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考教音律

楚清萱回到承明殿,側躺在軟塌上準備翻看太後給她準備的美男圖。

以前忙着工作賺錢,根本沒有時間好好享受風花雪月,現在衣食無憂了,必須得把身心享受提上日程。太後提起的選妃事宜她不排斥,只是,這個選妃的前提必須是她喜歡。

而喜歡的第一步,就是顏值合她的口味!

說實話,楚清萱現在最中意的顏值人選是攝政王,但是他太位高權重了,完全壓她們母女一頭,輕易染指不得。

楚清萱想起攝政王,他穿着紫色官袍站在紅牆粉桃下,靜态、動态都太過絕豔,宛如畫中人。沒聽說攝政王有什麽美男的名頭,那是不是說明京城裏的美男排行榜,他還排不上號?

楚清萱帶着這樣的期待翻開了美男圖冊,畫師的水平很不錯,每一個都畫得傳神又真實,但是以攝政王做标準的話,全部都不及格。

楚清萱失望地丢開美男圖,洗洗睡了。

或許是白天觀課和美男圖的事情撞在了一起,夜裏的時候,楚清萱做了一個夢,夢裏還有攝政王。

她夢到自己翻開美男圖冊的第一頁,就被攝政王驚豔到了,然後朱筆一批,攝政王從書中走出來,他穿着紫色的官袍,手上還折了一枝桃花,他的如星眼眸專注地看着她。

“陛下,聽說你想讓本王做你後宮的男妃?”

楚清萱用力點頭,充滿期待地追問:“可以嗎?”

攝政王颔首,“當然可以,只要陛下能背出九十九句描述桃花的詩詞。”

楚清萱頓了頓,好像有點奇怪,但是,只要背詩就能讓攝政王做男妃啊!這筆買賣太劃算了!

楚清萱開始背詩:“第一首,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攝政王手裏的桃花枝輕輕敲在她頭頂,她看到眼前粉紅色的桃花花瓣簌簌而來,落花缤紛中,攝政王嚴厲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溫柔,“這句不算,桃花潭只是名字,并沒有描述桃花,重新換一句。”

楚清萱摸摸自己的頭,繼續背誦自己學過的詩詞,“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很好,第二句呢?”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很好,第三句呢?”

……

等楚清萱第二天自然醒,她想起夢中的一切,簡直無語到了極點。明明開局是夢到攝政王成了她勾選的男妃,為什麽到後面全部都是背誦詩詞啊!

暴殄天物!

---

鑒于昨晚莫名其妙的夢,楚清萱暫時不想去上詩詞課了,她讓小太監去勤政殿請假,自己則乘坐轎攆去了宮廷教坊。

聽聽音樂,看看舞蹈,放松一下身心,希望今晚不要做夢都想着學習的事情了!

楚清萱有點想念現代那些曲子,聽說宮廷教坊的樂師很厲害,她打算哼上幾首,讓樂師們彈出來,懷念懷念再也回不去的現代。

楚清萱打定主意,開始在心裏選定曲目,她正想得起勁,乘坐的轎攆突然劇烈地晃了晃,她一個沒坐穩,趕緊抓住欄杆,才免得從轎攆裏滾出來。

“怎麽回事?”

楚清萱揚聲問了一句,沒有人回答她,她一把掀開轎簾,先看到跪倒在地的擡轎太監,擡起頭,正看到由遠而近朝她走來的攝政王。

攝政王今日穿了一件銀白色繡墨梅的圓領袍,發髻上別了一枚玉簪,腰上系着銀絲雲紋腰帶,走動間,儀态端方,清雅有度,一點也不像殺人如麻的重臣,倒像是哪家貴門的翩翩佳公子。

他是衣架成精了嗎?怎麽什麽衣服穿起來都那麽好看。

攝政王走近之後,朝楚清萱點了點頭,“聽聞陛下今日告假是要來宮廷教坊賞樂,本王也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宮廷教坊讓陛下如此厚愛。”

楚清萱被他話中的寒意冷得一個激靈,她現在回去上課還來得及嗎?有這麽一大座冰塊在旁邊,她還能好好賞舞聽曲嗎?

