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殿下帶着數百鐵騎遠赴邊關……

姜應檀擡頭望向聲音來處。

有三位男子由大門而入,一前一後闖入侍衛包圍。

原本吓得府內下人瑟瑟發抖的鐵騎,竟是被迫不斷後撤,直至退到姜應檀前方不遠處。

走在最前方的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劍眉薄唇、挺拔鼻梁。他頭發完好束在銀冠中,身上的武将盔甲還未卸下,還帶着軍營裏的沙場血氣。

正是忠國公次子,正三品懷化大将軍,亦是她的驸馬,傅則。

緊随其後的,是個面冠如玉的青衣書生,手裏把着紙扇,一副風流樣,活像哪個天天流連美人堆的高門公子哥。

這是傅則身邊最得力的謀士,周一諾。

見人闖到面前,姜應檀只施施然揮手,示意侍衛讓出兩撥人中間的空地。

她嗤笑一聲,水波潋滟的美目眨了眨,眼尾輕輕上挑,不怒而威:“怎麽,驸馬在邊關吃太多沙子,見了本宮都不懂怎麽行禮?”

聞言,傅則當即單膝跪下作揖:“微臣傅則,見過長公主殿下。”

周一諾随之而動。

一直架在孩童脖子上的刀,此刻終于挪開,被姜應檀随手擲到一邊地上。

“讓為國為民的正三品大将軍跪着行禮,陛下龍案上必然會增了許多奏折,俱是來參本宮的。”

“殿下說笑,”傅則垂下眉眼,語調平穩自然,“當年陛下登基後明令下旨,順安長公主勤王有功,殿下所至之處,一如陛下親臨。微臣跪着行禮遵聖旨,即是理所應當。”

姜應檀扯扯嘴角,不欲與其多言,淡淡道:“起來吧。”

傅則站起身子,挺拔如松般立在原處,語調不鹹不淡:“殿下帶着數百鐵騎遠赴邊關,就是來抄查府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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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應檀聽見這話,不由得心裏升騰出團火氣,挑眉瞥了一眼。

這算什麽?還沒找他算養外室的帳,這人倒先問起罪!

奈何無故搜查正三品大臣的府邸,折騰一場卻“人證物證”全無,此事定會讓京中大做文章,免不了要和那些老頭掰扯,煩人得很。

故此,還需有個說辭糊弄過去,諸事需從長計議。

昏黃日光下,姜應檀扯開扇子搖着,敷衍道:“不過是熟悉一番驸馬住處,家裏小事罷了。”

聽見如此敷衍的說辭,傅則面上未表露明顯情緒,身邊的周一諾卻是忍俊不笑出聲,趕忙遮住下半張臉。

“這倒有趣得很,”他邊笑邊說,“将軍,剛剛分明聽見是來尋人……”

話未說完,就被白芨厲聲打斷:“放肆!長公主為尊,應稱呼為驸馬!”

被侍女疾言厲色地訓斥,周一諾見傅則并不表态,悻悻地行禮道歉。

“草民知錯,望殿下莫怪。”

姜應檀卻是笑出聲,眸中眼波流轉:“倒也沒說錯,是來尋人的。”

傅則低聲問:“尋何人?”

“必然是驸馬的心頭好呀,可惜藏得太好,”姜應檀慢條斯理着撫着寬大袖子,意味不明地笑笑,“不過尾巴終歸會露出來的,是吧?”

眉目間媚意流轉,哪怕心裏俱是不耐,說出口的話卻自帶嬌媚,尾聲依舊勾人,仿佛捏着鵝毛,在心頭最深處似有若無地掃過。

傅則神色不變:“殿下說笑了。”

自今日見面到現在,眼前人都是一副水米不進的泥人模樣,不恐懼、不憤怒,除去一開始那句還算有些脾氣,後面竟是毫無起伏。

姜應檀倏地冷了臉,只覺得有些無趣。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從此刻起,這裏被鷹衛接管,一幹日常事務交由白芨處理。”

鷹衛,即是帶來的這一部分侍衛,由她親自組建,人人皆是心腹。

“綠萼去收拾地方,本宮乏了。”說完,竟然随心伸了個懶腰。

手擡起來時,寬大衣袖層層疊至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那光潔滑嫩的皮膚被傍晚餘晖照着,還有那頭上珠翠襯着臉龐,着實要奪走在場人所有注意。

周一諾原本在內心暗自吐槽,看見這一幕也忍不住屏氣。

雖說順安長公主獨斷專行,行事風格随心所欲、無視禮教,但這豔麗容貌如明珠,京中人倒真是沒誇錯。

下一秒,視線被嚴嚴實實遮擋住,是傅則往前踏了一步。

他毫不在意被對方奪走府邸,低聲應道:“是,一切憑殿下安排。”

周一諾盯着傅則背影,不明所以地揚眉,無緣無故多邁一步作甚。

之後,姜應檀便攜一衆人離開,獨留下白芨一一盤問府中下人。白芨有條不紊地安排活計,領着秦管事離開,走前還規規矩矩欠身行禮。

傅則颔首,方才轉過身,只是如往常一般地說道:“走吧,我們去側院。”

