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很開心
第51章很開心
“現在想起來也為時不晚。”
“夫君覺得, 我是不是要登門拜訪呢?”
施大人與她父親算得上有提攜之恩,她又随夫君前來淮安,即便後來施大人與父親下不來臺結交日益淺薄, 依照道理, 她還是要上門拜訪的。
紀旻敘回想起他今日拜訪那位大人,他說過的話。
“老朽年事已高,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我就不摻和了, 我身子骨也算不得硬朗, 還是喜歡清靜些,若是沒什麽要事的話, 紀大人就不需要上門拜訪了, 心意到了便可。”
若是真是身子骨不硬朗,怎又飲得杜康酒?還有那書房裏垂挂在窗前晾幹的書畫, 身體不好的人,哪還有那樣多的閑情雅致,去侍弄筆墨。
身體不好只不過是借口托詞。
施大人不願意見他,不願意趟這趟渾水罷了。
紀旻敘從未覺得自己知曉上輩子的事情, 便能順利轉圜施昌寅的态度。
但他也不急,徐徐圖之便可。
況且,除了這條路, 他還有許多路能走。
縱使劉紊得了不少人心,但淮安也并不缺乏正義之士。
只是, 他不想阿寧摻和進來。
他只要她安心快樂。
紀旻敘稍斂神色,“施大人與我說他身子不好,這幾日不方便打擾,阿寧若實在想去,得另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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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有些失望, 紀旻敘拉過她的手,按在掌心握了握。
“施大人身體不好,卻也不妨礙阿寧去見施夫人。”
江舒寧愣了片刻,随即展唇輕笑。
“夫君說的對。”
紀旻敘微微颔首,提醒她,“我聽聞施夫人出生蘇州,是蘇州府有名的世家貴女,但許久都未回過故鄉了。”
“夫君的意思,是讓我帶些蘇州特色的東西去拜見嗎?”
他眸中略有贊許,“阿寧聰慧。”
江舒寧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這哪裏是她聰慧,他都已經明明白白的将答案擺到了自己面前。
用過晚膳後,江舒寧拉着周嬷嬷去了房內裏間,問她早上交代的事情辦得如何。
“今日我去府城中最有名的醫館問了問,确實有一位遠近聞名的婦科聖手,再過三日便能出診,小姐可要過去,還是請人前來?”
江舒寧想了片刻,“還是我過去吧,我平日裏也沒什麽事,不勞煩別人登門了。”
周嬷嬷點頭,“好的,那我明日,就去回了那醫館的人。”
“辛苦嬷嬷了,成日為我操心。”
“何談辛苦,”周嬷嬷說着,牽起了江舒寧的手,眸光微動,“小姐好,我便放心了。”
難得小姐能這個時候便牽挂起以後的事情,她能為做這些,她倒是極為滿足的。
又過了些時候,籌備好了要送的禮,江舒寧決意去拜訪施夫人。
天氣已經漸漸轉冷,衣物換了又添,轉眼便已經入冬。
也不知在京師那邊,張靜初和安慶公主如何了。
京師那邊氣候和淮安有些差別,那邊可要比這裏冷多了。算着日子張靜初差不多便要生了吧,應就在這個月了。
馬車很快便到了那位大人府上。
江舒寧被管事的引入了宅內,繞過影壁,折過垂花門,江舒寧見到了那位首輔大人的妻子。
與江舒寧想的差不離,施大人的妻子魏氏氣質溫婉,即便上了年紀,兩鬓斑白,皺紋橫亘,也擋不住那歲月靜好的氣質。
她穿着一身深綠色妝花織金長襖,一張恬靜的面上含着淺淺的笑,眸色依舊,清明不見渾濁,頭發換做一個簡單的垂髻,簪了只翠綠的雕花玉簪。瞧上去與江舒寧祖母相差無幾,大抵是一般的年紀。
見江舒寧過來,便招呼身邊的人将茶水端上。
茶香袅袅,彌漫着幾縷青煙。
江舒寧上前行了一禮,“見過夫人。”
魏氏笑着将人攙起來,“我再不是曾經的诰命夫人了,你何必行此大禮呢?”
江舒寧态度依舊恭敬,“即便您不是诰命夫人了,卻也是我的長輩,自然是該行禮的。”
看着江舒寧入座,魏氏稍稍收斂了神色,“你這次登門造訪,可是有事?”
