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貍奴怨(4)
謝卞是怕了趙猛的這張烏鴉嘴,剛想提醒他閉嘴,誰知看見麻煩小鬼扔了叉子跑到屋檐下趴在什麽上面觀察着。
謝卞也湊過去,發現是兩個直徑兩米的“小盆”,說它們小是因為和旁邊的花盆比起來,它們确實有些小了。
兩個小盆裏面都留着一半的水,其中一個邊上還挂着半截魚骨頭。
“我鄰居奶奶喂貓就是這樣,在門口放點水放點吃的,等它出去玩跑累了回來自己喝水吃飯。”
謝卞混沌的思路被趙猛一語點破。
下雨天藏身的水管,不小心就要被碾到的三輪車,搏鬥的大公雞……
不是周圍的東西大,是他們三個變小了。
這個煞的主人,是一只貓。
一切不合理的異常處都說的通了,謝卞上下打量趙猛,輕輕點頭,很有些班主任看見倒數第一突然及格的那種驚喜和欣慰意味。
趙猛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點破玄機,被他大哥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別開臉撓撓頭,以為是謝卞又在嫌棄他烏鴉嘴亂說話。
謝卞能想到的,範無救也能想到。
這副小身軀行動起來實在不便,後來的連環煞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範無救藏在袖子裏的手掐了個訣,手指輕輕一晃,三人就像雨後春筍般開始以可見的速度拔高變大,不多會兒就恢複成正常比例。
剛剛趙猛盯着的那兩個小水盆,現在看着也就一拳大小,正适合小貓的食量。
謝卞恢複正常大小再看周圍,覺得自己剛剛上竄下跳的動靜,确實是有些招笑。
“大哥,你在做什麽?”
謝卞沿着院子一圈圈地走,觀察細微處,引起了趙猛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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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把那個‘大’字去了嗎?”
謝卞不太喜歡這個稱呼,聽久了感覺真的很像某種邪惡組織的頭頭,和“無妄城主”、“惡鬼頭子”的類別也差不了多少。
“哦……那,哥,你在做什麽?”
趙猛倒是好說話,恩人讓幹嘛他就幹嘛,謝卞就算讓他叫自己別的什麽荒誕的稱呼,他估計也能叫得出來。
哥就哥吧,想他謝必安七千多歲,應趙猛這小鬼一聲哥也不過分。
“找‘門’。”
“‘門’?”
“嗯,去往下一環的‘門’。”
煞境的入口,叫做‘門’,103路公交車和寫着工作室詳細地址的轉讓廣告都算得上是小女鬼之煞的‘門’。
他們進來這個貓煞的時候,是被範無救通過虛無門接引過來的,但要去往下一環,應該還是要什麽契機去觸發。
謝卞左翻又找,也沒找到什麽線索。
“不用找了。”
範無救出聲,打斷他繼續尋找的動作,然後走到屋檐下,伸手推開了一扇斑駁的木門。
木門兩邊的春聯被經年雨水沖刷的不成樣子,就連中間的門環也因為少了一顆釘子将掉未掉。
誰都沒想到,下一環的‘門’竟然是個實實在在的屋門。
範無救側身,讓趙猛先進去,趙猛害怕,又看向了謝卞。
謝卞認命,第一個擡腿進了屋子。
老範把他們恢複成正常尺寸的決定是明智的,木門後面是一間老式的堂屋,堂屋旁邊又連着卧室和廚房,就是鄉下住宅的模樣,到處堆着着雜物,若是剛剛那個大小近來,怕是光跑路就要跑到斷腿。
随着範無救最後一個踏入屋門,斑駁木門吱吱呀呀地合上了。
只有木門旁邊的破窗透進來一些光亮,這屋裏屬實有些陰暗了。
而且謝卞已經被小女鬼和剛剛的貓搞得魔怔了,生怕面前的板凳桌子什麽飛起來咬人。
謝卞決定偷懶,後退兩步跟在範無救後面裝乖,想看黑無常大人會怎麽做。
