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麻煩小鬼(4)

說是工作室,其實也就是一間兩室一廳的民居,客廳裏擺着幾張桌子,陽臺上還有兩個畫架。

謝卞走到陽臺上,發現從這裏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樓門口的情形。

他還有些奇怪,上次來還能碰到三十來個女鬼,怎麽這回一路上安安靜靜的什麽都沒有,謝卞來的時候以為可怕的東西在工作室裏,結果工作室一樣的安靜。

這真的是個煞嗎,難不成他來錯地方了?

或者需要謝卞自己拿個喇叭喊“我自投羅網了快來吓我”?

謝卞正琢磨怎麽把小女鬼騙出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腳踝有點癢,低頭一看才發現,一株已經枯死的綠蘿,正順着他的腿往上爬。

枯死綠蘿的葉子發黃,邊緣還帶着鋸齒一樣的尖角,越纏越緊,不多時已經纏到了他的大腿。

這叫什麽事兒,鬼沒招來,植物先成精了。

謝卞環顧四周,然後拿起畫架旁邊的美工刀,向腿邊割去。

嘩啦……嘶啦……

綠蘿被斬斷,他的褲子也成了破洞褲。

該死。

綠蘿被斬落到地板上,謝卞一個沒注意,那斷了的一半好像也有了活力,趁他不備朝着他的另一個小腿攀去。

謝卞轉身躲過,可那兩個小東西好像纏上他了,謝卞只能在這不大的陽臺上不停移動,避開兩株嚣張的枯死綠蘿。

時間一長,綠蘿越長越高,剛剛還只是到人膝蓋,不多會兒已經長成了接近兩米,正張牙舞爪地蔓延襲來,把陽臺門也嚴嚴實實封死。

謝卞只能繼續往後退,退到欄杆那邊,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抵上了什麽東西,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哐當”一聲,好像是他慌亂之中把什麽花盆之類的擠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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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鬼竟然不封窗。她不知道高空擲物,罰款八百嗎?

花盆一落,張牙舞爪的綠蘿就仿佛聽見了什麽可怕的動靜似的,竟然縮了回去。

謝卞反應過來,一只手動作又把另一個花盆推下去——反正在煞裏也就只能砸死鬼,沒人敢罰他的款。

果然綠蘿又往後退了一步,等謝卞把一陽臺的花盆砸完,那兩株綠蘿已經縮成了角落裏的兩根枯枝。

謝卞沒等綠蘿再次魔化,直接撿起來,把枯枝也丢下樓去。

如果他剛才的行徑發生在現實裏,應該會被罰個四五千塊錢。

省錢了。

謝卞這樣想,生怕陽臺上再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冒出來,趕緊回客廳順手把門鎖上。

可他還沒站穩,客廳也開始亂了。

挨着陽臺的邊上擺着一張工作臺,上面的剪刀、錘子一類的工具一股腦兒全朝謝卞飛過來。

一把裁紙的大剪刀忽然張着嘴朝他腦袋戳來,他沒留神躲晚了,一縷頭發從腦袋上飄落。

謝卞再一歪頭,錘子順着砸進對面的牆上,砸出一個大窟窿。

好險,要是真的被打到了,開瓢的就是他的腦袋。

謝卞這兩個魔物還沒應付妥當,牆角的掃帚拖把也開始亂飛。

是什麽的樣的人才會想到拿這些東西打人?

但他此刻卻無心思考答案,掃帚和拖把就貼着他身邊舞動,謝卞躲開這個,後背就挨上另一棍。

就在這時候,嵌到牆上的錘子剪刀也開始松動。

任剪刀錘子滿天飛也不是辦法,謝卞看向身後廚房大開的窗戶有了主意。

他從掃帚和拖把的攻擊空隙裏逃出來往後跑,下一秒,那些東西就跟着往廚房飛去,謝卞蹲身一躲,剪刀錘子等一起飛出窗外。

謝卞飛速起身趕緊關窗,心裏默默算賬,三千二百塊。

此地不宜久留,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小女鬼。

謝卞決定去剩下的兩個屋子裏轉一轉。

其中一間房子應該是工作間,謝卞走進去,看見了陳列櫃裏放着的木雕作品,陳列櫃旁邊放着張工作臺,工具刀擺的滿滿當當。

這是一個木雕藝術家的工作室,謝卞記起自己早晨看到的新聞,那家上過小區宣傳欄的工作室好像就是搞木雕的。

謝卞想打開手機重新看看新聞找點線索,但他忘了煞境裏沒有網絡。

地府工作越來越失職了,這都考慮不到。謝卞心裏吐槽着,又想起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這些木頭該不會也能動吧?

謝卞回過神,下意識往門口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陳列櫃最上方的一條栩栩如生的木龍率先游動起來,觸角抵在玻璃櫃門上,就要撞破玻璃跑出來。

哐當哐當。

陳列櫃裏的其他動物人物也開始動起來,沒多大會兒,玻璃就碎了一地,裏面長腿的沒長腿的、帶翅膀的不帶翅膀的都朝謝卞撲過來。

木頭怕火。

謝卞從兜裏掏出打火機,開始在這房間裏找有沒有什麽可以點着的東西,然後盯向了房門後面挂着的一盤麻繩,将麻繩取下迅速抖落開來。

謝卞點燃麻繩一端,猛地往前一甩,麻繩就像一條小小的火龍朝面前撲去,雖然比不上上古神火,到底是木頭的克星。

那木龍是個大件,足有兩米那麽長,和它一比,謝卞的麻繩小火龍就是小巫見大巫,但世界上沒有哪一塊木頭是不怕火焰的。

麻繩碰到木龍,木龍的頭頂須子最先着起來,很快整個身子也都被燒的一幹二淨。

一只觸角上雕滿小花的鹿在屋裏亂竄,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謝卞直接伸手将兩只雕成花枝的鹿角折斷扔進火裏。

