圖?”
上頭的青年拿着美人燈走後,又是一道聲音傳來,這聲音略熟悉,更熟悉的是話裏的名字。
神淮立刻松開手,和小少年臉對臉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零點零一秒後,原本目中的擔憂焦急化作了——
神淮:小鬼果然标志,這眼睛長的,長而不過,狹而不小,黑白分明,睜大了竟還有種圓溜溜的感覺,集萌感與美感于一身。
沈琛:神淮果然不愧是鳳凰真身,這眼睛長的,哪怕小而眯,也擋不住那一股美人氣息撲面而來、勾魂攝魄。
上頭沉默半晌,才響起一道冷重的聲音:“我忘了。”
鶴三郎:“……”忘了就忘了嘛,要不要想這麽久啊,還說的這麽一本正經的。
他頓了頓,搖了搖羽扇:“哼,還好你遇到了我,雖然沒有阿栩在陣道上那麽高的造詣,卻也算小成。”
一聽這話,神淮眨了眨眼睛:“怎麽辦?”
沈琛也眨了眨眼睛:“我剛剛在這絕靈陣外做了個障眼法,如果不細看應該不會發現。”
神淮眼睛微微瞪大:“這麽厲害,什麽時候做的?”
“你還沒開始唱歌的時候,”說完,小少年又慢吞吞地加了一句,“而且,鶴三郎之前那個絕靈陣做的甚是粗糙,以小見大,可見他于陣道上的學習只算皮毛,不算小成,應該發現不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神淮忽然開口:“我本想收鶴三郎為徒,是故翎羽為信。”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
小少年湊近了一點點,瞬間兩人就鼻子貼鼻子了,他認真道:“神淮,我沒有吃醋。”
“嗯。”神淮的聲音也很認真。
“……”
上頭兩道熟悉的聲音漸漸離遠,兩人卻還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神淮,我覺得我們這樣不對。”小少年又湊近了一分,拿嘴唇摩挲了下對方。
“怎麽不對?”神淮一口咬住小少年的下唇。
“我們是在逃亡,明明剛剛那麽危急,怎麽還可以這樣?”小少年含糊咕哝,舌尖微微探入。
“可是逃了這麽多天都習慣了,緊張不起來。”神淮話音一落,連忙伸舌擒住對方要長驅直入的口條。
“可是不是我們麻木了,危險就會解除的,反而會因為我們的不警惕而變得更加危險。”小少年不高興地在對方嘴裏扭動、攪拌。
“有道理。”神淮忽然一個後仰,兩人便拉開了半臂的距離。
沈琛:“……”
這時,他突然發現胸口有些疼,伸手摸了摸,原來剛剛一直在屏息。
對面神淮也狠狠舒出一口長氣,見小少年瞧過來,他揚了揚眉沒好氣道:“險些被條舌頭給悶死呢。”
小少年表情卻有些不對,不過一息,臉就騰地燒了起來。
神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少年有些無措地擡頭,“師兄,我…我難受。”
一聽對方聲音不對,還微微喘息着,神淮立刻緊張地靠過去:“怎麽了?”
手上立刻一緊,被對方帶着往下,一片炙熱。
那一瞬間,神淮的表情是斑斓的。
直到多年以後,沈琛都後悔那一刻沒有及時拿出顆留影珠記錄下對方從未有過的豐富神色。
那是一種混雜着各色情緒的複雜表情——
既有‘卧槽,我還沒感覺呢,你居然起反應了’的男人間特有的攀比失敗的不爽感,又有‘勞資果然魅力驚人,一秒鐘化綿陽為豺狼’的自豪感,還有‘唉唉唉,歲月不饒人,果然是老咯老咯,比不起十幾歲的少年人喲’的酸溜溜的滄桑感以及……
那些小少年還沒捕捉下來的情緒。
那一瞬間之後,神淮的表情立刻變得很自然也很鎮定,他慢條斯理地抽回手,拿出塊錦帕擦了擦,朝小少年溫柔地笑了笑:“這種事情還要師兄教你嗎?”
小少年可憐巴巴地看着神淮,尤其是當對方毫不留情地扔下手中錦帕時,他的委屈更是上升到了極點,又不是什麽髒東西。
他一把拉過對方的手,氣鼓鼓道:“不用師兄教,只是要師兄幫忙而已。”
這時,神淮卻忽然站了起來,還拉着小少年也站了起來,他的神色很認真,“後荼應該走遠了,此時我們當快速逃離才是。”
“諸般欲'望,可皆盡暫置一旁。”說完,他深深地看了小少年一眼。
小少年:“……”腫脹而又膨起,摩擦着腿根,更難受了,他哼唧了下,彎腰背起神淮。
只是才一踏出,他又立刻一個擰身鑽了回來。
戒指燙了。
神淮眉目一凝,怎麽這回對方動作這麽慢,還是察覺到他們的蹤跡了?
若再耽擱一會兒,時間恐怕就不夠了。
小少年把他放了下來,擱自己正前方,頓時也不想什麽有的沒的了,“怎麽辦?”
“這裏是孔雀族,我知道一條不為人知的路,入口離此地不遠,以你的速度,應該能在後荼追上之前進入,進去之後,有一段隔絕神識的壁障,走完那段壁障,也就離後荼遠了,只要帶着吸音,便不怕被察覺。”
小少年頓時眼睛一亮,“那不是再也不用擔心對方的追捕?”
“沒錯。”神淮點了點頭,神色卻不見半分輕松。
短暫的激動過後,小少年也察覺出來什麽不對,否則對方不會這麽晚才告訴他。
果然,很快神淮接下來的話就印證了他的猜想——
“不過,那是條遠路,多了一百多萬裏的路程。”
“……”
這一瞬間,小小琛奇跡般地軟了下去。
半晌沉默,小少年思考再三,開口道:“我們再等半個時辰,倘或對方還在附近,就往遠路走,我……還可以再跑快一點的。”
說完,他用力點了點腦袋。
神淮笑了,“嗯,就這樣。”
小少年忽然覺得不對勁,對方是在引導他做決定……這種培養式的感覺,讓他心沒有來的慌亂起來。
只是很快又被對方下一句話牽走了心神——
神淮摸了摸下巴,“還有半個時辰啊,那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麽?”
說着,他目光下移,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對方雙腿之間。
小少年臉一撇,“你不是嫌棄嗎?”
神淮挑了挑眉,“呦呦呦,這是傲嬌起來了嗎,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話音一落,手就被抓了起來,對方咕咕哝哝的,“算了算了,既然你這麽誠心道歉,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忏悔一發了。”說着一副享受又羞赧樣地閉上了眼睛。
“噗……”神淮忍不住笑了。
忽然小少年又睜開眼睛,晶光還亮着,眼神卻急切地不得了,“神淮你現在這麽好的體力要不存着,這樣能不能多堅持幾天啊?”
神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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