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西方洗滌了我的靈魂

從美麗國飛港都再轉滬都,幾乎花了快一天的時間。

無休無眠,一直在路上奔波。

飛機降落龍華機場,殊橋沒忍住,一下車就狂嘔不止。

她本來耳蝸發育就異于常人,過于靈敏以至于所以暈車暈機對她來說是常事,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對交通工具挑剔無比。

坐飛機只買頭等艙,坐車只坐四平八穩自家司機開的車。

自駕游對于她,就是一場噩夢。

更別提幾十年的技術差距,導致了如今飛機的舒适度,必然不如以後。

殊橋站在航空港邊,嘔了快二十分鐘,一天沒怎麽吃,至多吐出了膽汁。

眼淚橫流,心裏難受無比。

鼻尖還萦繞着飛機的柴油味道。

想想她過去看過的重生穿越文,殊橋心裏就來氣。

別的女主穿越怎麽就好吃好喝伺候着,她怎麽就過來渡劫了?

她這哪裏是白月光阿,小白菜還差不多。

不行,一個月到期,必須跑。

這不跑還是人嗎?

就在殊橋下定決心的時刻,一張手帕遞了過來。

綢緞的,殊橋一眼就能看出這料子不錯,手帕的角落繡着一朵梅花。

仿若帶着清香,一下讓殊橋的頭暈腦漲解輕了不少。

“給你,擦擦吧。”手帕的主人說。

殊橋怕弄髒別人的東西,實在沒法,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她起身,沖着女孩搖了搖頭,嗓子幹澀且沙啞,說:“謝謝。”

女孩笑了笑,并不執意,收起自己的手帕。她向殊橋搭話,聲音很溫柔。“不習慣吧?我看你一路都很難受。”

“我叫何秋露,你呢?”

面對美女的主動示好,殊橋從來不會拒絕。

她伸出手,回握着何秋露的掌心。

“殊橋。”

兩人一邊聊着,一邊走出機場,殊橋這才知道,何秋露也是國外的留學生,趕在這個節點回國。

候機廳已經有人等候,何秋露和殊橋都有人來接,于是兩人道了別,分道揚镳。

殊橋的家人來接她,媽媽穿着旗袍,勾着金邊絲線,上面滾着暗紅色的牡丹,張揚又耀眼。

“橋橋!”女人喊着她的小名,朝着她淚奔而來。

那陣勢,殊橋都以為她穿進瓊瑤劇了。

“我的囡囡,讓媽媽看看,是不是又瘦了。”殊媽媽拉着殊橋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會,念念叨叨,“早說了讓你別去國外受那勞什子的罪,你非要去。是不是沒在國外吃好?是不是又沒按時吃飯?瞧你這臉瘦的,都要脫相了。”

殊橋無奈地拂開殊媽媽的手,“媽,我沒事。”

奈何殊媽媽磨人的勁兒可不是她一句話就能擋過去的,這話剛說完,殊媽媽的手又繞在了她的手臂上,挽得更緊密了。

面對殊媽媽的嗲勁兒,殊橋有些不适應,渾身僵硬。

她從沒被媽媽輩的長輩這樣對待。

她跟她媽,幾乎是形容陌路。

殊媽媽來接她,坐的是司機開的小轎車,一路上往南京路趕去,殊橋便得以透過車窗,欣賞到五十年代的滬都的景象。

紹興兒童公園開了門,一群穿着格子布黑白色調衣服的小孩嬉笑打鬧着。

書店攤鋪前,小孩都紮堆蹲在門口,幾個人看一本小人書。

新華書店那個時候就已經存在了,另殊橋詫異的是,這個年代竟然有無人售書處。

給了錢,投了幣,就能把書拿走。

跟未來的無人售貨架不一樣,這個年代,沒有監控器,沒有上了鎖的智能櫃。

書就明晃晃地擺在架子上,一本接一本。

買書的人竟然排着隊,自發地等候着。

殊橋收回目光。

回到了南京路45號,一整棟竟然都是她家的房子。

有軌電車從家門口穿行而過,門大開着,阿姨熱情地招呼着夫人小姐的名字,進了家門,殊橋才知道這是一場家宴。

又是這種無聊的飯局。

殊橋心中嘆氣,又查看了一眼任務時限。

看來完成任務的進度又要往下拖一段時間了。

這種有長輩的飯局,一吃就是三個小時起步。

果然不出殊橋所料,家裏這七大姑八大姨全來了,一群女人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全都在讨論她回國的事情。

坐在首位的是太爺爺和太奶奶,一個莊嚴肅穆不茍言笑,一個千嬌百媚眉目慈祥。

太奶奶問:“橋橋,在國外感覺怎麽樣?”

為了不讓老人擔心,殊橋說:“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她話音剛落,太爺爺就冷哼了一聲,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擱的時候,跟木質桌面碰撞出了一生巨響。餐桌上有的人手一抖,吓得把剛剛挑起來的龍蝦都丢在了桌上。

“崇洋媚外!”

