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蠻夷也
許是男人笑得太過欠扁,舒可亦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抹掉眼角的淚,按下中控把車窗升了起來。
她剛剛穿着高跟鞋下的車,彎下腰拿出一旁的運動鞋套上,她才套上一只,副駕駛的門已經被人拉開了。
男人帶着一股熱風坐了進來。
舒可亦眸子裏帶了些愠怒,語氣也算不上好:“你幹嘛!”
“蹭個車,”夏一然像是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心情不好,自顧自系上安全帶,“舒老師送我去吃個早飯呗。”
“自己去吃,你沒長腿嗎?”
夏一然靠在椅背上,說出的話也格外欠扁。
“舒老師,我認為咱倆需要培養一下感情,”夏一然邊說邊轉頭看她,“畢竟我很快要演你的情夫。”
舒可亦:“……”
舒可亦:“你可以不演,我認為你一個歌手沒必要參加這個節目。”
舒可亦總結:“我也不想和你演,你退出吧。”
夏一然:“可我還挺想和舒老師演的,舒老師不想和我演的話,應該是舒老師退出吧?”
舒可亦氣結,她很少這麽幼稚地和人鬥嘴,偏眼前這個男人要什麽什麽不行,就剩一張嘴了。
舒可亦也有點餓了,這附近有一間很有名的早餐店,蟹黃小籠很出名,她很久沒吃過了。
舒可亦咬牙切齒:“便宜你了。”
舒可亦穿着禮服裙,原本不好下車,夏一然脫下自己的運動外套,舒可亦罩上,男人的外套很大,她在腰間系了個結,還好禮服只到膝蓋,她踩着運動鞋倒也不算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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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開在京雲灣旁,舒可亦提前打電話定了位置,兩人戴着口罩進了包間。
包間裏熏着檀香,舒可亦在椅子上落座,托腮看着窗外。
夏一然給她倒了杯茶水,問她:“今天有活動?”
舒可亦搖搖頭,生怕他又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搶先一步嗆道:“美女出門穿的精致一點有什麽問題嗎?”
舒可亦:“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麽不修邊幅嗎?”
夏一然出來晨跑,運動外套脫給了舒可亦,裏面不過是T恤短褲。
夏一然:“畢竟我也不知道能遇見舒老師不是。”
舒可亦:“……”
舒可亦:“你們玩音樂的不都很內斂嗎?”
舒可亦:“你的粉絲現在肯定特別幻滅,我是沒看出來你身上藝術的特質。”
倒是挺适合去說相聲的。
夏一然夾起一個小籠包,慢條斯理地蘸了蘸料,才道,“要懂藝術才能發現藝術,舒老師。”
舒可亦說不過他,氣得在桌子下狠狠踩了下他的腳。
舒可亦的好胃口只持續了一會,她和夏一然搶最後一個小籠包的時候,包廂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進來的女人穿着一條修身的裙子,修飾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我一來就聽服務員說妹妹訂走了最後一個包間,妹妹能不能賞臉跟我拼個桌。”
舒可亦站也沒站,視線從她身上略過,說:“不能,出去。”
女人像是習慣了她這幅樣子,倒也沒多生氣:“妹妹興致不錯呢,今天奶奶壽宴,妹妹這是新養了男人連家也不回了?”
“果然當明星就是好呢。”
女人慢悠悠地走到桌子邊,微微俯身,附在舒可亦耳邊:“你在外頭養野男人,老三知道嗎?他不介意?”
舒可亦嘴唇動了動,還沒說什麽,夏一然已經拿起桌面的蘸碟,擡手潑在了女人的胸口。
女人尖叫了一聲,夏一然揚揚眉:“這位大嬸,我有潔癖,看見你有點難受,能不能滾了?”
夏一然擺弄着桌面上的蒸籠:“這一大早的真晦氣。”
他擡手按下了呼叫鈴,女人嘴裏罵着,正到處找東西要潑他,很快有保安進來,架着她出去了。
女人仍自顧自嚷嚷着:“你知道我是誰嗎?”
來了一個穿着職業套裝的女人,連連道歉:“先生,舒小姐,真的很抱歉,樓下的服務生是新來的……”
她話還沒說完,夏一然已經擺了擺手,包廂門再次關上,夏一然沖舒可亦努了努嘴:“剛那人誰啊?”
“我大嫂。”
“哦,”夏一然把最後一個小籠夾給她,“老三又是誰?你對象?”
舒可亦:“……”
舒可亦:“我哥。”
夏一然點點桌子:“快吃,待會兒涼了。”
舒可亦咬了兩口,想起什麽,擡頭問他:“我為什麽覺得這裏的服務員好像很聽你的話?”
“這家店好像……我爸送給我了?”
舒可亦幽幽道:“……所以為什麽剛剛你不說還讓我付錢。”
夏一然讪笑了幾聲:“我那不是産業太多,沒想起來嗎?”
回到停車場的時候,夏一然朝她攤開手掌。
“幹嘛?”
“我開吧,給你當司機抵飯錢。”
舒可亦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坐上車後,夏一然問她:“今天有事嗎?”
“我嗎?”舒可亦搖搖頭,“怎麽?”