江舒寧垂眸笑了笑,“舒寧想着家父與施大人的情誼,便想着上門拜見,夫君與我說是大人不方便見客,便想着折中一步來看看您,若要真是說有事情,那來看望您,便是這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你這丫頭嘴倒是甜。”
問候了幾句江舒寧的父母,她便着人将這次帶來的東西承上。
“阿寧這次過來帶了些點心茶葉,禮物輕薄,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魏氏招了招手,身側的人會意立刻去拎那遞來的東西的東西,錯過魏氏面前時,她眸光突然一滞。
油紙包裝上的幾個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輕聲念着,“棗泥桂花餅這東西無論是淮安京師可都不常見。”
棗泥桂花餅是蘇州府遠近聞名的小吃,其他地方雖也有,魏氏嘗過其他地方的,但口味始終不如蘇州來的正宗。
江舒寧笑了笑,坦然回答:“我堂姐前些時候到蘇州一趟,她帶了不少那邊的小吃過來,想着夫人您故土就是蘇州,于是就自作主張送借花獻佛來帶給您。”
“這桂花餅我特地選的不另外添糖的,不容易上火。”
江舒寧又試探着問:“夫人可要嘗嘗?”
魏氏應了聲,身邊的人随即拿過碗碟取了幾塊,至于兩人中間的高幾之上。
魏氏拈起一塊,置于唇邊,輕輕抿了抿。
口感綿密,入口即化。
确實是極為正統的蘇州棗泥桂花餅。
魏氏笑意直達眼底,她看着身邊的人,“你有心了。”
她原本是蘇州魏氏一族,及笄後由父親做主嫁給了施昌寅,俗語說出嫁從夫,今後她便背井離鄉根在施昌寅身邊,多年都沒回蘇州了。
後頭,自己父親母親過世,蘇州那邊再沒了牽挂。
若要說還有什麽惦念着,那便是曾經關于蘇州的記憶。
可惜她年事已高,要去一趟路程颠簸,沒那樣簡單。
眼前的人,無疑是極得她歡心的。
曾經施家門庭若市時,她隐藏的極好,沒人能洞察出她的心思。
而如今遠離那人世喧嚣的地方,竟難得還有一人知她心意,特地送來故土的吃食。
“這味道極好,确實是蘇州的棗泥桂花餅。”身側的人給魏氏遞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便暫且放下。
“夫人喜歡就好,我外祖那邊時常都會去揚州,蘇州松江三府走動,您若是喜歡的話,舒寧可時常給您送這些吃的。”
魏氏笑着搖了搖頭,“我已經上了年紀,再無年輕時候那般喜好甜食了,再者吃多了也不好,不過你這份心意,我記下了。”
她知曉面前人做這些讨好她的事是有原因的。可那個原因,是不該輕易答應的。
江舒寧心頭一黯,攥着帕子的手倏然一松,那方鴻雁南飛的帕子從她袖口中溜了半截出來。
“紀夫人可還有事,若是無事的話”
魏氏突然直直的看向自己袖口,這讓江舒寧有些不解,順着她視線過去,就看見自己半卧在膝前的那方帕子。
随即,江舒寧将帕子從袖袋中拿出,展放到魏氏面前。
“夫人可是覺得,這帕子有何不妥?”
魏氏收了目光,“并無不妥,只是覺着這帕子繡工極好雙面繡,很是難得。”
除了對故土的思念之外,魏氏還有一樁梗在心頭的事。
魏氏已經故去母親,在出嫁前送與了她一副雙面繡圖,可因各種原因已有些破損,她尋遍有名的繡娘,也沒人能夠修補那幅雙面繡圖。
今日瞧見着雙面繡,她難免眼前一亮。
“确實是難得,蘇繡技法聞名大魏,蘇繡中的雙面繡,更是堪稱一絕,這帕子我也很喜歡。”
沉吟片刻,魏氏問道:“雙面繡難得,這帕子你是在何處買的?”
江舒寧目光微動,自然坦言,“就在我們淮安府城中的一家鋪子,夫人您若是喜歡,下次舒寧陪你一道過去看看。”
魏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找了不少繡娘,原來這會雙面繡的蘇繡繡娘,竟就在淮安府城中麽?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面前的江舒寧。
至多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儀态端方姿容出衆,是少見的好顏色。她也算見過不少美人了,比起那些人,江舒寧也不曾遜色,這是氣質還稍青澀些,沒有絕色美人的妩媚。
不過也難怪了,那位江大人教出來的女兒,又怎麽可能是那般的性格?