太奶奶卻全然不害怕這位老男人的反應,又笑眯眯地問:“钶語學的怎麽樣?說兩句讓太奶奶聽聽。”

殊橋有一種大過年被家長叫去表演節目的感覺。

還好她本來就會說钶語,當即叽裏呱啦一通說。

話音剛落,太爺爺又發火了,兩眼怒瞪似銅鈴,“忘祖丢根!”

“講話跟鳥語一樣!”

噗嗤。

殊橋沒忍住笑出聲,全桌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只好擺擺手,說了聲抱歉。

實在不是她的錯,是這小老頭太好玩。

感受到太爺爺的震怒,殊橋趕忙憋住了自己的笑容。

老人家年紀高了,不能再惹他生氣,一會三高一上去,嗚呼一聲出事,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殊橋清正自己的神色,一派正氣地點頭,沒有任何原則地附和道:“沒錯!就跟鳥語一樣!”

老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好在殊媽媽是個會說話的,場面話一丢,大家都轉移了注意力,聊起別的事情。

女人們聊滬都最新的時尚,聊家長裏短,還聊小輩的婚事。

男人們聊新業的崛起,投資和買入,政策上的問題。

看得出來,殊橋家幾代經商,各個都是高知分子,放在過去,也算是頂層階級的人了,更何況現在。

殊橋察言觀色着,直到話頭引到了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是哪個輩分的姨媽,翹着個小手指,說:“橋橋年紀也大了,是時候看個人家了。我看隔壁跟你一起長大的小花,申請書都交上去了,就等着黨支部批準呢。”

殊橋一頭霧水。

批準?批準啥?

小花難道嫁給了軍人,要走軍婚流程?

這個話頭一起來,大家就停不下了。

她二姨一拍掌,說,“我認識個小夥子,也是跟你一樣留學回來的。我覺得挺合适的。”

“你是說符家那小子?”

“我可記得,之前橋橋生日會,他可是盯着橋橋發呆了好久。”

“小時候他們還一起玩了,長大了,橋橋可看不上他了。嫌他呆,沒情調。”

太爺爺怒道:“你們這些嘴碎的女人!又把小資情調當成推崇!”

奈何現在幾個女人八卦上了頭,沒人管他,又繼續聊了起來。

“說起來,橋橋,他爸跟你二舅在一個會計所,聽說去學的什麽馬-列?”

“馬-列主義思想!”

殊媽媽思忖到:“這樣的男孩應該很有政治覺悟,思想上比較進步。”

二姨也贊同,“說是這幾天都在滬都,要不橋橋,你們抽空見一面?”

“不要。”殊橋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她就剩不到一天多的時間了,還要去相個親?除非她腦子有毛病。

殊橋現在只想趕快吃完這頓飯,然後打聽打聽,組織上有沒有什麽支教西北的計劃,讓她也湊一湊,填個申請表。

“你瞧這孩子,還害羞了。”二姨捂嘴偷笑。

殊橋面無表情。

她家小姑姑忽然說,“就算橋橋想見阿,估計也難了。我怎麽聽說,人符家要送這個小兒子去西北。搞什麽支教呢。”

他太爺爺本來在喝悶酒,最煩一群女人逼逼叨叨,一聽到這,終于面露了一點欣賞喝喜色,說:“不錯,有思想!”

太奶奶一把把他的酒杯搶過來,瞪了他一眼,嗔道,“少喝點就更有思想了。”

殊橋來不及欣賞兩個老人的打情罵俏,一聽西北、支教這樣的字眼,簡直是條件反射地清醒了過來。

“太爺爺說得對!”殊橋聲勢浩蕩,中氣十足地說,“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這個男同志能有這樣的覺悟,做出這樣的選擇!實屬不易!”

她這話一出,把桌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殊橋以前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只關心風月,舞文弄墨,對于這些政治上的東西,最是瞧不上。

欣賞的都是吟詩作對的文藝男。

今兒可真是變了性子了。

“橋橋——”知女莫若母,殊媽媽怔愣地喊了她的名字,“你!”

殊橋大手一揮,義正言辭地說:“媽媽!別說了!”

“我跟這個男同志懷有一樣的理想抱負!一樣的深切認知!我已經感受到了我們之間對于偉大理想的共同追求!二姨,請你讓我和他見一面!”

二姨一個闊太太,現在早就被吓得雙目失神,連忙說:“好的,好的。”

唯有太爺爺還算是個有腦子的,不明所以地問:“殊橋,你什麽時候轉變了想法?”

殊橋拿出小時候帶着紅領巾站在國旗下演講的架勢,說,“太爺爺!出國以後!看到他國和祖國的對比!我的靈魂就受到了洗禮,我徹底洗滌掉了資本主義的陋習!我認識到了我以往想法的錯誤!”

太爺爺面色紅潤,吃飯以來第一次這麽高興,大笑三聲,說:“好!好!好!不愧是我們殊家人!”誇完殊橋,又轉頭教訓別人,“看看,這就是遠渡西洋的高材生的覺悟,跟你們這群女人可不一樣!”

殊橋維持着笑容,接受着一家人目光的洗禮。

心中卻想,這位姓符的男同志,姐姐來了。

姐姐的任務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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