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二卷

清風自山巅柔柔掃過,帶來晨露濕潤的芬芳,好似情人的雙手,撫慰在愛人的心上。

熟睡中的人微微動了動眼睑,随後緩緩睜開，懵懵懂懂的眸子,在看清眼前安靜祥和的美景之前，就先撞進了一雙柔情似水的瞳眸裏。

涼錦愣愣地看着倒映在那深邃溫柔的雙眼中的自己,一時間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竟愣怔出神。

情霜柔若無骨的玉手輕輕撥開她額前遮擋了視線的青絲,露出其下清澈幹淨的眉眼，目光中包含深情,輕輕喚了一聲:

“小錦。”

洶湧若波濤的記憶伴随這一聲小錦仿佛沖破了堤岸,漫上涼錦心尖，讓她原本平靜朦胧的視線瞬間銳利起來。

但她沒有翻身坐起，就保持着原本的姿态,平視着那雙美到極致眸子，內心卻卷起不亞于昨日風暴的天災。

哪怕涼錦極力遮掩,對她早已熟悉入骨的情霜依舊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的波瀾。

情霜眼中溫柔的笑并未因此收斂,她的手輕柔地撫過涼錦秀麗的眉梢,柔聲問道:

“你恨我嗎？”

她原可以悄無聲息地抹除涼錦的記憶，讓她忘卻那一段錐心刺骨的疼痛，依舊保留自己在涼錦心中端莊善良的形象，只要她不提及，便不會在涼錦心中留下芥蒂。

但她沒有這樣做,她選擇尊重已有的事實，曾經種下的因，哪怕招來涼錦的憤恨，她也願意承擔這份責難。她凝視着涼錦的雙眼，深深看進眼底，故作鎮定地，隐瞞了內心深處的惶惑與不安。

她還是，有些害怕呢。

怕涼錦對她，露出憎惡的神情。

情霜溫和的聲音，柔軟的語調，如絲滑的薄紗拂過涼錦耳畔，讓她再一次愣住。

她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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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聲音在她心裏回響，叩問着她的真心。

回想起她與她生生世世的糾纏和望龍浮宮內得知真相時，那一瞬間的痛心和狼狽，她心裏，除了酸酸澀澀的失落與悲哀之外，還有幾分僥幸與期待。

唯獨，是沒有恨的。

她不恨。

哪怕這一切都是情霜的安排，是她引導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世界的盡頭，得知真相，但每一步，都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

世界終焉那一刻，她心裏的惶恐似乎還殘留在胸口，那是她放不下的證據，她依然深愛着眼前這個姑娘，不管她過往是對是錯。

涼錦緩緩閉上眼睛，沉默蔓延開來，情霜撫于涼錦眉頭的手微微一頓。

在涼錦視線不可及的地方，她輕輕蹙了蹙眉，深邃的眼瞳中劃過一絲疼痛，卻轉瞬即逝，待下一刻，眼前人抖動的眼睑再度掀開時，她的目光已再一次盈滿了溫柔與憐惜。

“不恨。”

涼錦凝望着情霜，認真誠摯地給出回答。

下一刻，溫熱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滴打在她的額頭，她猛地瞪大了眼，驟縮的瞳眸中映照出情霜微紅的雙眼，與那盈然而落的眼淚。

情霜嘴唇輕輕翕動，卻沒能吐出一個清晰的字眼，她的眼淚像是打開了閥門，滴滴答答地落下，帶着滾燙的情誼，沾濕了涼錦的心扉。

涼錦忽然便不在意了，不在意情霜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伸出手來，捧着情霜的臉頰，凝視着她精致的眉眼，問道：

“我對你而言，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她沒有問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只問了情霜，能不能告訴她，自己在她心裏，究竟在什麽位置。

不管她給出的答案會是什麽，她都想知道，想聽情霜親口告訴她。

哪怕她只是一顆棋子，她也希望能聽情霜親口說出來，她相信此時的自己可以承受這樣的打擊，若情霜當真如此絕情，她也絕對不會苦苦糾纏。

情霜淚眼朦胧，唇角卻帶着笑，她潮濕的視線沒有回避涼錦的窺探，努力平息了內心的波濤，用最為溫柔的語調告訴她：

“你是我最挂念，最在意，最心愛的人。”

涼錦聽着情霜的聲音，內心先是針紮一般激烈的疼痛，然後又緩緩釋然，她看着情霜真摯的雙眼，覺得真相變得不重要了。

她能從情霜的眼淚中感覺到，情霜這麽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壓下心底的疑惑，嘗試坦然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們依舊長久地對視着，鼻息間的氣息彼此糾纏，靜谧流轉，仿佛能聽見風過耳畔時輕柔的聲音。

情霜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随後便擡起了視線，看向一碧如洗的晴空，輕聲說道：

“經過昨日的變遷，天地間的規則已經重塑，天梯連通，魔門開啓，三界歸一。”

