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站住,你過來

三年前。

正是隆冬時分,位于橫店的片場更是冷得不行,舒可亦今天有一場水下戲,導演要求高,拍了三條才過,她從水下出來的時候嘴唇已經凍得發紫。

小莫拿着浴巾帶她進了更衣室,将保溫壺裏的熱姜茶倒出來滿滿一杯:“姐,快喝點。”

舒可亦換了衣服,裹着大毛毯,整個人才回了點神,她捧着杯子喝了幾口熱茶,就對着小莫伸出手:“我手機呢?”

舒可亦抱着手機,不知道點開了什麽,唇角不自覺揚起,手指噼裏啪啦在鍵盤上打着字。

小莫還記得雷炎交代她的,抿抿唇,一臉為難的問她:“姐,你和誰聊天呢?你、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哪兒有空談戀愛啊,”舒可亦這才将嘴角往下壓了壓,“我看粉絲給我發的私信呢。”

看個私信能笑得那麽如沐春風嗎?

小莫不信,但雷哥說了,可亦姐正年輕,叛逆的時候,越管她,不讓她談戀愛,她可能越造作,實在管不住,就順着她算了。

反正這圈子裏,分分合合,都不長久,盯緊點別出格就行了。

小莫借了化妝師的吹風機,過來給舒可亦吹頭發。

這次拍的是現代戲,導演就看中舒可亦一頭濃密的黑發,舒可亦的頭發又多又厚,這會兒黑發還滴着水,襯着她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小莫看得一陣心疼,好在喝了幾杯姜茶,舒可亦的嘴唇終于恢複了點兒血色。

手機又震了一下,舒可亦調出一個聊天界面,不知是看見了什麽,整個人笑得更開心了。

小莫:“……”

舒可亦收拾好,正值下一場戲開拍,等全部收工已經天黑了。

這劇組條件不好,拉來的投資少,可亦姐看中了這個本子,非要來拍,可是舒總不同意,非說這部劇沒什麽投資價值,小公主使了性子,還發了脾氣,為此推了好幾個電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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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莫還記得舒總說:“你是電影咖,為什麽要自降身價去拍電視劇?”

公主殿下脾氣大得很:“我只看本子,這部戲我拍定了,你愛投不投,等回頭人家賺得滿盆金缽你別後悔就行!”

雷哥最後也勸不住,公主殿下真的來了劇組,倒也沒喊苦沒喊累,除了一下戲就抱着手機不撒手。

小莫知道她吃不慣劇組的盒飯,往常都會拽拽她的衣裳,委婉的說想出去吃點燒烤。

小莫還沒想好怎麽拒絕舒可亦撒嬌般的請求,便見她一本正經的對自己說:“明天有早戲,晚上我就不吃了。”

小莫滿臉震驚,還沒回過神來,舒可亦已經從房車上下去,進了酒店。

直到入了夜,寂靜無比的樓層響起了敲門聲。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Room sevice.”

門打開一條縫,女人纖細白皙的手腕撈住男人的袖子,就将他拽了進去。

“沒人吧?”

舒可亦緊張兮兮的捂着胸口,李垚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怎麽整得跟打仗似的?”

舒可亦拉緊窗簾,斜他一眼:“可不得跟打仗似的,我哥又不讓我談戀愛。”

李垚在床上坐下,問她:“你跟舒總還沒和好?”

“和好個屁,”提起這個,舒可亦更不高興了,“一分錢都不肯投這個項目,說我就是慣的,要讓我吃吃苦頭。”

舒可亦想着,撅起嘴巴:“這戲肯定能爆,他到時候一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李垚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嗯。”

“你能留一晚嗎?”舒可亦仰頭可憐兮兮地問他,“我好久沒見你了,我今天拍了水下戲,肚子有點疼。”

李垚給她倒了杯熱水:“不行,明天有個通告,要連夜趕回海市。”

李垚壓低嗓音:“和你共處一室,你這不是純折騰我麽,嗯?舒可亦?”