攝政王踏上臺階,沒有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眼中一片冰冷,“陛下,還在等什麽?”

“哦,哦,這就來。”

楚清萱不得不跟上去。

教坊裏原本聽聞皇帝要來的舞姬們個個花枝招展準備出門迎接,上一秒還是莺莺燕燕的百靈啼笑,待看清楚進入大門的是攝政王,一個個花容失色,立刻跪倒在地,噤若寒蟬。

攝政王掠過她們,主動坐在二把手的位置,掃了一眼楚清萱,“陛下,怎麽還不上座?”

楚清萱板着臉坐在主座上,正要去拿今日的節目單,宮廷教坊的內侍總管嘚嘚嘚小跑過來,先給攝政王行了一禮,才給楚清萱行禮。

內侍總管揮揮手,好幾個端着茶點水果的宮女進來,将東西放到攝政王桌前,宮女們放下食物,全部恭敬地退出去了。

楚清萱:……

她昨天來這裏都沒有見過這個內侍總管,沒想到攝政王面子這麽大,一下子就把人招來了。雖然知道她這個昏君的身份是個擺設,但是看到這個事情,她心底還是泛起了一些心酸。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幽怨,攝政王看了看她,分了一盤水果給她。

攝政王分完水果,轉頭看向內侍總管,“你吩咐下去,今日教坊會有一場臨時考核,考核不過關者一律趕出教坊,讓他們都好好做準備。”

內侍總管領命而去,攝政王揮了揮手,站在驚鴻殿裏的太監宮女都退了出去,整座驚鴻殿裏只剩下楚清萱合攝政王了。

楚清萱有點頭皮發麻,“攝政王,這是何意?”

攝政王端起茶杯吹了吹,冷聲開口:“本王昨日回去,仔細想了想,并不是所有帝王都擅長舞文弄墨,陛下每日都來宮廷教坊,說不定,陛下沒有李煜之才,卻有伯牙之能。”

楚清萱汗顏,“攝政王太過高看朕了!”

攝政王:“陛下不必過謙,本王想要考教一下陛下的音律,金、石、絲、竹、匏、土、革、木,這八音之風,不知陛下擅長哪一道?”

楚清萱聞言,立刻頭大起來,她連八音是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有擅長的樂器?忙碌的996,根本沒有時間分給這類興趣愛好。

攝政王喝了一口茶,沒等到答案,擡眸看來,見到皇帝苦惱的表情,臉立刻拉了下來,眼神一厲,“陛下,難道不通音律?!”

楚清萱感覺周圍的空氣立刻冷了十度,她深呼吸一口氣,誠實地點了點頭。

攝政王頓時連茶都不喝不下去了,他垂眸,被他捧着的那杯盞好像千斤重,他放下杯盞的動作都變得艱難,“本王先出去一趟。”

攝政王說完,大跨步往外走。

楚清萱見他走了,沒忍住悄悄跟着出去,扒在門框上探頭往外看,攝政王并沒有走遠,他只是背着手站在桃花樹下,仰着頭哀嘆連連。整個人好像自閉了,那感覺,像極了考試沒及格的學生剛剛拿到成績單。

楚清萱其實覺得挺奇怪的,正常的攝政王和皇帝應該是你死我活的那種,為什麽這個攝政王好像在努力栽培她一樣?