男人的語氣依然帶了幾分欠揍:“帶你去調劑心情啊,舒老師。”
舒可亦降下了車窗,風徐徐吹着,街道旁綠樹成蔭,蟬鳴陣陣。
夏一然開口問她:“舒老師聽過一個故事嗎?”
舒可亦偏頭看他,就聽他說道:“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
像是知道她沒聽懂,夏一然解釋:“楚國讨伐随國,随國君說:‘我沒有罪過。’楚王說:‘我處在蠻夷地區。’,意思就是我就打你,我是流氓我怕誰。”-
舒可亦笑出聲:“這麽霸道的嗎?”
“嗯。”
紅燈,夏一然停下車子,偏頭看她,風吹起她的長發,打在她的臉側。
“所以下次再遇見腦子不清醒的人,就記住你是流氓就好了。”
“我才不是呢,”舒可亦嘴角終于揚了起來,“你才是流氓呢。”
“嗯,我是,”夏一然也跟着笑了笑,“我蠻夷也。”
綠燈亮了起來,夏一然啓動車子,語氣也輕快起來:“出發喽,舒老師。”
“帶身份證了嗎?”
舒可亦警惕地看他一眼:“幹嘛?”
夏一然笑她:“總不能是去登記結婚。”
舒可亦反駁:“那你做夢去吧。”
舒可亦沒想到夏一然竟然帶她去了法院。
好在她身份證向來揣在包裏,她很震驚地看着夏一然從褲兜裏掏出錢包,在安檢那裏刷身份證。
“你出門跑個步還帶身份證?”
“拿證件辦門禁卡,順手塞一起了,”夏一然推推她,“走了,舒老師。”
他們進了一處審判庭,是關于孩子撫養費糾紛的。
兩個人坐在最後一排,舒可亦第一次這樣看庭審,她把口罩拉到眼睛下,認認真真聽着。
後面的窗子有陽光灑過來,女孩子的頭發上都被鍍了一層金黃,陽光在她的眼睫上跳躍,夏一然想起網友對她顏值的評價——淡妝濃抹總相宜。
舒可亦越聽越覺得腦袋不會轉了,湊過去對夏一然說:“我聽暈了。”
夏一然像是在跑神,聽見她問他,才咳了咳回過神,仔細耐心地和她解釋是怎麽回事,這個家庭之間的複雜關系,以及撫養費究竟應該怎麽出。
“你剛剛在發呆看什麽呢?”舒可亦問,“你一心兩用的本事還挺好。”
夏一然難得沒回嘴,舒可亦也沒再管他,兩人一天聽了兩場審判,出法院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暮了。
Pao pao
夕陽正好,初夏的天氣也不算很熱,舒可亦伸了個懶腰,回身看着法院高聳的建築,太陽光打在玻璃牆面上,十分莊嚴肅穆。
兩人往停車場走,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時隔這麽久再次來到法院,舒可亦久違地想起了李垚。
感慨般低聲道:“以前有人帶我去醫院找過靈感。”
“找到了嗎?”
“嗯,小組作業是第一呢。”
“很高興?”
舒可亦搖搖頭。
“我以前也來過一次法院。”
“拍戲?”
“不是,”舒可亦晃蕩着胳膊,“不想說了,想回家了,夏一然。”
車子停在舒可亦的公寓樓下。
“那你怎麽走?”舒可亦把鑰匙又遞給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車借你啦,改天讓你司機還我。”
車窗降了下來,夏一然探出腦袋,下巴枕在手肘上,喊她:“舒老師。”
“幹嘛?”
“為什麽戒糖?”
舒可亦怔了怔:“啊?”
“為什麽戒糖?”
舒可亦沒想到他問這個,一時梗在那裏,不知如何開口。
他像變戲法似的,攤開手心,是一個小女孩圖樣的棒棒糖。
月色初升,月光流轉。
舒可亦想到中午要吃飯的時候,她怕被拍,夏一然去附近便利店随便買了點飯團。
舒可亦伸手拿起來,笑了:“你還買了這個啊?”
舒可亦微微抿唇,兀自嘟哝:“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開心一點嘛舒老師,”夏一然說,“人生在世,如果一點遺憾都沒有,那豈不是很沒意思。”
夜色下的男人嘴角挂着一絲笑意,看起來少了幾分欠揍的味道,舒可亦轉着手裏的棒棒糖,朝他揮揮手:“走啦,拜拜。”
女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夏一然坐回車上。
他打開錢夾,把側兜裏的一只耳環掏了出來,輕輕在眼前晃了晃。
金色鑲着鑽的小狐貍反射着淡淡的亮光。
車窗外舒可亦的紅裙子也只剩了一個裙擺。
他把視線收回來。
“像你一樣。”
“還好沒選錯。”
夏一然下了車,看着十九樓的燈亮起,把車鑰匙放在了門衛。
紅色的瑪莎拉蒂安靜地停在停車位,車窗裏的香包流蘇處綴着一個狐貍耳環,耳環晃動着,帶動着整個香包都在微微晃動。
錄制節目那天,他和李垚先後從紅毯上走過。
選擇左右房間的時候,他彎腰撿起了腳邊的耳環。
他知道,李垚一定也看見了,然後,李垚去了右邊。
——“你喜歡吃回頭草嗎?”
——“我沒那習慣。”
夏一然輕輕地喊:“舒老師,下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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