可這樣的年紀就如此擅長洞察人心麽,許多人沒有看出來的事情,她輕輕松松便看出來了。
許是上了年紀,魏氏并不覺得這般有什麽讓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反倒是有一個人處處在考慮自己心意,這般誠心的滿足她,讓她心裏生出了幾分好感。
魏氏讓身邊的丫鬟替江舒寧斟茶,眉目舒緩。
“若是有機會一道去看看吧,我倒還真需要這樣一位集單雙面繡的繡娘幫忙。”
江舒寧笑着答應下來。
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面實在是不早了,江舒寧便出口告辭。
魏氏還張口留了她下來吃飯,只是出于種種考慮,江舒寧推辭了魏氏的好意。
頭一次拜訪人家,家裏便要到人家家裏吃飯,這實在不合适。
再說,待會兒若是見到施大人,被人家看出了這些讨好的心思,江舒寧怕是要自慚形愧了。
離了施府,江舒寧揣着笑意登上了馬車。
旁邊的冬青替她緊了緊披風,“小姐這會兒去哪,可是要去那同仁醫館?”
“去吧,還有些時間,應是不會誤了午膳。”
冬青應下,這便吩咐駕車的馬夫往同仁醫館過去。
周嬷嬷替她尋訪的那位婦科聖手,已經過去了半月。當時問診時,那位徐大夫便交代了江舒寧,讓她喝了半一個月的藥後再去醫館複診。
算着日子,已經差不多了。
有些時候,江舒寧都覺得自己渾身沁滿了藥味。但她不想這事兒被紀旻敘知道,所以每每紀旻敘回來之前,江舒寧都會吩咐人備水,仔仔細細沐浴一番。
确認自己身上沒什麽味道之後,才與他見面。
說起來,這半月江舒寧确實覺得自己身體有些變化。身體更輕松了些,睡得也更舒服了些,就是具體如何,還得叫那位徐大夫再看看。
正值晌午,廚房備好了飯菜,魏氏與施昌寅坐在一處用膳。
午膳也簡單,幾道清爽的小菜,一盅冬瓜肉絲湯。
魏氏正打算替施昌寅布菜,卻被他攔了下來。
“你我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如此,再說,我身子骨還是硬朗的,自己夾菜就可以了,何必就要勞煩你。”
魏氏笑了笑,停下動作。
她是習慣了這樣。
曾經在母家時便習慣替父親長輩布菜,之後嫁給了施昌寅,便習慣替施昌寅布菜。
也就是幾年前才停了下來。
但今日她心情甚好,下意識就又撿起了這習慣。
用過午膳後,一邊的奴仆在旁收拾着,這對同舟共濟數載夫妻在院中坐着閑話。
“我聽仆人說,今日那紀旻敘的妻子登門拜訪了?”
施昌寅雖已致仕,但人卻還是閑不住,時常會湊到府學裏去與那府學的教授訓導切磋交流,甚至有時按捺不住自己還給那些生員講課。
想到這裏,魏氏就忍不住連連嘆氣。
既然如此,為何還告老還鄉,分明就是一刻都閑不下來的人。
魏氏點頭,“是啊,她登門拜訪了,還帶了些蘇州府的點心過來,年紀小小的倒是有趣得緊。”
施昌寅微微訝異,他這位老妻可鮮少直言不諱的誇贊一人。
他揚手撫須仔細想了想,“紀旻敘那位妻子,似乎是如今江尚書的女兒。”
江聿嗣他還是熟悉的,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但卻有些刻板守舊。好在如今陛下還是挺信任看中江聿嗣,如此便沒什麽不好了。
“他的女兒你覺得有趣?”
魏氏深以為然的點頭,“合我心意,是個不錯的孩子,要比你那幾個孫子懂事多了,來日我還要叫她陪我去逛逛。”
“那可使不得,”施昌寅大驚失色,“你這時好時壞的身子,輕易哪裏出得了門,我不放心。”
“就在這淮安府城轉悠,有什麽不可的,你去管那些府學裏的學生罷了,來管我做什麽,”說到這裏,魏氏瞪了他一眼,“就是那府城裏面耆老會你也操不少的心,何必來這裏掃我的興趣。”
施昌寅板着臉,頗有昔日首輔的架勢,“反正我不同意。”
“少拿你那套來唬我,都幾十年了,也該換些有新意的。”說到這裏,魏氏揚唇一笑,“江家那丫頭都知道尋些我家鄉的小玩意來哄我開心,你就知道拿你那套模樣來糊弄我。”
“哼,你莫不是給那小丫頭迷了心眼!”
