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就想離你近一點

許密恨曲安歌。

這恨是什麽時候産生的已經不甚确定,只是在某個夜晚心髒像是被噬咬一樣的疼,許密看見電視屏幕上和同組的男演員嬉笑打鬧的曲安歌,突然想,要是對方不做演員就好了。

不要做演員,不要抛頭露面,把她關起來,鎖起來,只吃自己給的東西,只聽自己的聲音,只看自己的臉。

她不想要曲安歌過的好了,曲安歌過的好了,離自己越來越遠,變得越來越陌生,她終于意識到這樣下去曲安歌一定會離開她,疼痛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難耐地咬緊牙關,像是要啃食什麽東西。

她意識到恨意和愛意有時候是能劃等號的東西,她有多愛曲安歌,就有多恨曲安歌,愛和恨交織在一起,令她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扭曲的怪物。

所以她終于決定放手了,她擔心自己變成怪物,也擔心變成怪物的自己真的會傷害曲安歌。

可是曲安歌偏偏又來招惹她了,喝着茶吃着雞蛋餅,哼着歌沖自己笑,許密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很想奪走她手裏的茶杯,問她到底腦子出了什麽毛病。

但她又不敢說。

萬一對方真的是腦子出毛病了神志不清,被她一罵給罵醒了怎麽辦?

說到底,還是心裏有妄念。

曲安歌想着別的事,一邊舔筷子一邊問:“領證除了身份證是不是還要戶口本,我戶口本在我媽那,得回去找她拿。”

她盯着許密的臉,看見對方皺起眉頭來,但沒說話。

說實話,雖然一直覺得許密是自己的靈魂伴侶夢中情人,但是實際上來說,确實也十年沒見面了,她認為許密在她的回憶中越來越清晰,但顯然更多的是一種一廂情願的幻覺,她眼下望着許密,确實覺得對方有點陌生,比方說,她記憶中的許密不是這麽沉默的人。

腦海裏的念頭太多,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曲安歌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來,她拿起手機,看見周悅的名字。

一看見周悅,她就忍不住露出冷笑來,這會兒周悅是她的經紀人,而就是周悅,騙她簽了光聚傳媒的這個合約,這個合約說的好聽,結果一簽就是十五年賣身契,公司的規定苛刻到變态,雖然有甩鍋的嫌疑,但是曲安歌覺得當初讓她提分手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合約裏那個不準戀愛的條約,當年她也是豬油悶了心,竟然真覺得這是個好出路,就這麽硬着頭皮簽了。

而周悅就是光聚傳媒的一條走狗,甚至說難聽點,根本就是老鸨,替光聚傳媒拉皮條的一個垃圾。

不過看看時間,當初的自己現在是很信任周悅的,因為她半路出家,在這個圈子是兩眼一抹黑,天真地覺得周悅是自己的指路明燈。

後來為了結束和光聚傳媒的合約和周悅這個狗皮膏藥,她可是廢了不少功夫。

她一皺眉頭,暗道糟糕,她光記得自己是在今年的六月和許密提的分手,但依稀記得在和許密分手的前夕,簽了光聚傳媒的合約,這會兒她不會已經簽了吧?

這合約一簽,除非賠違約金,可真是沒有辦法了。

違約金對于後來的她不算多,兩百萬,不過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可真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曲安歌把電話接了,周悅在電話那頭尖叫:“曲安歌!你人去哪了!今天有一場和翁導的酒局,你別跟我說你忘了!”

周悅是個特別浮誇的男人,曲安歌總懷疑對方是個gay,但是他交往的都是女朋友。

曲安歌皺起眉頭,周悅能那麽自然地叫她去陪酒,想必這合同是已經簽了,她還是不死心,直接說:“我來找女朋友來了。”

周悅的尖叫像是被掐住嗓子的雞一樣戛然而止,好一會兒才顫聲道:“你跟我說啥?啥?”

曲安歌本來就不耐煩應付周悅,嘴裏嚼着雞蛋餅含糊道:“找女朋友來了,咋了。”

周悅冷靜了,緩聲道:“怎麽了,是不是碰到什麽糟心事不高興了,鬧脾氣呢?”

曲安歌道:“我不能找女朋友?”

周悅道:“你還記得合約的內容麽?”

曲安歌雖然已經猜到,但是一聽到這話,心裏還是咯噔一聲,暗想,果然是簽了。

這重生也真是不會挑時候,不能再早幾天麽,可是轉念一想,重新已經是奇跡了,還挑奇跡的毛病,就屬于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曲安歌在心裏思考着對策,嘴上道:“就是不高興,我要休息幾天,不想上班了。”

這離譜的話語顯然震撼了周悅,周悅久久沒有說話,曲安歌又說:“挂了,我宿醉呢,頭疼的很,拜拜。”

她挂斷電話,沖許密露出笑容,說:“我請假陪着寶貝。”

許密嘴角抽動,看起來并不感動,曲安歌吃完早飯,摸着肚子說:“我晚飯想吃野菜卷,用涼皮卷,加你調的那個醬,又甜又鹹的那個。”

許密眉毛抽動,深吸一口氣,道:“你還開始點菜了。”

曲安歌道:“反正我請假了,要不我們一起回家,你的戶口本應該也在家裏吧。”

許密道:“你到底出了什麽毛病,給我說清楚。”她現在大腦混亂,感覺頭重腳輕,總感覺自己在做夢。

曲安歌正要說話,手機響起來,她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周悅打回來了,她想調靜音,但是因為這手機還是當初的老款諾基亞,不是智能機,她一時犯迷糊,不知道怎麽用,遞給許密道:“怎麽調靜音?”