範無救看見謝卞後退的小動作,無聲地笑了笑,把铩虎鐮收起來,走到堂屋的最裏面,摸索到一根繩子往下一拽,“咔噠”一下開了燈。
“過來。”
謝卞背靠木門站着觀察範無救的動作,誰知範無救只是站在光亮處朝他揮招了招手。
他雖不解,還是走了過去,看範無救是不是有了什麽主意。
借着昏黃燈光,範無救低下頭,撈起了謝卞執鞭垂在身側的右手。
範無救眼神示意謝卞攤開手,謝卞以為他要查看警神鞭,照做了。
老範果然把警神鞭拿走,卻只是看都不看地又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然後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來一個潔白的帕子替謝卞包紮起來。
到這時候,謝卞才發現他的掌心在剛剛猛力拉扯救趙猛的時候,被鞭子擠壓摩擦,劃出了星星點點的血痕。
進煞以後,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身上,自然也沒感覺到疼痛,若不是範無救此番動作,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這點小傷。
老範替他包紮好手掌後,又拿起旁邊桌子上的警神鞭輕輕拍打兩下浮灰,替謝卞挂在腰間。
謝卞本來就瘦,白袍裹住的腰身被紅鞭子一襯更加纖細,長袍一角上還沾着狀如梅花的血跡,窗子裏透進來的光打在身上,倒叫他看起來皎潔出塵,像個神仙一樣了。
屋裏昏黃的燈光下,謝卞把纏着手帕的那只手擡起來輕輕握了握,竟然品出來一絲屬于不堪一擊的人類的那種矯揉造作的皮肉之痛,又覺得他此刻是個真正的人了。
是神,是人,不是惡鬼。
謝卞低頭的瞬間,範無救已經顧自離開了光亮處。
這房子從裏到外都透着老舊,走路的動作稍微大些就能掠起桌椅上的浮塵。
範無救就安靜的行走其間,不發出一點聲音。
原來黑無常大人破煞的時候沒有捷徑可走,也要自己摸索,好像也沒有那麽叱咤風雲。
沒見到想象中的畫面,謝卞有點失望,他還以為範無救可以扛着他那把割天斬地的大黑鐮直接把作祟的煞魔拎出來教訓一頓。
“哥,大人,你們看牆上!”
趙猛驚呼,好像發現了什麽,謝卞和範無救聽見聲響一起回頭。
老房子的牆還是水泥抹的,堂屋旁邊就是廚房,經年的煙熏火燎讓整個牆面都髒兮兮的,但順着趙猛指的地方看去,卻有塊兒一尺見方的牆壁明顯比別的地方要幹淨許多,像是被什麽東西遮擋過。
“相框,這裏應該曾經挂着一個相框。”範無救抱臂,給出答案。
一人高的地方,一尺見方,老房子的廳堂裏大多都挂着照片,範無救的推斷沒錯。
謝卞湊近了擡起沒受傷的那只手,用食指去摸旁邊髒兮兮的牆壁,然後再用中指去觸摸那塊幹淨地方,手掌攤開在燈光下觀察。預料之中,食指沾了油煙熏成的黑,比中指髒了不少。但中指上也不算幹淨,比沒有觸碰牆壁的無名指和小指要髒上一些。
“應該取下來有一段時間了。”若是一直挂着,不該也積出這麽些灰來。
謝卞得出結論,招呼起他的小鬼跟班:“趙猛,到裏屋找找有沒有什麽照片之類的線索。”
“好!”
趙猛一聽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屁颠屁颠地拔腿就要往堂屋另一邊的卧房去。
“不必。”
範無救橫起一臂攔住要過去的趙猛,謝卞不解回頭看他有何高見。
只見範無救閉上眼睛,用他那骨節分明到有些嶙峋的右手在胸前畫出個一個圈,光芒閃現後,一道金色符咒既成,範無救推掌,金光随掌風飄到牆上。
透過金光,那片水泥牆上的黑灰開始以可見的的速度脫落,幹淨部分上的浮塵也逐漸飄起來,金光籠罩下的牆壁宛若時光倒流,恢複成了它本來應有的整潔模樣。
然後謝卞就看見了那張曾經挂在牆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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