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四

沈石一開口，就是一頂養育之恩的大帽子扣下來，叫姜婕沒法再反駁他們。

之後場面一度陷入沉靜。還是黃月最先開口打破尴尬，“其實我們只是叫你幫忙說一下嘛，茉茉說你跟那個人的關系不錯。”

“如果你覺得麻煩就算了。我們也不打擾你了。”

說完黃月就扯着沈石準備離開。

看着兩個人離開的身影，姜婕終于開口了，“爸媽。”

這話一出，成功讓兩個人停住腳步，沒等兩人回頭，姜婕又再次開口。

“爸媽，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們。”姜婕不顧腿上打着的石膏掙紮着下床，然後用盡全力跪在二人面前。因為姜婕的腿上還打着石膏，所以要跪下是很難做到的，最後形成的也就是一個半跪的姿勢。

就是這麽一個姿勢，都讓姜婕的額頭開始冒起冷汗。

黃月兩人一回頭，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畫面。

“小婕你……”看着姜婕此刻那樣痛苦的表情黃月不是不驚訝的。

“小婕你幹什麽，快起來。”黃月想要上前扶起姜婕，可是被姜婕拒絕了。

然後兩人看着姜婕朝着他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我跪你們是有幾件事想說，第一，我謝謝你們從孤兒院裏把我領走。謝謝你們在我十歲前給我的好的生活，供我吃飽穿暖。”

以姜婕現在的傷勢要做這樣的動作很不容易，但她還是堅持着把頭磕完。

接着姜婕開始磕第二個頭，“第二，我謝謝你們哪怕有點兒後悔卻也沒有再次抛棄我，還依舊讓我上學讀書。”

“第三，我謝謝你們把我送到邬屏鎮。”因為她來到邬屏鎮後遇到了外婆，遇見了林域。

“自此，我姜婕與你們沒有任何關系。”最後一句話，是姜婕因受不了生理的痛而咬着牙顫抖着說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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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認清了，眼前的人從來不曾把她當作女兒。她之前也會想，如果從來不曾擁有過便好了，可是後來她也想開了。

他們不算壞人，只是沒有那麽好而已。

畢竟她與他們而言，真的只是個沒有血緣的陌生人罷了。

“你們曾經給過我的，我以後都會還給你們。”

“哎，小婕你這又是鬧哪一出啊？”

“算了，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沈石不像黃月那樣，看到姜婕這樣，直把黃月拉走。

臨走前留下一句，“從此以後就當陌生人好了。”

“好。”姜婕應道。

然而黃月沈石夫婦早已離去。

此時的病房又只剩下姜婕自己一個人了。

回憶如潮水般襲來，姜婕癱坐在地板上，背靠牆壁，怔怔地看着窗外，嘴裏呢喃着的是，“林域。”

如果你還在，一定不會讓我這樣的。姜婕甚至能夠想到，如果林域還在，一定會蹲在她面前耐心地安慰她，“沒事，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我。”經歷了這麽多事，姜婕終于放聲大哭。

而這一哭，眼淚就如洩了洪的河水一樣，淚流不止。姜婕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在她哭到哭不動的時候才停止。

可當她停下來以後，腦海裏想的都是有關于林域的。她從來沒有這麽想念過林域，自從林域離開她以後。

她之前甚至會刻意地忘記林域，忘記他已經離開，忘記他曾出現過。

此刻那些被壓制的思念終于在此刻徹底爆發。

“既然這麽想，為什麽不去找他？”姜婕的頭頂傳來一聲喑啞的聲音。

姜婕一驚，趕緊擡頭，然後她看到了……陸紹寒。

姜婕從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刻，她會以這樣的方式遇見陸紹寒。

“你來幹什麽？”姜婕不解地問道。

“為什麽你不去找他？”陸紹寒把姜婕從地板上扶起。

因為姜婕打了石膏的緣故，所以姜婕是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坐在地上的，這也造成了姜婕的腿麻，陸紹寒扶了半天才把姜婕扶到病床上。

把姜婕放回病床上，陸紹寒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又開口問了一遍。

“因為他不在了。”

“嗯？”

“他去世了，在很早以前。”沉默許久，姜婕才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這一句話對姜婕來說說得并不輕松，因為在她的心裏林域一直不曾離開。

可是沒想到有一天她要親口說出林域已經去世的事實。

“哦。”陸紹寒也是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個哦。

“你怎麽來了，有事？”

姜婕這一問，讓陸紹寒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因為對他來說，叫他承認是因為一直關注着姜婕所以忍不住過來看她，是不可能的。

其實陸紹寒只打算看看姜婕的情況，不讓她知曉。可恰好他碰到了姜婕和她父母的決裂現場。

陸紹寒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姜婕的身世比他所知道的更加可憐。原本以為即使是養父母，但是家裏條件還不錯，總不至于虧待。