男人的呼吸很熱,噴在臉上癢癢的,舒可亦臉紅,往後躲了躲,不情不願地接過熱水杯:“可是我肚子痛,你只讓我喝熱水嗎?還是沒有味道的白水。”

舒可亦指責他:“這是渣男行為,李老師。”

李垚失笑,還不等說什麽,舒可亦已經把熱水杯丢到一邊,捂着肚子往衛生間跑。

天晚了,這附近沒什麽超市,李垚打車去了幾公裏外的連鎖超市,他第一次替女生買衛生棉,着實沒什麽經驗。

又怕被人認出來,他躲閃着眼神,拿了幾盒最貴的就去結賬。

他壓根不知道衛生棉和衛生棉條的區別,只覺得貴的總不會出錯,直到兩個人在衛生間大眼對小眼。

舒可亦:“我不會用,你會嗎?”

李垚尴尬地吞咽了幾下,将視線挪至一側,耳根慢慢攀起一抹罕見的紅,嫌棄道:“我能會用這玩意兒?”

舒可亦從回憶中抽回神,努力将‘棉條’兩個字扔到腦海外。

舒可亦調整好心态,以前的事她都忘了,就像昨晚斷片了一樣。

“我走錯了。”她說。

李垚只是随意‘嗯’了一聲。

舒可亦覺得他和三年前不一樣了,三年前的他肆意嚣張,骨子裏卻又閃着自己的堅持,眼神總是帶着一些痞氣和玩世不恭,抽煙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俨然一副頹廢浪子的模樣。

她年輕不懂事,可不就被他那張不可一世的臉忽悠得團團轉,甚至有段時間,她夢裏都是李垚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清冽煙味。

今天的李垚像是斂起了一貫的鋒芒,那場變故對于他而言,終究——

算了,舒可亦嗤笑一聲,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舒可亦轉過頭,就要去拉化妝室的門,門外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敲門聲。

她已經擰動了門把手,正值進退兩難之際,李垚不知道何時站起身,幾步走了過來,男人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很快包裹過來。

在離她還有一步之隔的地方,李垚停下,手按在門板上,将打開一條縫的門又按了回去。

兩人離得很近,舒可亦漂亮的眸子蓄起了一股怒意,他穿着得體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連那雙腿都健步如飛。

舒可亦別開視線,語氣也帶了幾分冷然和嘲笑:“恢複得挺好。”

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舒可亦有些被驚到,身子動了動,她擡起頭,剛好能看到李垚的下巴,可身後是門板,她退無可退,只好道:“我剛剛說了,我走錯了,我現在要出去。”

女孩子的聲音帶了些嬌俏,像是在發脾氣。

李垚的視線落在她的頭頂,卻并沒有出聲,舒可亦心頭莫名燃起一股燥熱來:“你是在國外複建太久了,聽不懂中國話了嗎?”

“是記者。”

舒可亦不高興,說話也帶着刺,李垚終于回應了她,聲音微微沙啞,喉結滾動着:“約了一個專訪。”

“想讓記者知道你在這兒?”

舒可亦聽是記者,才熄了火,李垚的手從門板上移開,挪到門把下面,‘吧嗒’一聲,按上了反鎖。

李垚的視線落在她的眼睛上,問她:“後來沒睡好?”

想到昨晚她哭了好幾撥,舒可亦如臨大敵,推開男人,幾步走去化妝鏡前,驚恐道:“是腫了嗎?”

