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漩渦

予治看了君染一眼,又看了看擋在前面的魔皇,沒有太過猶豫,趁君染與魔皇彼此牽制,誰也不能輕舉妄動的時候，徑直從魔皇身側躍了過去。

顏不悔有些擔心地看了君染一眼,見後者已下定決心，她眉頭微蹙,無奈地道了一聲“小心”。随後身形一動,領着陳渝和一衆元嬰修士,飛快趕赴望龍浮宮。

涼錦帶着受到驚吓，愣怔中的珑玥從君染身旁路過時,她探究的目光自魔皇身上收回,心裏有個猜想瘋狂滋生。

她咬了咬牙，出言提醒君染：

“魔皇如此，形如牽線木偶。”

她回想起,那日在忘機塔外的戰場上，珑玥突然出現時,那漠然而呆滞的模樣,與今日的魔皇,何其相像。

只是，她心裏也極為疑惑，珑玥能被無涯魔使控制，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先前珑玥對無涯魔使沒有防備，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無涯魔使的修為遠遠超過了珑玥。

而魔皇,本就是九幽最強之魔，又有什麽力量，可以将其操控呢？

但魔皇的反常也有目共睹，珑玥在方才險些被生父擊殺的震驚中還未回神，沒有發現個中端倪不足為奇，但涼錦也是正面接觸過魔皇的，一眼便覺出不對來。

魔皇對珑玥的寵愛絕非作假，就算珑玥犯了錯，魔皇也從來舍不得重罰，又怎會不給珑玥解釋的機會，就痛下殺手！

珑玥不至于認錯魔皇的氣息，所以涼錦才懷疑，魔皇的意識，也被人操控了。

至于那背後之人究竟是不是千機魔王，涼錦無法給出定論。

珑玥從驚吓中回神，涼錦已帶着她飛身而過，她還想說些什麽，涼錦卻朝她搖了搖頭：

“除了君染，沒有人能制止他。”

珑玥難過地抿起了唇，她當然知道涼錦說得是對的，而且她也能感覺到魔皇身上的違和之處，但那人畢竟是她的父親，縱然對她嚴厲了些，如今她們竟站在相反的立場，她還沒有實力去阻止，她就覺得十分難過。

但眼下，已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只能寄希望于君染真的能制伏魔皇，但涼錦心有隐憂，便在臨行之前，将手中一物轉交于君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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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君染略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涼錦帶着珑玥飛快走開，越過君染和魔皇的交戰區域，朝望龍浮宮行去。

涼錦等人行出數百丈，身後忽的傳來激烈的震動和爆鳴，想來君染和魔皇已交上手，至于最後彼此之間孰勝孰負，就不是涼錦等衆可以幹預的了。

此地距離望龍浮宮已不足十裏，他們兵分兩路之後，很快就抵達望龍浮宮。

浮宮內魔氣滔天，整個望龍浮宮都被魔氣籠罩着，封鎖在森羅之地外的迷陣也被魔氣侵染，變成濃稠可怖的黑霧。

望龍浮宮外竟無一兵一卒看守，衆人心中疑窦叢生。

予治示意衆修不要輕舉妄動，然後自己靠前一些，施展術法以窺探望龍浮宮內的情形。

某時，予治忽然睜開眼，瞳眸中有一閃而逝的驚怒，他猛地咬牙，大喝一聲：

“不好！”

衆修應聲而動，予治身先士卒，不顧黑霧險阻，一頭紮入黑霧之中，仿佛再晚一些，就會發生什麽不可預知的可怕災難。

顏不悔和陳渝也沉了臉色，彼此對視一眼，選擇跟随予治闖入望龍浮宮，宮外的陣法已失了原本的效用，衆人進入陣法之後并未走散，只是黑壓壓的霧氣阻隔了視線，讓他們前行的步伐變得緩慢。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衆人沖出黑霧籠罩的區域，卻被驟然而至，猛烈激蕩的亂流阻擋了步伐。

一道尖利至極的嘶鳴劃破長空，裹着千萬重重疊疊的喧嚣，回蕩在森羅之地，聲音中蘊含的可怕破壞力，一個照面，便将修為稍弱的幾個元嬰中期修士震傷。

陳渝偏心，護着涼錦二人，故而涼錦和珑玥雖內腑震蕩難受，但也沒有因此受傷。

待刺耳的聲音稍稍降低，衆人才有餘力睜眼看向遠處的景象。

予治面色青黑，艱難地咬緊牙關，但他身後，除去顏不悔陳渝兩位化神之修，便只得涼錦和另外兩名元嬰大圓滿的修士能做到鎮定自若。

只見目之能及的遠方，天地仿佛交接在一起，一道黑色的漩渦撕扯着森羅之地內的空間，讓四周的景物扭曲變形。

而那一道漩渦中央，好似潛伏着可怕的怪物，方才那一聲恐怖的嘶鳴，便是由漩渦內部傳出。

地面上的碎石沙塵紛紛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着，投入漩渦之中。

黑色的恐懼還在向上延伸，傾盡所能想觸及高懸在空中的浮塔，漩渦的吸力築起颀長的高牆，一點一點搭建成通天之梯。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不能讓黑霧漫上浮塔，否則，整個森羅之地、望龍浮宮，甚至整個龍州，整個人界，都會在這股可怕的壓力下分崩離析。

