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下不為例

大二的那年寒假,于舟到底還是沒能和陳羽千的父母有正面交鋒,第二天一早就被謝秋憶的一通電話叫回了自己家。

春節期間的國際航班供不應求,于舟又趕時間,只能動用母親的私人飛機。這下好了,家裏人全知道他回國了,肯定要和他見上一面。

于舟和謝秋憶的通話只持續了幾分鐘,但足夠陳羽千聽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于舟和他母親的關系談不上親密,被問及昨天晚上在哪裏過的夜,于舟手指反複摩挲陳羽千的後頸,跟謝秋憶說,“你不問,我就馬上回來。”

謝秋憶挂了電話。于舟在陳羽千的胸膛裏又埋了會兒,輕輕啃咬和吮吸,叫陳羽千“男媽媽”,原本悶悶不樂的臉在看到對方紅耳朵後重新有了笑意。

“我喜歡你。”于舟對陳羽千說,“我喜歡你就夠了。”

陳羽千開着那輛粉色五菱mini送于舟去T市機場,再見面是在五月初,回國的于舟剛好趕上管理學院學生會換屆,順便去競選,順便就被推選為主席。沒辦法,DreamWeb創始人分家的新聞在那半個月鬧得沸沸揚揚。從概念雛形到試運營再到正式上線,于舟都是最風口浪尖的那一個,他在簽署完各類協議後雷厲風行地退場,讓那些想把他塑造成被踢出局的失意者形象的媒體無從下手。

媒體還期待看到天才們為了金錢利益分道揚镳的戲碼,最好再來場曠日持久的官司。DreamWeb在種子期的估值就超過七位數,于舟的股份在稀釋前高達40%,如果不能将未來十年的收益都收入囊中,正常人絕不會在用戶數進入指數增長前将自己的話語權拱手相讓。

于舟顯然不是正常人。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套現了多少,只知道他和編程技術出身的新任CEO以及投資人私底下達成和解。于舟還注銷了在北聯邦的所有社交賬戶,徹底地跟DreamWeb有關的一切都說再見,幹脆利落得仿佛留下來的人才是背叛者,而他毫無留戀。他在公共場合說過的最不體面的叫板,也不過是一句“你們可以随心所欲地換logo了”。

讓剛從首席執行官卸任的于舟當一個學院的學生會主席簡直是大魚進小池塘,大佛進小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于舟在這個位置上更像是擺給外人看的吉祥物,不用做實事,于舟也很懷念正常的大學生活,在唯一的一次采訪裏很認真地計算了一遍自己的學分,然後一臉真誠地對采訪自己的記者說:“比起再創業,我更擔心自己能否正常畢業。”

于舟清新脫俗的言論又在U大的匿名論壇裏傳開了:

“為什麽回國?因為我愛國啊。”

“到底分割了多少錢?嗯……不管多少錢,都不妨礙我以後去開滴滴吧。”

“當然不會退學!錢是會花完的,學歷是可以帶進墳墓裏的!”

“未來有什麽打算?不用未來,我現在就有個新項目。對,推進的過程很難,非常難,每次能多一米我就戰勝了自己……”

被于舟天馬行空的答非所問搞到接不上話的記者肯定也萬萬沒想到,于舟所說的推進是物理範疇的。某個六月的下午,于舟終于願意和陳羽千一起去游泳館,在深水區裏玩耍的曹澤都震驚了,因為于舟回國後還沒去過寝室,這是他第一次見于舟光着上半身,還只穿一條短褲。

“這是我能免費看的嗎?”曹澤發出感慨,情不自禁游到隔開兩個水域的欄杆處,目光穿過白色的杆子望向淺水區。雖然體育生們的身材也很好,尤其是陳羽千,每次上岸都會被認識的不認識的alpha摸一把胸肌,但于舟更像高定秀場上的模特,高挑勁瘦,薄薄的一層肌肉線條流暢,皮膚白到發冷,再加上那張眉心蹙起的臉,若不是親眼看到,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出現在刷學生卡六元一次的校游泳館裏。

“學長,你看誰啊。”游到曹澤身邊的alpha比他小一屆。因為陳羽千的關系,他現在和校隊的運動生都挺熟悉,這個叫盧卓的新生和陳羽千一樣主攻自由泳,長江後浪推前浪,在春季賽事上拿了不少有分量的名次,把陳羽千拍倒在沙灘上。

曹澤揚了揚下巴,指向淺水區的邊緣:“你幹哥。”

“哪兒哪兒哪兒,幹哥都連着缺好幾天訓練了,來了怎麽去淺水——诶,他身邊的人誰啊。”盧卓很難忽視掉于舟的存在,且第一印象不太好,“他脾氣好大哦。”

于舟确實挺不講道理的,明明是自己動作不标準,沒劃幾下就嗆了水,他卻怪罪陳羽千沒及時把他扶起來,呼起一捧水就是往陳羽千臉上打。有提前結束訓練的隊友從旁路過,很随意地在陳羽千後背上拍了一下,于舟眼神就變了。

又有隊友伸出了手,是好久沒見陳羽千的徐振華,幹脆跳進淺水區要給好兄弟一個熊抱,于舟寧肯故意把陳羽千往水池裏面推,也不要他被別人碰,場面一度尴尬到偷偷旁觀的盧卓和曹澤都能感受到。

“這人好奇怪啊,憑什麽這麽拽!”盧卓血氣方剛,以為陳羽千被欺負了,躍躍欲試要去讨公道,曹澤勸他冷靜,幽幽道,“他叫于舟。”

“什麽?于舟,”盧卓驚了個呆,都笑了,“他就是于舟?!”