這麽一個個地去燒不是辦法,于是謝卞将麻繩的另一端也點燃扔出去,引燃了工作臺上的桌布,桌布更加輕薄易燃,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騰起大火。

謝卞直接閃身出去,将一屋子的木頭關進火海裏。

隔着門,謝卞能聽見裏面火焰燃燒畢剝作響,管他什麽妖魔鬼怪,都要被火燒個一幹二淨。

除了燃燒的聲音,謝卞穩下呼吸後還聽見了什麽別的,好像是有什麽人在嗚嗚咽咽地哭泣,聲音不大,像是恐懼之下的刻意壓抑。

另一間房門緊鎖,哭聲就是從裏面傳來。

謝卞有些頭疼,這小女鬼吓人不會,只會從電影裏學來的老套情節,打人更不會,什麽綠蘿木龍的都拿出來充數,這些且不論,怎麽還躲起來哭呢?

他是第一次進這樣的煞,心裏不由得開始想,範無救孤身入煞的時候,是不是也要這樣管別人的家長裏短,時不時的還要哄哄貌美小女鬼?

可惜謝卞沒和老範一起體驗過,也就不知道黑無常大人的工作日常了。

眼下,他無暇多慮,得先想辦法進去看看這小女鬼。

敲門肯定是不行的,小女鬼不可能開門,踹門更不行,別把小女鬼逼得直接暴走了。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謝卞掏出剛剛從客廳順來的紅色記號筆,在房門口的地上随意劃拉幾下,畫成個筆畫交錯的陣法,陣法初成閃着紅光,下一秒他就進到了屋子裏面。

行走冥界,要對付無妄城裏的三千煩人鬼,謝必安還是有些小伎倆的,更萬幸他如今的身軀還沒有弱到無法施展這些小打小鬧的法術。

這是一間卧房,謝卞在床邊找到了縮在地上的小女鬼。

她渾身發抖,臉埋在頭發裏抱着膝蓋坐着,時不時漏出來兩句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床頭櫃上擺着一張照片,只是模模糊糊不清楚,隐隐約約看着像是個兩個小孩的合影。

小女鬼的背後白牆上寫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字跡。

丘。

山。

密密麻麻的占據了整面牆壁。

謝卞站在一旁,觀察着這一切。

這些東西代表着什麽,她又在怕什麽呢?

外面突然傳來哐哐哐的砸門聲,卧室門被震得開始晃動,好像有什麽東西想要破門而入。

謝卞反倒安心了,小女鬼怕的東西找上門來自尋死路,把這玩意兒殺了,說不定就能解救出小女鬼,然後順道問問宋立軒的下落。

他一邊想一邊走過去貼牆邊站着,等待屋外的東西進來之後直接一擊斃命。

而這時候,地板、牆面和天花板忽然開始變得透明起來,就好像是煞主人已經意識到了即将到來的是什麽東西。

謝卞也看見了。

那是一個紅色的怪物,足有一層樓那麽高。它頭頂長角,肩上有火,雙臂健碩卻沒有腿,腰腹以下空蕩蕩浮在半空,臉被一張猙獰的白色面具遮蓋。

怪物正掄着拳頭一下一下地砸門,謝卞轉頭看了看小女鬼,她嗓子眼裏漏出來更多嗚嗚咽咽的哭聲,抖得也更厲害了。

感情她怕的是這麽個不是人的東西。只是這玩意兒謝卞沒見過,難不成是小女鬼自己造出來的?

謝卞的手握上門把手,想着要不要直接出去把這怪物暴揍一頓,正要開門忽然想起,小女鬼不能有閃失。

要是怪物傷着煞主了,搞不好整個煞境都會淪陷崩塌,以前沒有這種煞主被搞“死”的情況,但謝卞不能保證以後沒有。

他得想個辦法,把小女鬼保護起來。

多可笑,謝必安坐鎮無妄城幾千年,重生以後竟然要為怎麽保護一個小鬼而發愁。

幹脆把她揣兜裏吧。

謝卞這麽想,一手捏起訣就要施展術法把小女鬼變得更小,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怪物暴力砸開,門後的謝卞被推開,手指一歪指到別處。

那張大床立馬變成了磚頭大小,這下小女鬼和怪物之間再無遮擋。

不好!

謝卞立馬沖到小女鬼身前,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像拎箱子一樣把她拎起來扛在背上,從怪物旁邊擦身而過往別處跑,這屋裏太小,謝卞直接選擇了出門。

出了門口才發現,外面早已不是什麽兩室一廳的民居工作室,變成了暗夜下的一片荒地。

荒地上零落着些石塊,除此以外再無其他遮攔,倒是個殺人埋屍的好地方。

謝卞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就像他在地底聞了幾千年的潮濕和爛腐。

哐當。

怪物龐大的身軀就要擠開門鑽過來,謝卞安置好小女鬼後開始想辦法。

紅色怪物的肩膀上有火,那真火假火對它應該也沒有用,它沒有腿飛起來也就沒什麽阻礙,謝卞想跑怕是也跑不過它,遛着打也就更不行了。

燒也燒不得,跑也跑不過,謝卞避無可避,只能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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