黑霧延伸一尺，腳下的土地便崩裂十丈，恐怖的破壞力還在飛快延伸，要不了多久，就将颠覆一切存在。

予治一聲怒喝，率先出手，大義占據主導，在整個人界的存亡和個人性命安危的抉擇中，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以己身微薄之力，欲阻止浩劫降臨。

一切罪孽的源頭，就是那一張掩藏在漩渦之下的可怖臉孔。

靠近漩渦的所有生靈連同天地間越漸稀薄的靈氣一起，被那頭魔物吞噬，從而助長它的力量，使黑色的魔氣繼續朝上延伸，從九幽來的二十萬魔軍，以及一衆藥人，甚至魔将魔帥，可能都已經成了這場盛宴的祭禮。

予治敏銳地洞察了關鍵所在，并為之展開行動，他召喚出慣用的法器，身形如電地沖入高空，踩踏在虛空中的碎石殘屑，直入漩渦深處。

顏不悔回頭看了陳渝一眼，見後者面色平靜，仰頭望着遠處黑漆漆的天空，回眸之時，淡然一笑，笑容中盡是從容，她的平和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感染身旁的人，撫平心中的焦躁和憤怒。

與之對視，顏不悔有些壓抑的情緒漸漸平複，好像找回了從前的潇灑，她抿唇一笑，風姿綽約，端莊典雅。

風聲越來越大，呼嘯的嘶鳴聲籠罩了整個森羅之地，僅靠予治一人，是無法摧毀漩渦中的魔物的。

顏不悔喟然而嘆，仿佛已經預感到，今日之後，人界就算僥幸得以存留，也必然繁榮不複，要想恢複往日的祥和，需休養生息不知多少年歲。

作為封頂人世巅峰的化神之修，比起古時的大能，她活得不算悠久，但也已看盡了人世興衰，哪怕就此隕落，也算不得夭折了。

且前路并不孤苦，能有一人同行，心緒平和，淡然而從容。

顏不悔身形一動，姿态優雅地邁過一方魔氣遮掩之地，陳渝一襲白衣，飄然出塵，緊随其後，竟不像奔赴難關，而是攜友共游一般惬意潇灑。

一衆元嬰之修根本無法靠近空中巨大的漩渦，其中有一元嬰初期修士受了傷，不慎被漩渦外的氣流掃中，竟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卷進漩渦，衆人只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叫，便不見了那人的蹤跡。

喧嚣聲越發劇烈，涼錦抓緊了珑玥的手腕，帶她退到衆修後邊，塌陷的裂縫。

眼看着陳渝、顏不悔和予治三人投身黑色漩渦，極可能一去無回，她卻不能為此做些什麽，森羅之地內一片蒼涼，他們立在這裏，就好像是被天地遺棄的孤軍，要麽予治等人得勝而歸，要麽，便傾覆于此。

濃重的不甘和壓抑如同千斤巨石壓在涼錦的胸口，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才最讓人痛苦。

當初淩霄絕頂，天帝帶走情霜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孱弱無力，像一個被釘在木樁上，裝了刑具的罪人，只能被動地接受來自命運的審判。

這樣的不甘壓得涼錦心裏沉甸甸的，呼吸着森羅之地寒涼徹骨的風，望着黑色的霧氣繼續朝上延伸，距離空中的浮塔越來越近，她心裏的情緒也越發瘋狂。

若人界被徹底吞噬，千機魔王帶領魔族成為最大的贏家，她過往經歷的所有痛苦都将成為過眼雲煙，她不知道情霜還能等她多久，繼續這樣下去，迎接她的，将是無窮無盡的絕望。

在涼錦陷入掙紮和深思時，她的手忽然被反握住，她轉過頭，便見珑玥微微偏着頭，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珑玥已從先前的愣怔和驚愕中回過神來，涼錦覺着她眼裏好像多了一些東西，待她想探究時，又消散了去，好像只有溫溫軟軟的信任與安撫人心的柔情。

她凝望着涼錦的眼眸盛着一蓬春水，又像四月的微風，待涼錦看來，她忽而抿了抿唇，輕輕勾起的唇角蕩漾着澄澈的笑，卻讓涼錦心裏無端生出一絲惶恐來。

“小錦，我們一起，到漩渦深處去。”

她紅唇輕啓，如是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唔，今天再努力一把，還是把雙更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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