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重逢

十一月一過, 京大校園裏金色的梧桐葉就開始紛紛揚揚地落了。學校別出心裁，弄了幾車葉子鋪滿南邊的那條道。正是傍晚，絢麗的晚霞落在金黃的道路上, 引了一群人駐足拍照。

江窈上完課從教學樓出來, 踩過嘎吱嘎吱作響的葉子，去食堂買晚飯。

這個點人有些多, 江窈進去之後，挑了條相較而言短一點的隊伍排着。

他們食堂一樓有個大屏幕，放什麽內容全看當天工作人員的心情。自從上個月連着放了幾十集鄉村婆媳苦情劇之後，大家吃飯的時間都明顯變長了。

周遭聲音嘈雜，電視聲混着聽不太清, 江窈對這種劇沒什麽興趣，從外套口袋裏摸出耳機戴上。

她這隊慢吞吞地往前走，十幾分鐘後總算輪到了她。

“一份黑椒牛腩打包。”江窈摘下一只耳機, 刷了飯卡, 讓開位置去旁邊等。

還不等她重新把耳機戴上, 身後忽然有人叫了聲她的名字。

江窈回頭, 見是熟人, 禮貌地點了點頭：“社長。”

對方和她在一個辯論社, 前幾天兩人還代表學校參加了高校辯論賽。

陸西澤對她的态度習以為常，點了餐之後站她旁邊等：“江窈，今天晚上辯論社慶功會，你去不去？”

“不——”

江窈的話還沒說完, 陸西澤笑着勸道：“去吧, 社團招新才結束，新來的學弟學妹對你挺好奇的。”

江窈有一場校級辯論的視頻在江大論壇瘋傳，她認真起來的時候臉上是沒有笑的, 條理清晰卻又句句淩厲地把對方論據駁回，幾輪過後，讓對面的幾個人差點結巴了起來。

有人說，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江窈的氣場。

他們社團今年拿這個視頻當的招新手段，許多新生擠進來就是為了看看這個“兇神惡煞”的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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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陸西澤這麽說 ，江窈也不好拒絕。正好她的飯也好了，江窈接過袋子，點了點頭：“好。”

她從人群中擠出來，拎着耳機線将被擠掉的那只耳機重新戴好，剛一擡頭，卻在大屏幕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又換了一個工作人員，放的是一個采訪。

江窈掃了眼左下角，是前些天才結束的賽車比賽。

屏幕裏，記者問道：“三年前那場少有人知的賽車事故之後，程神悄無聲息地選擇了退役，那請問是什麽原因，讓您在退役三年之後重新回到賽場呢？”

耳機裏的歌還在放着，江窈看着那行字幕，眼皮輕輕一跳，而後她手伸進口袋裏，關了歌。

男人眉眼冷淡，視線忽然上擡，仿佛透過屏幕，直直看向了江窈。他忽的輕笑一聲，把獎牌塞進衣服裏：“為了個姑娘。”

江窈眼神驀的冷下來，轉了身就走。

身後陸西澤在叫她，江窈裝作沒聽見，步子飛快地離開了食堂。

她不太喜歡和人一起住，在校外租了房子，因為不會做飯，每天從食堂打包飯菜回家吃。

晚上有聚會，江窈确認了一遍時間地點，吃完飯後洗了個澡，簡單地化了個妝，打車去了陸西澤給她發來的那家KTV。

她到的時候，陸西澤剛領着人進了包廂。江窈進去後，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大概是迫于傳聞，幾個新生不敢跟她搭話，卻總是偷偷往她這邊瞟。

有相熟的學姐緩和氣氛，拍了拍江窈的肩：“別看你們江窈學姐不好搭讪，熟了之後你們就會發現，傳聞都是騙人的。”

江窈在幾道好奇的目光下，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邱蔓蔓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從江窈旁邊起身，拿了副牌招呼大家玩。

江窈不想打牌，給他們讓開了位置。

都是年輕人，唱歌打牌，場子很快就熱了起來。

江窈正低頭刷着手機，身邊忽然坐下來一個人。

陸西澤倒是沒有問她為什麽不一起玩，坐下後，從桌上拿了罐啤酒拆開：“喝不喝？”

江窈瞥了眼，愣了一秒神，很快搖搖頭。

陸西澤不意外，喝了口，重新放回桌上，問道：“江窈，你有沒有興趣接手辯論社？”

陸西澤已經大三了，按照以往的規矩，明年他就得退社團，然後選一個新的社長。

比他低一屆的江窈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

“沒興趣。”江窈實話實說，她不想接這個麻煩事。

陸西澤點點頭，也沒勉強。

那邊又開了個真心話大冒險的局，人不夠，有學弟大着膽子：“學長學姐，你倆也來吧。”

江窈不好掃興，加入了他們的局。包廂裏正好有骰子，搖到點數最小的就是倒黴蛋。

江窈前幾次運氣都不錯，幾輪下來沒輪到她。

又一局，搖完骰子，掀開骰盅，江窈看着桌面上兩個一，眼皮一跳。

“好像是我。”陸西澤大大方方把自己的骰子給他們看，也是兩個一。

“江窈學姐也是！”小學弟咋咋呼呼指出來。

邱蔓蔓眯着眼笑：“你們倆誰先？”

陸西澤往後一靠：“一起吧，真心話。”

江窈自然也不會選大冒險。

“行。”邱蔓蔓抽了張牌，看到上面的問題之後，眉毛一挑，轉過來給他們看：“說一件和喜歡的人做過印象最深的事。”

這個問題一出，那邊還在打牌的老成員忽然起哄，暧昧的眼神在陸西澤和江窈兩個人身上來回打轉。

KTV裏的燈光氛圍燈亂晃，剛好落在高腳桌上，陸西澤倚着椅背，側頭掃了眼面色如常的江窈。

起哄聲還在繼續，他坐好，正要開口，江窈忽然上身前傾，從邱蔓蔓手裏拿過了那張牌。

一瞬間，起哄聲停了，所有人支着耳朵聽。

江窈把那張牌反扣在桌上：“開車二十幾個小時，去了趟雪山，然後我跟他表白了。”

一剎那的安靜，江窈也沒看其他人的臉色，拿着手機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走廊裏也很暗，江窈問了服務員之後，朝着洗手間走去。

從吵鬧的包廂到安靜得針落地都能聽到的洗手間 ，江窈耳朵還有些沒适應，發出嗡嗡的耳鳴聲。

洗完手出來，她和一個進洗手間的男人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江窈的脊背直了，她想佯裝無事發生地走過，還沒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男人懶洋洋的聲音：“江窈。”

不是疑問語氣，對方很明顯認出了她。江窈很想撒腿就跑，腦子已經下了指令，雙腿卻跟灌了鉛一樣，一動也動不了。

她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調整好情緒，轉過身露出一抹很公式化的笑。

三兩步遠的距離外，程冽靠在牆邊，單手揣着兜，一言不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