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奪舍恩主(十一) 憶·六道帝江
顧京墨殺死那名修者只用了短短一瞬而已, 對方甚至未能反應過來究竟被誰攻擊,自己已經身亡。
她收起随手撿起的匕首,扭頭看向黃桃, 便看到黃桃雙目迷茫地看着自己。
沒來由地, 她被黃桃疏離探尋的目光刺痛了心口,不由得一怔, 喚道:“黃桃?”
黃桃若有所思,怔愣了一會兒才問:“是在叫我?”
顧京墨擡手摸了黃桃的頭頂一下,再去看破碎的藥碗,接着說道:“別怕,沒事的。”
黃桃莫名地産生了信任, 跟着點頭:“嗯。”
這時雲夙檸趕了過來,慌亂地扶着客房的門板看向屋內。
他先是看了看地面上的兩具屍體,确定已無再救的可能, 這才看向黃桃, 快步走過來急切地問:“有沒有事?”
黃桃被問了之後依舊呆呆傻傻的, 還自己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去确定, 這才說道:“衣服髒了, 其他的地方應該是沒事的。”
雲夙檸有些錯愕, 來回打量黃桃,也意識到了些許不對。
顧京墨指了指藥碗:“被她喝了。”
雲夙檸自然知道那碗裏究竟裝了什麽藥,不由得跟着愣在了當場。
明以慢和木彥稍晚才到,到了之後到了禹其琛的身邊, 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禹其琛在此之前有跟那名修者過招, 保護住了黃桃,此刻才收了劍回答道:“闖進山谷的人突然無差別地攻擊,到處亂殺。雲姑娘方才被迫喝了藥, 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們在談話的同時,看到懸頌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随後冷淡地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似乎對谷裏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也沒有出家人想要超度的心思。
懸頌難得在意生死的只有顧京墨,順帶還有緣煙閣三名弟子,其他人他都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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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般年紀,經歷的生死離別太多,多到麻木,若是碰到那人正在殺人,他還會出手相助,但是事情已經解決,生死已成定局,自然不會有共情的心思。
現在三名弟子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這谷中也無人會是顧京墨的對手,他當然沒什麽好擔心的。
和他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谷中其他醫修,看到意外死去的同門悲傷哭泣,卻又無能為力。
那邊,雲夙檸看着失憶的黃桃,竟然難得地産生了一絲慌張,甚至有些無助:“我還沒有調配出解藥……”
顧京墨突然扣住了黃桃的脖子,問:“催吐?”
黃桃突然被控制住也不掙紮,反而睜着那雙無邪的漂亮杏眼,跟着一起探尋地看向雲夙檸,極為配合,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雲夙檸略顯沮喪地搖頭:“藥效已經産生了。”
在此之後雲氏夫婦也趕來了,三名醫修圍着黃桃團團轉,一起商量對策。
顧京墨只能退到一邊,看着他們想辦法。
懸頌緩步朝着顧京墨走來,卻看到顧京墨在旁人沒有注意到的瞬間,擡手擦了一下眼角。
他的腳步一頓。
對于顧京墨來說,黃桃不是奴,是陪伴在她身邊的夥伴,是摯友。
她和黃桃共度了十餘載時光,患難與共,出生入死。
然而因為一碗湯藥,她的摯友便将她忘得幹淨。
看到黃桃看向自己時陌生的目光,顧京墨有一瞬間的難過,鼻尖一酸,眼圈不禁泛紅。
若是黃桃忘記了……那就不能再跟着她了吧,畢竟這些年裏,他們結契的恩也可以算是兩清了,她也得了雲外丹的恩惠死而複生了一次。
盡管,現在依舊是半死不活的身軀。
黃桃突然失憶,這意味着黃桃不再屬于顧京墨了,她看似冷靜淡然,實則心裏也失落了一瞬,也跟着慌了神。
又要一個人了嗎?
明明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尊,卻在黃桃出現問題後偷偷抹了眼淚。
想來顧京墨也是心疼了吧。
懸頌看着她遲疑許久,終是嘆了一口氣,終于開口:“我能尋回她的記憶。”
懸頌話音方落,便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只能強行拿出自己的耐心詳細解釋:“是一種歸魂歸憶的法術,不過我在治療時會看到她過往的一些記憶。”
顧京墨眼中重新有了光,驚喜地看向懸頌,目光探尋。
懸頌卻極為不屑,仿佛這只是雕蟲小技。
顧京墨這才到了黃桃身前,問道:“你想想起來嗎?重新回憶起來對你來說可能會有些痛苦。但是,我覺得這些記憶不應該抹除,這是你成長的證明,只有經歷過那些才會成為後來更堅強的自己,那不是需要逃避的,而是需要時常回憶起來,再看看如今的自己,看到自己進步的對比。”
黃桃看着面前的貌美女子,明明那麽妖嬈帶着魅惑感,但是她卻總覺得這個人格外親切。
她又看向了欲言又止的雲氏夫婦以及雲夙檸,思量了一會兒道:“我想回憶起來。”
雲夙檸遲疑着開口:“黃桃的記憶如果被他看到……”
“我能控制。”顧京墨斬釘截鐵地說道。
言下之意,她能夠控制懸頌是否會宣揚出去。
“好。”
黃桃不明所以,就像一個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的幼童,只知道跟在顧京墨身後轉。
這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所有人中她最親近的就是顧京墨。
顧京墨帶着她去了自己的客房,讓她在床鋪上坐下,她便聽話地坐下。
懸頌似乎對這方面很講究,讓黃桃在床鋪上盤膝坐下,自己則只是搬來了一個椅子放在了床對面,不會跟黃桃同榻。
盤膝打坐後懸頌雙手掐訣,從眉心祭出一滴血來,低聲喝道:“往生。”
血液凝聚成珠,突地朝着黃桃而去,沒入了黃桃的眉心後消失不見。
顧京墨一直站在屋舍內看着他們二人,看着黃桃眉頭微蹙,她也跟着握緊了拳頭。
她知道,黃桃記憶的初始就是極端的痛苦,是她最不想回憶的那一段過往。
雲夙檸則是站在屋舍窗外,目光格外幽深,甚至不知曉黃桃恢複記憶究竟是好是壞。
有時他真的想,黃桃就此忘記了也好……
繼續當他的妹妹就好了。
只是,多少有些自私。
懸頌看到的記憶裏,黃桃記憶的初始很簡單,甚至有些零碎。
比如打瞌睡、吃雞腿、跟着木棍奔跑。
她很喜歡跟着一個身上有着草藥清香的女孩子走,女孩子很愛笑,很溫柔,招呼她的時候會喚:“黃桃!”