話脫口而出的時候,舒可亦才想起面前的人不是小莫,是她恨不得離八百裏遠的前男友。

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後這輩子他們都不要聯系。

最嚴重的是,她正在裝斷片。

直到身後隐隐傳來男人的輕笑,舒可亦才愠怒地回過頭,她沒好氣地坐在化妝椅上,對李垚說:“你快去解決門外的事情,我希望能盡快離開這裏。”

這會兒靠在門框上的換成了李垚。

“知道了,公主殿下。”

舒可亦聽見他說。

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又有了點以前頹然的調調。

李垚打了個電話,門外的腳步聲才漸漸遠去。

舒可亦毫不猶豫地拉開了門,探了腦袋出去,見四周無人,才咳了咳,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走出兩步,舒可亦想起什麽,又停下來:“換個稱呼吧,我們畢竟不是那種關系了。”

良久沒有等到回應,舒可亦回過頭,化妝間的門早就無情地被關上了。

行呗。

狗男人。

舒可亦簡直要被氣笑了,恨不得踩着高跟鞋回去把他那破門踹爛。

上帝真是不公平,能把人造得這麽沒有心肝,兩相對比之下,她剛剛的矯情真的是毫無意義。

舒可亦找不着自己的化妝室,也不想問小莫,她心裏那股氣沒撒出來,李垚這個男人是真行,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都能把她氣得情緒失常。

主辦方這次活動選址在一家酒店的頂樓,天臺是個樓頂花園,舒可亦來過幾次,幹脆直接摁電梯上去了。

樓頂的風有些大,天氣悶悶的,像是要下雨,往下面看去,是萬千霓虹彩燈,映得城市恍如白日。

舒可亦擡頭看了看,一顆星星都沒有,只有一彎寡淡的月亮,興致缺缺地挂着。

“如果是華音那邊要求的話,我可以和你談地下戀……”

“可亦。”

他很少這麽喊她,舒可亦的手掌慢慢攥成拳頭,下意識咬着唇瓣,面前的男人臉側還貼着紗布,他坐在輪椅上,修長的手指搭在扶臂上。

“我在說分手。”

舒可亦聽見他說:“你知道我的,我說出的話不會變的。”

在此時的月色下,舒可亦眨了眨酸澀的眼眶,記憶中的男人兀自轉過輪椅,再也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

舒可亦罵了句髒話,總覺得不說點什麽心裏難受,撥通了陳蜜的電話。

“我剛剛碰見他了,他真是狗得跟以前如出一轍。”

舒可亦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放松下來,把剛才遇見李垚的事當笑話和陳蜜講了講。

陳蜜見她沒什麽異樣,這才興致勃勃地追問她:“你真裝斷片?那你跑什麽呀?”

舒可亦:“我不走,難道留下來和他探讨棉條怎麽用嗎?”

陳蜜在電話那頭吃吃地笑:“你這麽生氣幹嘛呀,咱們班同學不都喊你小公主嗎?”

“這怎麽能一樣呢。”

陳蜜:“我說你們倆挺有意思,你誇他恢複好,他誇你脾氣大,可可,你不覺得這挺像你沒追李垚那會兒,你們倆針鋒相對的,全年級都知道三班的舒可亦……”

陳蜜話說到一半又止住了話頭,問她:“真沒什麽感覺了?”

“有一點吧,”舒可亦十分坦誠,“畢竟他長得是真TM帥。”

陳蜜嘆了口氣:“可可,我覺得人李垚想得挺開,你也想開點吧。”

舒可亦炸毛了:“他當然想得開!是他甩得我!他能想不開嗎?”

舒可亦最後罵了句髒話,結束了和閨蜜的交流。

舒可亦已經挂了電話,卻又有手機的震動聲自身後響起。

舒可亦心間一頓,循着聲音回過頭,只見離她不遠的草叢處,站了一個身形颀長的男人。

男人手忙腳亂地摁滅了手機,貓下腰、踮着腳正鬼鬼祟祟地準備往外走。

天臺的燈光很微弱,舒可亦看不太清那人的臉,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她剛剛破防,跟陳蜜罵了不少難聽的話,萬一他錄了什麽音,把她罵李垚的話傳出去,李垚那些唯粉才真的要把她家祖墳罵得冒出青煙來了。

“站住。”

舒可亦想走過去,擡擡腳才意識到腳麻了,她扶着牆壁,努力營造出很厲害的架勢:“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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