見傅則不搭理他的疑惑目光,周一諾似有所悟,笑了:“好。”

晚間,傅則與周一諾移至側院,準備用暮食。

到底是将軍府,一張圓桌上,擺着各色吃食,羊肉湯、炭烤驢肉、蒸白馍……在這邊遠之地,亦算得上豐富。

不過兩人皆是行伍之人,不講究什麽細細品嘗個中滋味。他們閑聊着用完暮食,又洗手淨面,見時候還不算晚,便相攜在府內漫步消食。

周一諾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扇,與傅則閑聊時,還不忘打量府中新景象。

只見府中每個要緊關卡,皆設有侍衛攜劍值守,皆是目不斜視、一臉正直威嚴。又有一小隊侍衛向着傅則一行人迎面走來,退讓至一邊恭敬行禮,待他們走過才繼續前行。

周一諾禁不住點頭:“不愧是先帝下旨特批,由長公主親自遴選、誠國公親手訓練的鷹衛,比軍營內的精兵是不相上下,倒能窺見當年率兵勤王的風采。”

身側的傅則颔首:“殿下治下有方。”

又見原有的下人們提着膽子做事,不複往常散漫模樣,十分賣力地清掃府內各處。如果經過侍衛身邊,還會不自覺打哆嗦,仔細地幹完活,飛快溜走。

周一諾忽的促狹地笑了:“原先老趙他們說什麽成家立業,娶個家室什麽的,我還不以為然,眼下卻明白了些。”

又用胳膊肘不斷搗身邊傅則,“你這兒來了主母坐鎮,府中終于像個樣子了。”

傅則沒搭理這人,板着的唇角卻悄悄彎起。

周一諾眼神賊好,瞧見那抹笑意。

原本是想起方才傅則莫名其妙地擋住視線,又飯後懶散些,随意打趣罷了,并不太認真。眼下望見這難得笑意,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周一諾笑得更歡,锲而不舍道:“剛來便拿走管家權,你非但不惱怒,反而雙手奉上,我看你是巴不得,莫不是懼內吧?”

傅則看了他一眼,正色說道:“殿下是殿下,自然都可由她心意。”

看着是正經話,可配上這模樣、這語氣,看着就是心甘情願、樂意之至,哪裏還像那個冷面無情、不解柔情的鐵血将軍?

“倘若去了這層,你便硬氣了?”

傅則略一揚眉:“家中一切聽自己夫人的,難道不應該?”

“就知道你不對勁!瞧這樣兒,倒是鐵血柔情起來了。”周一諾搖着扇子,小聲笑罵。

笑罷,周一諾回過神,不解地問:“原本我以為你對這婚事也不樂意,眼下看卻并非如此,那怎麽成婚兩年,一直沒回華京?”

傅則唇邊那抹笑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語調淡淡:“婚事非她所願,乃是陛下與我定下的權宜之計,她本也有欽慕之人,背後緣由便沒與她說。”

“況且,我留在這裏不回去,她或許能更高興些。”

聽這語氣,就知此人是不高興了。

周一諾悻悻地抿嘴,不再開口。

未等兩人轉過廊角,靠近一處清幽的假山,便聽見有粗使丫鬟在說閑話,隐約聽見有“公主”字眼。

因是出來漫步消食,兩人沒帶任何下人,眼下一前一後停住腳步,未驚動任何人。

“剛剛那侍衛被打的可慘了,四十杖呢!看得我都疼!”

“可不是麽。不過那個魏侍衛運氣好些,聽說是一起領得罰,長公主卻額外開恩,只罰了十杖。”

“這怎麽了,沒見那魏侍衛相貌堂堂、英武不凡麽,換成我也不下去狠心重罰呢……”說着,這丫鬟竟是嘻嘻笑了。

另一個人笑罵:“好你個小蹄子,又思什麽春呢!”

未等聽完,傅則便不吭聲地轉身離開。

周一諾不斷拿眼神去瞟傅則,見對方面色不顯,卻明顯失了剛才的鮮活樣兒,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麽。

畢竟順安長公主的風流名聲,整個大齊有誰不知呢?

回側院的一路上,兩人都未再說話。

等進了側院的院門,傅則便不鹹不淡吩咐,讓秦管事并去通傳一聲主院,要如過往一般,給安排周一諾去客房住。

期間,周一諾眼神示意下人都離開後,湊近桌邊的傅則,試探地問:“長公主這次來邊關,應是來尋什麽人,你……”

傅則“嗯”了一聲:“心中大致有數,不用擔心。”

不久,白芨便支了人來,領着周一諾離開了。

傅則起身往書房走,書房位于主側院中間,平日裏也沒安排什麽人,今日倒有一些侍衛值守。

他面無表情地經過侍衛,進了屋內。這裏算得上要地,裏屋自然不敢安排任何人,此時安靜得很。

傅則自行找了一本兵書,坐在桌案後,靜下心細細地翻看。

然而燭火燃了一小段,也不曾見他翻過一頁。

良久,那本兵書被心煩的主人随意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致木盒。

傅則放輕手上力道,打開木盒蓋。

昏晦燭火下,能夠看清盒中物品,盒中鋪了層層厚實綢布,上面放着一支小巧卻華美的珍珠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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