楚清萱沒有多看,趕緊閃回了自己的主座。

等了大概五分鐘的樣子,攝政王重新坐下來,他揮了揮手,內侍總管揚聲喊道:“考核開始。”

話音一落,小太監就領着樂師一個個上來表演。

上來表演的第一個樂師,就是樂師頭子,他擅長彈琴。

楚清萱是一個外行,聽不出音準不準,只覺得他彈得行雲流水,技藝十分高超,相當好聽了。

一曲終了,樂師頭子緊張地低着頭。

攝政王斂眸,語氣十分淡然,“基礎不錯,但是疏于練習退步明顯,你一共彈錯了五個音,雖然很快掩飾過去,但是被本王聽到了,接下來一年月銀都減半。”

樂師頭子臉色一白,眼睛卻是亮的,那目光楚清萱可太熟悉了,追星的人都是這種眼神。

楚清萱看向攝政王的眼神立馬變了,這位不是戰功赫赫的殺神嗎?竟然還通音律?!

樂師頭子起身沖攝政王行禮,興奮地告退了,“多謝王爺賜教。”

就這樣一個個考查,原本一百多人的樂師隊伍,最後刷得只剩下八個人,那些濫竽充數連曲子都不會彈的,則被攝政王的人直接壓去掖庭。

篩選完樂師,接下來就是篩舞姬了。

舞姬的考查是群體表演,她們受剛才樂師的刺激,一個個都鉚足勁地表演。

楚清萱覺得這支舞比她昨天看到的那些舞要真情實感得多。看舞蹈就比聽音樂要清晰很多,一群人同時擺出同樣的舞姿,誰好誰差是一目了然的。

攝政王剔除的人選和她心裏選定的那些差不多,到最後,舞姬只剩下十二人。

這場考核一直進行到天擦黑。

攝政王臨走前,看了楚清萱一眼,“今日起,陛下開始學音律,會一首,才準看一支舞。”

楚清萱真的生氣了!

這攝政王從她的吃管到她的學,是多大的面子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憑什麽管宮廷教坊的事情!這是朕的宮廷教坊,又不是你的!”

攝政王擡眸,冷笑一聲,“真不巧,這宮廷教坊的錢都是本王出的,還真是本王的!陛下若是想拿回去,先将這三年的賬還了。”

楚清萱學着他冷哼一聲,豪氣開口:“把賬本拿來!”

內侍總管很快獻上歷年賬本。

楚清萱冷冷掃了一眼攝政王,翻開第一年賬本的總賬頁面。

【九千三百二十一兩白銀】,不算零頭,只換算九千兩,那也是一百八十萬元!

楚清萱的手有點抖,去翻第二年的賬本,這一次是【一萬五千零三百一十七兩】……不算零頭,也是三百多萬了。

楚清萱默默關上賬本。

好貴,她感覺自己還不起!

攝政王冷哼了一聲,離開宮廷教坊。

楚清萱被他那冷哼刺激到了,當即回承明殿,準備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錢!

芝蘭很快将賬本呈上來。

原主的私庫裏總共有一萬兩多一點的白銀,換算成現代貨幣是兩百多萬,還是很大一筆錢了,但是竟然比不上宮廷教坊第二年的總支出?!

楚清萱想到了專門負責皇宮支出的左藏庫,她自己的私庫沒有錢,左藏庫作為大楚朝的內務府,一定很有錢吧?

左藏庫的賬本是太後在管,楚清萱直接擺駕去寧壽宮。

太後聽到她的來意,屏退了大部分宮女太監,只留下幾個心腹。

琴風将左藏庫的賬本捧過來。

楚清萱滿懷期待打開,沒想到,左藏庫裏的銀錢儲備連她的私庫都不如!她趕緊追問太後緣由。

原來,都是先帝這個老爹挖的坑。

先帝到了暮年,漸漸沒了年輕時的勵精圖治,耽于享樂揮霍無度,大興土木,殺功臣抄家,後來為了修皇陵甚至貪了時家軍的兵饷。等攝政王和太後一起推翻先帝,才發現左藏庫裏已經沒多少錢了。

現在的皇宮,明面上左藏庫還是戶部支賬,實際上,都是攝政王私底下掏腰包幫她們母女填賬。

楚清萱真是大受震撼,“攝政王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他為什麽不推翻大楚自己當皇帝?”