懸頌跟着看清了那個女孩子的模樣,就是黃桃身體的樣子。
或許,可以稱呼那個女孩子為——雲夙月。
尚未被奪舍身體的雲夙月。
在黃桃有了靈力,漸漸成為了靈寵後,她有了慧根,記憶要比之前清楚了一些。
不過這些記憶依舊是零散的,似乎她每天都在重複做着重複的事情。
辟谷後不再進食卻依舊貪嘴,總跟着雲夙月到處跑,難得的不同便是跟着雲夙月走出山谷去采藥。
意外也發生在一次采藥的過程中。
溯流光谷修者采藥途中總會遇到埋伏的野獸,或者守護靈草的靈獸,所以雲夙月每次出行都會帶上谷中特質的庇護珠子,細細的麻繩串着一顆晶瑩剔透的靛藍色珠子,可以挂在脖頸上。
戴上它,周圍的人或獸都會忽略他們的存在,就連高階修者一時間都探查不到他們。
跟着去采摘藥草,黃桃都會格外地聽話,絕對不會亂動,她也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會給小主人帶來麻煩。
就在黃桃趴在一邊守護雲夙月,雲夙月小心翼翼匍匐在草叢中偷偷采摘靈獸守護的藥草時,林中又出現了其他人。
雲夙月和黃桃同時停頓住,雲夙月趕緊對黃桃示意,不要出聲不要動。
黃桃乖巧聽話。
說話的是一名男子:“他們二人自然不會同意,迂腐得很,明明告訴過他們,若是不同意我的做法,他們怕是壽元盡了也無法提升至元嬰期,留在谷中不利于他們修為提升,他們也不願意。”
說話之人的聲音雲夙月非常熟悉,那人是她的師叔祖,也是雲氏夫婦的師叔,是溯流光谷的長輩。
只是和師叔祖站在一處的人她并不認識。
“你是如何跟他們說的?”戴着面罩的黑衣男人沉聲問道,不知為何,這人的聲音極為沙啞,像是鞋底碾壓過砂礫,發出的聲音讓人格外不舒服,讓雲夙月恨不得喂給他一碗潤喉湯。
“我只說将雲外丹獻出去會有大機緣,自然不會說是要用雲外丹複活六道帝江,那樣他們說不定會情急之下将雲外丹毀了。”
雲夙月聽到六道帝江這個名字後心口劇烈震顫。
這是已經殒落的魔門的狂魔名字。
六道帝江的死亡可謂是修真界的罕見之事,可以傳說千萬年還被世人津津樂道,畢竟這是唯一一次正邪兩界聯手,出動百家修士,只為圍殺一人的盛況。
六道帝江殒落之時,尚且沒有三魔,魔門的七鬼也只算是小喽啰,是六道帝江的七個部下。
就連前任魔尊曦月赤芒,當時也只是千澤宗的宗主而已。
若說六道帝江已然天下無敵也不足為過。
六道帝江便是用弑殺其他修者,将他人的靈力轉化為自身修為的修煉方式,殺人越多,積累的修為便更加深厚。
他殺的人實在太多,後期就連魔門弟子,甚至是七鬼的部下也會被六道帝江拿來“進食”,才會引起公憤。
當初擊殺六道帝江先是七鬼叛變,加上迦境天尊帶領百萬修者布大陣圍攻,才能夠完成。
待六道帝江殒落,魔門才逐漸平穩,七鬼各霸一方,再不相往來。
後期曦月赤芒的鋒芒畢露,逐漸成為了魔尊,又因天賦異禀飛升極快,讓他唯一的徒弟顧京墨成為了新任的魔尊。
不過顧京墨到底太過年輕,是所有化神期修者裏最為年輕的一個,根基不穩,導致她被稱之為魔尊,卻只是三魔之一,還是三魔之尾。
也因為顧京墨實在太年輕,修為又提升得太快,才漸漸有了顧京墨也是用這種陰邪法子修煉的傳說。
各方聲音都在說,應該趁顧京墨還不夠強大,将她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才有了顧京墨腹背受敵的局面。
現在,他們居然說要複活六道帝江!
這簡直是将大惡魔複生,若是真的成功了,那麽修真界必将大亂。
懸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這段記憶,看到這裏也不由得蹙眉,小聲嘟囔出聲:“六道……”
竟然是六道!
溯流光谷內居然有能複活六道帝江的東西?雲外丹是什麽?他在修真界也算是閱歷豐富,怎麽從未聽說過?
這就是溯流光谷的秘密嗎?
這就是顧京墨願意承受罵名,也不想世人調查溯流光谷的原因嗎?
大不了殒了她一個顧京墨,也不能讓六道帝江複生。
顧京墨是這麽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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