“與翻天神印有關的所有因果，全都被翻天神印的神威抹除，如今人世之間，沒有了翻天神印，也沒有為了神印而生的争鬥，人界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再簡單不過的人魔領土之争。”

“而這場戰鬥，以人界大獲全勝，魔族敗走，退回九幽，死守魔門為終結，天地煥然一新，想必千年之中，已不會再有類似規模的戰争了。”

涼錦睜大雙眼，為從情霜口中聽到的消息驚訝不已。

“除了身在漩渦中的我們，千世以來的所有因果和仇怨已全部肅清。”

說到這裏，情霜微微低頭，釋然地笑了：

“就連帝君對你的記憶，也都消失了。”

話音落下，情霜心裏，也默默地言語：

現在的你，再也不會受到威脅，也不再需要受制于人。

千世以前，我種在你身上的因，讓你經歷了這麽多年的苦難，如今，終于因果盡消。

你再也不用背負這些仇恨和痛苦，我只盼餘生，能再多一些與你相處的時光，這一次，我也不會再迷茫。

涼錦從情霜平和又溫柔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疲憊，她的心一下子揪疼起來，縱使情霜說得平淡輕松，但她能感覺到，情霜之所以這麽做，其中有一個原因，該是為了她。

那字字句句中蘊含的累累深情，絕非作假，她也沒有理由在時過境遷之後，再刻意欺瞞。

她張了張嘴，坦誠地開口：

“一直以來，我都無能為力，自己的力量明明弱小，卻逞強地想去擔負起我們的未來，最終，也只是讓你背負了越來越多的壓力。”

無論那一世的糾纏，最終都是以她的死亡宣告結束，哪怕前一世意外的變故，她也沒能從天帝手中拯救情霜。

她們之間，已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平心靜氣地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她也想嘗試着，再多了解一些，躲藏在溫柔堅韌的僞裝之後，思慮悠遠的情霜。

命運總愛捉弄有情之人，讓她們在坎坷中起起落落，費盡心思，卻依舊無端錯過。

她或許不知道情霜先前布局的緣由，她看不到情霜身上的負擔和壓力，也沒有經歷過情霜那般長達數萬年的孤寂時光，但是她希望有一天，能站到與情霜相同的高度，去看她眼裏的世界。

安靜地凝望着情霜漸漸止了淚水的眼眸，涼錦輕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淚珠，捧着她的臉，輕吻她的眉眼。

她說：

“我希望你可以多多少少依靠我一些，讓我為我們的未來，盡綿薄之力。”

聽着涼錦誠懇真摯的請求，情霜唇角擒着溫柔的笑，愛憐地回望着她，忽而眉梢一揚，溫文笑道:

“說來，我還真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小錦。”

她臉上的笑容綻開，一下子削減了悲傷，讓兩人間靜谧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

涼錦也來了興致，翻身坐起，眼含期待地看着情霜。

“先前為了激發翻天神印的力量，我消耗了太多本源之力，以至于我本體所化的情花原形依舊受困于天宮。”

情霜正了臉色，口中道出的言語頗為鄭重，涼錦的神情也肅然起來，擰着眉問她:

“那你現在怎麽樣了？又要走嗎？”

涼錦說着，臉孔竟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而委屈得皺成一團，風浪好不容易才漸漸消弭，她與情霜也放下芥蒂直面內心，眼看她們終于能不受天帝阻撓地在一起，為什麽她們還是要彼此分離？

情霜見涼錦如此不樂意，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探手捏了涼錦的鼻子，微微一笑:

“帝君的确困住了我的肉身，我卻借助這一次的機緣出逃了元神，雖因消耗太大削減了實力，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平白消失。”

聽情霜這麽說，涼錦才終于放下心來，再琢磨剛才與她所說的話，又擰起了眉:

“既然恩怨了結，他為什麽還不肯放了你？”

情霜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語氣中透出一絲冷漠地解釋道:

“從很早之前，他就想利用我的力量求證更高道果，又怎會輕易放我離開。”

見涼錦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情霜笑着拉了她的手:

“所以，可否拜托小錦，努力修煉，然後回到天宮，替我取回肉身？”

作者有話要說：  emmm，小錦現在還不知道霜霜為她放棄了什麽，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黑霜霜呀，是你們多想了23333

還有就是可能需要解釋一下，霜霜并沒有做自相矛盾的事情，她最初的确是利用了小涼子，但後來她後悔了，所以做了新的決定，颠覆了以前的努力，這個在不遠(真？假？）的将來可能會具體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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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昨天和前天的雷~

感謝韓宇軒x2、柳子澈x2、?羊、風情、南風知我意、小人物的地雷

再附題外話：

今訣小可愛今天特意早起一個小時，然而上一章依舊沒有搶到沙發，摸頭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