太後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你胡說什麽呢?時家都是忠心大楚的良臣,要不是你父皇那個昏君貪了人家兵饷,你還沒有那麽快當上皇帝呢。”

楚清萱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要真是忠臣,根本就做不到帶兵攻打皇宮逼退位的事情,攝政王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楚清萱拉住太後的袖子,非常認真地詢問她:“母後,你到底是怎麽拉攏時家軍的?”

想到昨天太後推銷美男冊的樣子,楚清萱合理懷疑太後和攝政王的父親有一腿。

太後一下子就看懂了她的眼神,在她腦袋上又拍了一掌,“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本宮和時老夫人是幼時好友,一起打過架的交情,他們時家情深義重,完全是因為我們之間如山如海的友情,選擇幫助我們。”

楚清萱沉默了。

她一直以為太後能夠成為太後,應該是一位宮鬥冠軍,現在看來,怎麽好像更多的是因為運氣好?因為友情而選擇起兵逼宮……這種傻白甜的想法,連她這個宮鬥小白都沒想過。

“母後,攝政王一直給宮廷教坊墊錢,是不是故意捧殺兒臣,想要把兒臣養得更廢?”

太後又拍了她的腦袋,“你怎麽能這麽想攝政王呢?是母後看你小時候就喜歡聽人彈琴唱曲,想讓你當個音律大家,才專門和攝政王說的你通音律,不然,宮廷教坊哪來的那麽多人?”

楚清萱:……

整半天,宮廷教坊從一開始就是楚晔的音樂補習班?

楚清萱都不知道要擺什麽表情了,“母後,你聽兒臣彈過一次琴嗎?”

至少,她在原主的記憶裏就沒有找到碰過琴的時候。

太後:“當然沒有了,怎麽,你想現在為母後獻藝嗎?”

楚清萱緩緩搖頭,“母後,兒臣對音律是真的一竅不通啊!”

所以,是太後虛假宣傳忽悠攝政王給楚晔開了一個音樂補習班……攝政王好慘!

太後滿臉不可思議,“這不可能!本宮記得攝政王五歲的時候,只是看了一位樂師彈琴,就能記住撥弦的位置和順序,将琴曲還原得七七八八,等後來到了八歲,直接就拜入大師門下。學琴,不是看看就會了嗎?”

楚清萱要跪了,“母後,不是所有人都像攝政王這麽學琴藝的!兒臣在琴棋書畫、舞文弄墨上,真的一竅不通!”

太後一噎,突然想到了秦家的血脈,他們秦家一直都走武将路線,文這個條,像是被堵死一樣,難道……

太後正襟危坐,直視楚清萱的眼睛,“晔兒啊,攝政王是本宮見過最聰明的人,你說我們要不要……”

太後說完,停頓了一下,摸了摸楚清萱的肚子。

楚清萱:……

“天色不早,兒臣先回承明殿了!母後告辭!”

---

攝政王沉着臉走出宮門。

言追看到他陰雲罩頂,不敢說話,只牽着馬将缰繩遞過去。

攝政王接過缰繩飛身上馬,立刻快馬回府中。

言追很少看到自家王爺這麽生氣,趕緊讓廚房煮了去火的綠豆湯,等攝政王喝下綠豆湯,他才開心詢問:“王爺,這是怎麽了?您不是去欣賞陛下的琴藝嗎?”

攝政王呼吸一停,痛苦地閉上眼睛。昨晚他睡了一覺之後,覺得不能那麽早否定一個人,說不定昏君在其他地方還有可取之處,所以今日特意進宮去考察,結果……

這也是一種燈下黑吧。

攝政王睜開眼睛,“昏君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宮中大選的消息可以放出去了,記得把昏君好男風的事情透露出去,給不想參與選秀的人家足夠的時間避開選秀。”

言追領命退去。

攝政王單手支着腦袋,眼中沒有希望地看着窗外的桃花樹。

但願,明年此時,宮裏的桃花已經結出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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