頂多只能是寄人籬下罷了，卻不曾想事實比他所知道的更加殘忍。

陸紹寒還是第一次看到姜婕這樣嚎啕大哭，哭的那樣可憐，陸紹寒看着只感覺內心不舒服。

又看着她一直叨念着那個叫“林域”的人。他方才知曉原來那個人叫林域。可是看着姜婕這樣，陸紹寒緩緩開口道，“助理告訴我你出了車禍，我有空了過來這邊看看。”

“哦。”此時姜婕也不太在意這些，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然後剛剛躺下就又掙紮着要起來，“你坐下，剛剛做完那些，現在又想幹嘛。”

陸紹寒看到姜婕還要起來就眉頭緊蹙，不明白現在姜婕又在亂動什麽。

“放手，我要去買個東西。”

“你要買什麽，我給你買。”陸紹寒很快回道。

看到姜婕這樣子，陸紹寒的心裏是不舒服的，看着她都傷成這樣子了，還要到處亂動，陸紹寒心裏更加不适。

“不要。”姜婕像是賭氣似的揮開陸紹寒的手，然後還是要起身。

“你現在這樣知道怎麽走嗎？要是再出車禍怎麽辦？”陸紹寒直接把姜婕摁在病床上，然後沒好氣地說道。

姜婕沒說話，陸紹寒也未再說話。兩個人就像是置氣一般。

最後是姜婕開口說道，“我要筆記本。”

“筆記本？”陸紹寒疑惑地問道，沒想到姜婕鬧了半天要的就是這個。

“是，就是那種日記本。”

“哦。”陸紹寒應聲答道，之後就出門了。

看着陸紹寒出了門，姜婕的神色如常。

現如今陸紹寒的出現對姜婕來說有些煩擾。說實話，姜婕并不想要再次看見陸紹寒，她也沒想到陸紹寒會過來看她，這是她無法預料到的，所以她也無法拒絕。

過了很久，陸紹寒才回來。他拿着一個大袋子，附帶的還有一份午餐。

“你挑挑，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陸紹寒財大氣粗地把那個大塑料袋都放在姜婕面前供姜婕挑選。

對于陸紹寒如此的行為，姜婕不作表示，只是默默地從那一堆風格各異的筆記本挑出一本最厚的那一本。

“有筆嗎？”姜婕擡頭向陸紹寒詢問。

“都在袋子裏。”

“謝謝。”姜婕向陸紹寒道謝，然後朝陸紹寒說道，“今天麻煩你了，沒什麽事就不繼續麻煩你了。”

陸紹寒：“……”就算陸紹寒再不解風情，但是姜婕的話他還是聽懂了。

“那我就先走了。”

“嗯。”

以陸紹寒的性格，就算不想走，也絕不可能說出口。

所以陸紹寒沒有再多言，直接離開了。

等到陸紹寒徹底離開以後，姜婕才把筆拿出來，然後拿起她剛剛挑的本子開始記筆記。

其實說起是記筆記，更多的是回憶和林域的過往。是的，她專門買筆記本就是為了回憶和林域的過往的。

姜婕翻開第一頁就開始寫，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地寫。

姜婕從她第一次見到林域開始寫，不知道寫了多久，等到外面天色暗下來以後，姜婕才放下筆。

筆記本很厚，但她的回憶并不是很多。她以為會寫不完，然而她把所有和林域的過往都寫了上去，也不過只寫了半本而已。

是林夢依的話點醒了她，她跟她說“人死是不可能複生的。”

這些天來，姜婕想通了很多，把過去的事情翻來覆去的想。

看着那一行行的字，姜婕認命了。所有她和林域的事情都在這裏了。

有些因為時間久遠，她竟然記不清了。

看着那厚厚的半本筆記。姜婕忽然就想通了。

她的少年真的離開了，林域真的死了。

想通的時刻，呼吸莫名的急促，心都絞在了一起。就像當初她接到周叔叔的電話得知林域死訊的時刻。

就好像，林域再死了一次一般。

如果說在這世上，姜婕還有什麽遺憾的話，大概就是沒來得及去看林域最後一眼。

“林域，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姜婕哽咽着說道。

從林域死的那一刻，她就變了。她開始不相信這世間的一切，所以她選擇了逃避。逃離邬屏鎮，然後她一個人在大二的時候出去闖蕩。

幾乎把全國都游了個遍，她本以為她會一直是這樣漂泊的狀态。

可是不到一年，她還是回到了江城來。

說起她回來的理由也是很可笑，因為她遇到了于景然，聽到了那個跟林域太過相似的聲音。

姜婕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身體忍不住顫栗起來，不可置信地轉頭。結果果然不是她期待的。

那時姜婕覺得自己瘋了，竟然為了一個相似的聲音而和別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