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更)別逗你姐姐,她……
簡澄被他過于專注的目光看得無所遁形,仿佛再多對視一秒就會陷進他眸底那宛若深淵的黑色,再也不能出來。
她慌亂撇過眼,生澀地轉移話題:“我們該去接豆豆了。”
距離下課還不到十分鐘。
周寂川不再捉弄她,含着笑“嗯”了一聲,推開車門。
簡澄也緊跟着下車。
她是第一次來王豆豆補習的地方,得知一整棟樓都屬于這個教學機構,着實吃了一驚。
但也僅僅是吃驚,這和她沒有半毛錢關系。
到王豆豆的班級門口時,已經有不少家長等着了。因為是精英教育培訓班,每個班人都不多,只有二十個孩子,兩個老師教。
下課鈴響,簡澄看着王豆豆跑出來,激動地嗚嗚叫着竄進周寂川懷裏。
他是真的喜歡周寂川,眉眼中都是高興,連帶着看向簡澄的時候也嘴甜得不行:“姐姐今天好beautiful!”
“……”簡澄突然想起同樣中英結合的夏楠,嘴角一抽。但王豆豆是王豆豆,她不禁擡手摸摸他腦袋,“謝謝你啊,真有眼光。”
“你是豆豆媽媽吧?”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簡澄擡眼一看,是個穿白色花領襯衣的年輕女人,似乎是老師,對她笑得十分和善:“你好你好,初次見面。”
簡澄愣神的時候,王豆豆整個腦袋擱在周寂川背上,咯咯笑個不停。
簡澄被迫和老師交流,本來想解釋,但熱情的老師全然沒給她機會,一句句跟機關槍似的突突。
周寂川發現不對勁,小聲問挂在身上的王豆豆:“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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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豆豆把手攔在他耳朵邊,悄悄說:“我和老師說你是我爸爸。”
周寂川眉頭一皺:“你怎麽能胡說八道?”
王豆豆似乎是想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嘴巴嘟得老高:“我不喜歡王坤當我爸爸。”
周寂川無奈:“可王先生才是你親爸爸。”
“他又不管我!每天都把我交給保姆,還不如我哥呢!我哥好歹還會陪我玩游戲。”王豆豆有些可憐兮兮,“你對我最好了,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就算我不是你爸爸,也一樣會對你好的。”周寂川寵溺地刮了刮小朋友的鼻子,“乖孩子不能撒謊,去和老師說清楚,不然你澄澄姐知道了,一定打你屁股。”
王豆豆抿了抿唇:“哦。”
周寂川把他放下後,他果真走到老師那邊去了。
“李老師。”王豆豆眼睛亮亮地望着年輕女人,“我之前是騙您的,那是我哥哥,她也不是我媽媽。”
老師愣了愣,倒沒先計較孩子撒謊的事,先望着簡澄抱歉地笑起來:“原來是豆豆嫂子啊,抱歉抱歉,一場誤會。”
簡澄:???
直到老師把三人送出去,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全程幹笑。
“豆豆哥哥,豆豆嫂子,慢走啊。”
“……”
偏偏某男人還十分客氣地回了一句:“好。”
“澄澄姐。”被周寂川抱着的王豆豆和簡澄平視,“你和寂川哥哥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周寂川抿着唇沒吱聲,卻連眼底都洩露出偷笑的神色。
簡澄卻激動地看過去:“你懂什麽是男女朋友?”
“電視劇裏就是你們這樣的。”王豆豆興致勃勃地說,指了指他們兩個,“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
簡澄一下子臉都紅了:“你胡說八道什麽?”
“反正我知道寂川哥哥喜歡你。”王豆豆湊過去,小大人似的問,“你喜不喜歡他嘛?”
簡澄伸手摁住他腦袋,兇巴巴道:“你個小不點管那麽多?作業寫完了嗎?淨操心大人的事兒。”
王豆豆抱着周寂川的脖子,垂死掙紮:“作業回去才能寫嘛,你就說你喜不喜歡他!”
“……”
“我覺得你就是喜歡。”
“王豆豆!你屁股沒了!”
“好了。”周寂川拍了拍他的小腦瓜,“別逗你姐姐,她害羞。”
王豆豆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氣沖沖往停車位走的簡澄,附到周寂川耳朵邊小聲問:“那你們到底是不是?”