許密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個傻子,不過還是接過來,幫曲安歌調了靜音,曲安歌趁機坐到許密的身邊,貼着許密的胳膊看着她操作,許密操作完把手機塞到曲安歌手裏,搬了凳子遠離了曲安歌,曲安歌又湊近,許密又遠離,兩人就這樣繞着桌子轉了個圈,許密忍無可忍地站起來,道:“熱死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曲安歌仰頭看着許密:“我就想離你近一點。”

氣溫已經快上三十,客廳只開了電風扇,曲安歌出了一點汗,鬓邊的碎發被汗水沾濕黏在額角,鼻尖油亮亮的,但是話雖如此,也該死的漂亮,白皙的皮膚讓油光看起來都像是水光,未經粉飾的皮膚透出水蜜桃一般的粉紅色,整張臉看起來像是飽滿到能掐出水來的瓜果,因為看似不經修飾,更讓人覺得這是毫無意義的美麗。

許密覺得熱得慌,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曲安歌立馬說:“寶貝是熱了麽,我幫你開空調。”

許密因為這話整張臉皺成一團,過去曲安歌雖然就挺浮誇,但是還真沒把這麽肉麻的話随時挂在嘴上過,如果是十年後,許密就知道對方這樣的言行應該被定義為油膩,不過她現在說不上來,只覺得有點肉麻奇怪。

曲安歌果然去找遙控器了,她撅着屁股在沙發縫隙裏找,因為只穿了件背心和短褲,雪白的肌膚因為過大的動作被展示出來,整個人在窄小沙發的映襯下顯得更加修長纖細。

許密扭開頭望向窗外,猛烈的陽光讓窗外慘白一片,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她們倆的大學在同個城市但不同區,大三的時候她們在校外租房同居,那一年的暑假曲安歌還沒有在路上遇到那該死的星探,會花整個假期窩在沙發上看無聊的電視劇,許密找了實習,下班回來會給曲安歌帶路上的鴨脖,曲安歌覺得空調電費太貴自己又不工作,白天就不開空調,只在許密快回來的時候把空調開起來,于是許密每次回家就感受到舒爽的涼風,看見曲安歌大喇喇岔腿坐在沙發上,拖着長音對她說:“我好餓啊許密。”

這半年她總懷念那個時候,雖然那個時候她會抱怨下班了還要做菜,而曲安歌做出來的菜簡直難吃到像是毒藥,可是曲安歌會把西瓜的中間舀到她的嘴邊,會排隊去買她喜歡吃的蛋糕,無論什麽時間她回到家裏,總能看見曲安歌就在沙發上,把無處安放的長腿擺成各種奇怪的姿勢。

就好像現在,曲安歌開了空調,就把腿一只架在茶幾上一只支在沙發上抱在懷裏,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翻什麽,許密有的時候會覺得對方像是服從性較低的大型犬,薩摩耶什麽的,呆在那就有很強的存在感,并且總要搞出點動靜。

現在她就唉聲嘆氣,過了一會兒擡起頭來問:“手機上不能買高鐵票麽?現在我應該怎麽買高鐵票啊?”

曲安歌一朝重生,沒想到自己還沒享受到先知的好處,反而開始欠缺常識了,但是後來智能手機用慣了,現在還真不會用這非智能機了。

許密沒說話,轉頭進房間了,曲安歌連忙跟上,說:“要不你來買吧。”

但是曲安歌剛到門口,許密就把門關上反鎖了,曲安歌敲門道:“怎麽了啊寶貝,小密,許密!”

手機屏幕上又顯示來電,這次是曾雪佳,曾雪佳也是周悅手底下的藝人,曲安歌看見曾雪佳,臉色更黑,曾雪佳真的是個老好人,但因為是個老好人,在這個圈子就沒什麽好下場,她和自己簽了一樣的合約,但不像自己,遇到了貴人,生生被這合約拖死了。

可是她确實對自己沒話說,雖然曲安歌知道對方肯定是替周悅來做說客的,還是把電話接了,一接通便開口:“佳姐,如果是叫我回去,我肯定是不回去的,我心情不好。”

她一邊這麽說着一邊靠在卧室門上,另一只手無意識敲動着門板。

許密在房間裏本來趴在床上,聽見門“咚,咚,咚”響個不停,煩躁地走到門口,貼到門邊,便聽見門外傳來曲安歌的聲音——

“啊,我知道啊,違約就違約呗,我做好付違約金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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