“你要是有那本事,你也可以逗着我留在家裏呀,可惜了施大人您唬不住我。”
魏氏沒再理他,站起身來,由旁人扶着回了卧房。
施昌寅氣得緊,可又拿自己的老妻沒有辦法。遂招了招手,讓身邊的管事過來。
“遞封帖子去巡撫那,改日請他登門,我有事尋他。”
那管事眉頭一抖,“可前些時候您還吩咐不許他上門,那位巡撫大人可在我們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小人怕這再去遞帖子”
“啰嗦個什麽勁,叫你去便是哪來那麽多廢話。”
管事連忙弓腰應承,随即吩咐人去辦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年節已至。
淮安府城裏,家家戶戶籠着濃濃的喜悅,裏裏外外早就挂上了紅燈籠映照的一片喜慶。
外頭燈火璀璨,烏黑的夜幕上不時燃起灼灼焰火,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只可惜,雖是年節,卻少了雪景。
淮安這邊只天氣冷,幾乎從不下雪。
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江舒寧,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披風。
離她來這淮安府城已經過了有小半年,期間,她也收了不少自京師過來的信。
張靜初一月前生了一個小子,她在信上說,這小子鬧騰的很,半夜裏常常哭鬧,害得張靜初時常睡不好覺。她話雖是這樣說,可卻還寫了不少這孩子平常吃飯睡覺的模樣,看得出來,張靜初對其是又愛又恨。
信的末了,反問江舒寧近況如何,可有好消息,心心念念惦記着要和江舒寧結娃娃親。
江舒寧看到這裏時,下意識伸手探向自己小腹,心裏莫名生出幾分苦澀。
上輩子這輩子,她似乎總是沒有孩子緣。她喝那藥也快有兩個月了,可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但那大夫說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還得徐徐圖之。她身子弱,至少也得養上個三個月。
除了張靜初,安慶也給自己寫過信。
安慶的字跡好了不少,端正工整,還隐隐透着一股淩厲的勁頭。
都說字如其人,這話安在安慶身上倒也着實合适。
安慶告訴江舒寧,她很滿意江舒寧送的那份及笄禮,還誇贊江舒寧心靈手巧,盼着江舒寧早日回回到京師,去教她畫畫。
江舒寧沒想過,安慶會對畫畫感興趣,但看着她信上的熱衷,自己都生出了幾分想要教她的心思。
再有,便是江家送來的家書。
父母身體安好,江家一切順遂,不要擔心挂念,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回信記得寫上。就這麽簡單的幾個句話,在家書裏卻繪成了洋洋灑灑滿篇的行楷。
江舒寧看着父親熟悉的筆跡,心頭的思念幾乎要湧了出來。
看過這些信後,江舒寧便逐篇回了過去。将自己的想念的想說的話,也一一付諸于字裏行間。
江舒寧昂着頭,看着藏在烏雲裏的明月,心頭旁生幾分感慨。
紀旻敘才從書房裏出來,便看到這一幕。
他幾步上前走到江舒寧面前,替她攏緊了身上的狐裘。
“外頭風大,我們還是回屋裏面吧。”
江舒寧笑着點頭。
淮安沒有京師那樣冷,但卻有如針紮般的寒風,迎面吹來像是要刮進骨頭縫裏似的,冷的人不住的哆嗦。
和着江舒寧的心意,紀旻敘将房中的窗扉支開價,恰能看到越過烏雲的一輪明月。
“剛才還被雲擋了大半,如今就這樣漂亮”江舒寧看着,不自覺揚起唇角,“夫君,你說在京師那邊,我爹爹娘親看到的月亮,是不是與我看到的一樣?”
江舒寧突然想起一句話,千裏共婵娟,說的,不正是當下這副模樣嗎?