男人望着那個走路帶風卻又可愛到爆的女孩兒,眉眼間全是溫柔寵溺:“早晚會是。”
王豆豆像個磕到糖的CP粉,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
**
為了給王豆豆打籃球,簡遇找人在院子裏弄了個簡易籃框,就豎在那棵老槐樹下面。
簡澄看着周寂川陪王豆豆打球,突然想起元宵那天的深夜裏,兩人坐在老槐樹下吃的湯圓,唇角不禁稍稍彎起。
簡然支着畫板在畫設計圖,思忖間轉過頭,看見自家小妹的表情,了然地笑了笑:“你還打算考察多久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兩人正式在一起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如果簡澄不喜歡他,就像夏楠那樣,周寂川根本不可能每天在這個院子裏來去自如,俨然成了半個主人。
簡澄聽見簡然的話,神色一頓,目光緊接着微垂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麽。沒說話,呼吸也很淺,眉眼間瞧不出情緒。
簡然挨近她,勾住她肩膀:“你告訴我,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簡澄沒法欺騙自己,手指緩緩地收攏:“想的吧。”
“那你在猶豫什麽?”簡然笑了笑。
“師姐,其實。”簡澄頓了頓,手指輕輕攥起又松開,“我以前發覺自己喜歡他,但是沒抱任何希望的時候,似乎比現在要勇敢很多。”
簡然微微蹙了眉,安撫地拍拍她肩膀。
“那時候好像只要喜歡就夠了,能看見他,離他近一些,我就很開心。”簡澄望着不遠處舉着籃球,笑得像個大男孩一樣的男人,“可是那天,我們本來是要一起吃飯,他卻中途有工作要走了。我知道那是沒辦法的事,但那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喜歡他,和兩個人要在一起,原來是不一樣的。”
“僅僅是喜歡,就不會失去。”簡澄低垂着頭,嗓音變得濕潤,“如果那時我沒有相信他們喜歡我的話,而是留在師父身邊,也就不會被人丢在超市,丢在海邊,丢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
說着說着,她眼前變得模糊,帶着濃濃的哭腔:“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的話,會不會也有一天,我會失去他?”
簡然看着地面落下的水漬,禁不住鼻尖一酸,溫柔地摸着她的頭:“我知道六歲那年的事在你心裏一直都過不去,但你要相信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壞的。而且你現在是一個大人了,你很堅強,可以保護自己,沒有人再能像你小時候那樣,輕易傷害到你。”
簡澄重重地點了下頭,卻已經止不住洶湧而出的眼淚。
有些過去就像心口上的疤,不是明白和相信就能讓它揭開的時候不痛。
而人的本能,就是躲避疼痛。
一直在教王豆豆打籃球的周寂川,終于回頭發現兩個女孩的氣氛不對勁。
正在安撫師妹的簡然擡起頭,和他目光相撞,面色凝重地一個颔首,然後起身對王豆豆說:“豆豆,該去寫作業了。”
王豆豆意猶未盡地看了眼籃球,終歸還是要聽話,扯了扯周寂川的衣角:“哥哥陪我寫作業。”
周寂川所有的心思都落在簡澄身上,這會兒哪顧得上理他?簡然走上前,牽住男孩糊得滿是灰塵的手:“姐姐陪你寫,走,我們洗手去。”
王豆豆依依不舍地跟着簡然離開。BaN
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下簡澄和周寂川兩個人。
籃球落地,滾到一旁的草坪裏,而他擡腳緩緩地走向她。
他打球打得手髒,不忍心碰她,就只能在她面前蹲下來,嗓音低啞地問:“怎麽了?”
“沒事。”簡澄搖頭,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幹淨臉上的淚漬,努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周寂川看她這副強顏歡笑的樣子,心疼得不行:“真沒事?”
簡澄神色認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周寂川始終看着她,而她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簡澄。”他忽然叫她名字,連名帶姓的,夾着低柔的嘆息,“我是不是,給你壓力了?”
簡澄想搖頭說不是,但只能搖搖頭,嗓子眼像堵着什麽東西,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沒想給你壓力。”他擡手要覆上她泛着光的濕潤手背,卻又及時蜷縮着手指撤開,“如果你覺得我哪裏做的不好,可以跟我說。或者你不喜歡我過來找你,也可以告訴我。”
男人顯得太認真,太深情,她哽咽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連身體也變得僵硬,甚至無法靠肢體語言來和他交流。
直到他輕嘆一聲,微垂下眸:“那我先回去了。”
她眼睜睜看着他站起來,高大的身影走向大門,才發現他怎麽那麽清瘦,背影落寞又孤寂。
**
接下來幾天,周寂川都沒過來,也許是忙,微信給她發消息的時間都沒有規律。
警校通知書來得很快,是寄到武館的,簡澄加了個新生群,有學長提醒他們自己提前去三甲醫院體檢,拿到體檢報告後,檢查過的項目入學時就不用另外再檢了。
因為學校的醫學中心很坑,排隊能排一整天。
很多新生都去了,于是簡澄也在網上約了個全套體檢,天氣不錯的時候去了仁和醫院。
前一晚就禁食禁水了,早上也不能吃早餐,因此她去得很早,想先把抽血的項目快點做完。
好在一切順利,全部結束的時候還不到十點。
簡澄走進電梯,看見有人按了五樓按鈕,旁邊寫着骨外科。鬼使神差地,當電梯到五樓時,她跟着那人下了電梯。
明明只來過一次,她卻覺得這地方很熟悉。幾乎沒怎麽思考,就走到了醫生辦公室門口。
這會兒大家應該都在忙,辦公室裏沒人,護士站倒有三個年輕護士,其中兩個正在聊天,內容她聽不大懂,好像是某個明星八卦。
簡澄向來對明星八卦沒興趣,也突然發現自己這趟下電梯下得莫名其妙。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兩個護士換了話題。
其中有個熟悉的名字,讓她擡起的腳不自覺縮回來。
“欸,昨天在門診堵周醫生的那女孩兒,聽說是個富二代呢。”
“可我怎麽聽說是個網紅?”