“哇哦。”曹澤的驚訝很敷衍,是習慣其他人聽到這個名字後的反應,“你也知道他的大名啊。”

“啊,我聽一個omega學姐提過。”盧卓撓了撓泳帽,氣焰瞬間滅了一大半,“你們認識?”

“就普通同學吧,一個班的。”

盧卓又問:“他平時性格也這樣嗎?”

曹澤欲言又止,他确實能感受到于舟的一些變化,但盧卓沒見過于舟大一的模樣,說了也不懂。兩人沒窺探多久,于舟就上岸了,頭也不回地往淋浴室去。陳羽千無奈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後往深水區一瞥,看到扒在欄杆處的盧卓和曹澤,腦袋一歪,一臉“你們怎麽回事”。盧卓和曹澤的腦袋整齊地往另一個方向歪,像是在反問:“你又是怎麽回事。”

陳羽千目送于舟的身影消失在淋浴室的簾子後,又猶豫了一兩秒,還是先去深水區和老朋友們碰個面,三人最後一起去的淋浴室。

剛好有三個相連的隔間。陳羽千進了最中間的那個,打開花灑後往頭發上抹洗發露,閉上眼防止刺激性的液體濺入。他突然“啊”了一聲,腳步也出現慌亂,不小心踢到裝肥皂等物品的小籃子。

“怎麽了哥?”聽到動靜後率先發出詢問的是左邊的盧卓。

“沒、沒事,就是地有點滑。”陳羽千渾身濕透,喉嚨口卻又幹又緊,生怕盧卓掀他隔間的簾子看到于舟,趕緊糊弄兩句。

“幹哥你是湯姆貓轉世嗎,原地打滑。”盧卓沒聽出異樣,還有心情調侃陳羽千。陳羽千頭皮發麻,隔間朝外的簾子只能遮到腳脖子,但凡有人稍微彎個腰,就能看到他們是兩個人,于舟卻渾然不介意,後背貼着瓷磚牆壁,十指貼着頭皮穿過陳羽千泛着泡沫的頭發,不太熟練地按摩起來。

“說到貓……”曹澤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問陳羽千,“你有沒有告訴于舟,咱們之前借他公寓養的貓沒了啊。”

于舟正和陳羽千在同一個花灑下沖頭發呢,聽到“咱們”這倆字眼後眉梢一跳,按摩的力道加重。陳羽千怕于舟還有別的花樣,盡量避免開口,盧卓就先和曹澤聊了起來。

“那貓是我去年撿的,寒假被你幹哥帶回家養,結果……诶,我這學期初知道以後差點沒抑郁,連看一個月脫口秀才緩過來。沒錯,就是上學期才成立的那個社團,每周都會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組織免費演出,牽頭的叫吳北,也是個beta,他的開放麥環節真的特別搞笑……”曹澤竟繪聲繪色地模仿起吳北的段子,“betalivesmatter”出來後盧卓都笑得差點腳底打滑,渾然不知旁邊的隔間正發生着什麽。

“扯遠了扯遠了。”曹澤扯太遠了,早忘了原來的問題,敲了敲陳羽千的隔板,“于舟今天怎麽和你一起來啊。”

于舟現在正站在陳羽千身後,兩人的胸膛和後背緊貼,周遭有騰騰的熱氣。

“他最近在學游泳。”陳羽千語速很快,緊張到渾身肌肉緊繃。果然,他話音剛落下,于舟握住他下面手就惡劣地收緊,若不是他咬住嘴唇,花灑聲不停,隔板外的人絕對會聽見他隐忍而厚重的喘息。

“哈,我還以為他已經為所欲為了,原來它也有沒點亮的技能樹啊。”曹澤原本想即興發揮編個段子出來,他還是沒好意思開于舟的玩笑。另一邊的盧卓則終于聞到些許不對勁,盡管有水流持續不斷地沖刷,盧卓作為Alpha,還是能感知到旁邊隔間裏信息素濃度的微妙變化。

然而曹澤是個嗅覺不敏感的beta,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插科打诨。陳羽千的回應基本上都是“嗯”,就連被問及有沒有覺得現在的于舟比長頭發的時候更難相處,他也“嗯”,就很沒勁。

陳羽千敷衍次數多了之後曹澤不免疑惑,關了花灑換好衣服,問陳羽千洗好了沒有。

曹澤從隔間裏出來的那兩步走得陳羽千心髒都要驟停了,他探向中間簾子的手被盧卓捉住。

盧卓挺直腰板擋在了陳羽千的隔間前。于舟的信息素和陳羽千的太像了,他沒分辨出來,只當陳羽千突然來了感覺所以一個人……這要是被掀簾子看見了,多社死啊,盧卓當仁不讓地守護起幹哥的尊嚴,意味深長地和另一位學長對視,右手五指彎曲做出一個經典動作。

曹澤:“……”

曹澤和盧卓火速撤離。隔間內,陳羽千身上已經分不清是水還是汗,劇烈起伏的胸膛上,于舟把手掌心的液體當沐浴露塗抹在其間,再把食指塞進陳羽千唇間,要他嘗一嘗自己的味道。

陳羽千咬了一下于舟的指尖,并不是暧昧親昵的那種,而是真的想讓于舟疼。

他感到後怕,無法想象曹澤真把簾子撩開後會發生什麽,于舟也不為方才的玩火找借口,耷拉着腦袋像是對自己也很失望,主動坐實道:“我可能真像別人說的那樣,脾氣比以前還要古怪吧。”

陳羽千:“……還好。”

“沒有的事。”陳羽千這話說的,心虛到自己都不信,趕忙補上一句,“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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