紀旻敘伸手将她一攬入懷,抵在她發頂,輕聲寬慰,“自然是一樣的,普天之下千家萬戶無不是共賞一輪明月,阿寧與父親母親同在一片青空之下,所觀景致,是相通的。”
江舒寧低低的“恩”了聲,靠在他懷間,聲音頗有些沉悶。
“夫君我好想爹爹娘親他們。”
紀旻敘箍緊了懷中的人,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快了,我們很快便會回去,我們會一家團圓的。”
至多再過一年,他便會帶阿寧重返京中,到時候他們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可以如願,與阿寧安穩順遂的度過此生。
想到這裏,紀旻敘唇角輕揚。
淮安這池渾濁的泥水,也是時候該好好清整了。
其實平常時候,江舒寧是沒有這樣想家的。可今日畢竟是年節,外頭還有不少人燃着煙花爆竹,這樣的情景渲染之下,她才忍不住的。
江舒寧将自己悶在他懷中。
“夫君可是覺得我太嬌氣了些?”
“沒有,阿寧很好。”
“可我都這樣大了,還會想家,這不就是太嬌氣了麽?”
“但這是年節呀,”紀旻敘耐心的說道,“一年之中才有一天這樣的日子,阿寧便是想家也是應該的,不說阿寧,便是我這樣年長了阿寧六歲的人,也是會想家的。”
江舒寧擡起頭,面上挂着幾分自責。
她真是不懂事,平白說這些,惹得他傷心。
他自幼喪母,十四歲那年又失去了父親,如今二十四,算起來,他過了獨身一人近十年的日子。
比起他來說,自己實在幸福了太多。
江舒寧牽起他的手,與他交握,将他的手牢牢的攥緊。
她雙眸亮晶晶的,好似銜着水珠,“阿寧與秋生哥哥就是一家人,我們在哪裏家便在哪裏,一直都在”
紀旻敘目光微動,那雙寧靜悠遠的眼頃刻嵌滿了溫柔,映出了面前人比月色更加美好的面容。
他笑意缱绻,“今日可是年節,阿寧有想過做些什麽有趣的事麽?”
江舒寧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做什麽有趣的事?”
紀旻敘招呼外的人将東西帶進來。
托盤上放着一捧朱紅的紙,一小瓶金墨。
将東西擱到書桌上,他把紙攤開。
“阿寧想自己動手寫楹聯麽?”将筆蘸好金墨遞到江舒寧手上,他才接着開口,“我們這地方不算太大,放不得煙花又燃不得爆竹,放孔明燈也不适合,我想了許久,這一樣倒是很适合。”
看着江舒寧接過毛筆,他又拿過另一只蘸好金墨,“這副楹聯分上下聯和橫批,阿寧想寫什麽?”
分明是開心的,看着他也是同樣高興的。可江舒寧眼眶卻有些濕,她側過頭去吸了吸鼻子,暗惱自己的孩子氣。
江舒寧走到桌前,仔細看着那紅色的紙張,“我想寫”
她說着,一邊下筆。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她一口氣寫完,用了自己不常用的行書筆法,看了看楹聯,又看了看紀旻敘,突然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我這樣随意用了別人的詩詞,又不講究平仄押韻,是不是不好?”
紀旻敘望了一眼她寫的楹聯,眉目淺淺的勾起。
“不要緊,阿寧寫的很好,字很好。”
比之前進步了許多。
“只是”
“只是什麽?”
他笑道:“阿寧要我如何寫橫批,是寫除夕還是寫元日?”
今日是年節除夕,可這首詩名卻稱元日。
江舒寧偏過頭去,笑的花枝輕顫。
“随夫君的心意去了。”
想寫什麽便寫什麽吧。
止住笑意,江舒寧回了頭,卻看到他早已落下了筆。
“寫的是什麽?”
她将目光探過去,就在那橫批上只簡單的兩個字。
“喧歡”江舒寧将這兩個字嵌在唇中,反複品味。
随後她擡起頭,睜着一雙水光盈盈的眸子,“為何将我的字寫上?”
這是,江舒寧及笄那會兒,紀旻敘替她起的字。
雖說,許多人都知道她這個字,但因為喊江舒寧已經習慣了,大多人都沒有改口。
紀旻敘當初取這個字,也很簡單。
用的古書上一句詩詞。
紀旻敘面色坦然,他解釋道:“喧嚣歡樂,這很好。”
江舒寧蹙眉,忍不住輕斥他,“哪有人将名字寫在楹聯上的!”
紀旻敘笑着抓起她的手,“這不就有人寫了麽。”
一時間,江舒寧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總歸這一天,她過得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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