“我還聽說周醫生已經有女朋友了呢,那都醫生辦公室傳的,他本人又沒承認,誰知道真假?”
“喬姐不是去過他家嗎?喬姐說那次有個女孩兒也去了,而且周醫生好像很喜歡她。”
正說着,坐在對面一直沒吱聲的那個護士把椅子轉過來,神神秘秘道:“我跟你們說,內部消息,那就是周醫生女朋友,而且周醫生可喜歡她了。所以什麽富二代小網紅,咱們周醫生正眼都不瞧。”
兩個姑娘張大了嘴巴:“啊?”
“你們知道周醫生去年為什麽突然被調去帝都嗎?”
“為啥?”
“聽說是因為他女朋友的爺爺還是什麽人,股骨頭壞死,要做人工髋關節置換手術,當時把人帶過來拍片子會診,整個A市的專家都請來了。但是患者年紀太大,情況也很複雜,連主任都沒把握能做成功,全國敢動刀子也就是帝都大學的徐之寧教授。”
随着她們的驚呼聲,簡澄心髒也咯噔一下,渾身血液都往頭上湧。
“那徐教授早就想挖周醫生去他的實驗室了,但周醫生沒興趣,拒絕了好幾次。這不,送上門來的機會徐教授怎麽能不抓着?就跟他談了個條件,手術呢免費做,一分錢不要,但是他得跟徐教授去帝都的研究所,把手頭項目做完才能回來,而且啊,那邊項目經費吃緊,所以沒有工資,只包吃住,跟打白工沒什麽區別,還一天天忙得跟狗似的,整覺都沒得睡。”
“本來說得七八個月,居然沒半年就做完回來了,不得不佩服咱們周醫生,牛啊。”
……
簡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重新走進電梯的,兩腳像是灌了鉛,腦子裏也不停嗡嗡作響,像是經歷着一場山崩海嘯,整個世界都在打破重組。
後面她們還說了些什麽,她沒聽進去一個字。
她只知道,原來師父的病遠不止她以為的那麽簡單,他經歷了一場很驚險很困難的手術,才能像現在這樣輕松地站起來。
原來周寂川是為了要幫她,才去的帝都。
**
“姐姐,你是在思春嗎?”小孩的聲音在耳朵旁響起。
簡澄編輯好的消息還沒發出去,立馬關掉手機屏幕,轉頭一瞪:“誰讓你不寫作業跑出來玩的?”
王豆豆翻了個白眼,挨着她坐下:“我作業早寫完了,就是寂川哥哥不在,沒人給我檢查。”
簡然這兩天忙着工作沒過來,簡遇那個看見作業就頭疼的更不能指望,簡澄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沒那個耐心給人帶孩子。
更何況,她現在心裏煩悶着呢。
王豆豆一臉認真地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啊?”
簡澄又瞪他一眼:“沒有。”
“那為什麽寂川哥哥不來呢?”王豆豆托腮思考,“他答應過我要給我講周考卷子的,就是明天,萬一他不來怎麽辦?”
簡澄聽他一直叨叨周寂川的名字,心裏更是躁意叢生,沒好氣道:“你自己不會給他打電話嗎?跟我說有什麽用?”
“因為他喜歡你啊。”王豆豆理所當然道,“他不接我電話,總會接你電話的吧。”
簡澄擰了擰眉,懶得再搭理他,起身上樓去了。
趴在二樓窗戶前看今晚的月色,竟看出一些別樣的凄清。
她重新點亮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剛剛的頁面上。
是她和周寂川的微信聊天界面。
剛才字斟句酌删删減減寫下的一句:“對不起,我才知道是你幫我找人給師父做的手術。”這會兒看着又不順眼了,迅速删掉。
繼續斟酌了片刻,她還是只發過去三個字:【在忙嗎?】
周寂川沒有回複,一直等到她洗完澡,都沒有回複。
直到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有個陌生電話打進來。
簡澄蹙眉接聽,對面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小房東,是你嗎?”
顧臣許?
簡澄眉心略松了點,回道:“嗯,是我。”
這會兒她沒心思去糾正他的稱呼。
顧臣許語氣有點急迫:“小房東,老周今天跟你聯系過沒?”
“沒啊,怎麽了?”心髒一瞬間提起來。
“你幫我個忙。”顧臣許難得這麽嚴肅地說話,“我現在值班走不開,你去趟他家,幫我看看他有沒有事。”
簡澄疑惑着,但他沒有給她多想的機會:“我來不及解釋了,以後再跟你講,嗯?你先過去,沒事的話給我打電話。”
“哦。”簡澄讷讷地應了。
挂完電話,她猛地回過神來,像一陣風似的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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