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第57章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日子平靜的過了四年, 直到江舒寧都以為她這輩子,都會如同這四年一般,安安穩穩的這般過去。
崇仁帝在位四十五年, 宣承四十五年。這日早朝上到一半, 坐在高階之上的崇仁帝突然昏迷,丹陛下的滿朝文武猝不及防,一時間手忙腳亂。
太子被召入了承乾殿, 諸位臣工跪坐在殿外, 靜靜等候殿內的消息。
就這麽過去了五個時辰,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可跪在外面的臣工即便再疲累, 再難受, 也沒一個趕離開,最多是戰戰兢兢, 交頭接耳,面面相觑。
夜半三更,已經有不少大臣暈了過去,太子心地寬仁, 特遣了司禮監秉筆太監讓諸位大臣無需在此等候。
紀旻敘與幾位內閣大臣,則守在殿內,五個時辰過去皆是滴水未進。
終于, 在破曉時分,崇仁帝輾轉醒來。
這一場, 突然的危機無疑給諸位大臣們敲響了警鐘。他們這位少年繼位,在位四十五年的帝王,身體已然遲暮。
恐怕,時日無多了。
江舒寧膽戰心驚,得知朝堂上的消息後, 便一直惴惴不安,直到等來深更半夜回來的紀旻敘後,心裏才松了一口氣。
紀旻敘一如既往的冷靜,面色沒什麽變化。他只握着江舒寧的手,抓得很緊,叫她放心安心。
他的阿寧,這輩子有他護着,不會出事的。
不會去承擔那莫須有的謀反牽連,更不用落籍淪為樂戶。
看着已經安然睡下的江舒寧,紀旻敘目光溫柔,傾身過去,輕輕啄了啄她眼角。
時候差不多了,想來陸行謙應該收到那封信了。既然收到,那就知道他該怎麽做了。
紀旻敘低垂着頭,一雙眼睛深邃黢黑,辨不出情緒。只是那只漂亮的手,一點一點的撫弄着,身邊呼吸清淺女子的發尾。
趙弘墨,亂邦後裔。
徐寅,野心朝朝的亂臣賊子。
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皆留不得。
幾個月後的某一日,江舒寧在房中做女工,白芍腳步匆匆的自院子外面進來,模樣瞧着有幾分慌張,發髻都跑歪了幾分。
周嬷嬷向來教導下人遇事處變不驚,心态寬和,白芍如今這般模樣,完完全全和她平時教的不同。
周嬷嬷板着臉,訓誡她,“如此着急做什麽,有事的話便慢慢說,你這副模樣是想吓到小姐嗎?”
白芍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向江舒寧告了罪。
江舒寧擺了擺手,“沒事的,下次注意些便是,有什麽事你說吧。”
“我今日出府,聽見街頭巷尾都在傳,說是安王妃在封地祈福時遇刺,雖得陸世子保護,安然無恙,可陸世子受了重傷,性命垂危”
“你說什麽?”許是太過震驚,她一時不查,竟叫繡花針紮進拇指裏。
蔥蔥玉指霎時便浸出一滴血珠,周嬷嬷趕忙拿帕子來替她擦拭,又叫冬青去拿些外傷藥來。
迎着周嬷嬷擔憂的目光,江舒寧搖了搖頭,“嬷嬷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随即,她再一次看向白芍,面色沉靜,目光微凝。
“将你聽到的事情,仔仔細細再與我說一遍,不要有錯漏。”
約莫在半個月前,是安王世子十歲的生辰。依照規矩,安王妃将帶着世子去藩地最大的白馬寺中祈福。十歲生辰意義重大,陸行謙被崇仁帝恩準,許他前往封地,陪着自己姐姐侄兒一同慶生。
然而在白馬寺祈福完了之後,回去的路上竟遇到一幫賊人。
于是,便有了之後的事情。
公然刺殺安王妃安王世子這罪過可謂不小,且受傷的陸行謙在整個大魏朝也是有名的人物,這樣的事,可不能善了。
京師中便出了皇榜,緝拿賊人。
一來二去,這事兒便甚嚣塵上。
聽完白芍的敘述,江舒寧适才沉定的心緒又開始焦躁,她問:“可知道安王妃那邊如何了?”
白芍搖頭,“奴婢只知道陸世子受了重傷,其他的也不清楚。”
不過就是街頭巷尾的傳聞,哪裏有那樣全須全尾。為了知曉這前因後果,白芍還和江家裏幾個相熟的老人打聽了,這會才能說的這般完整。
江舒寧也是心裏焦躁才會出口問,其實仔細想想她也該清楚,皇家的事情,怎麽可能随意打探便一清二楚,但她身邊,大抵也是有知道事情始末的人。
她爹爹是內閣輔臣,她夫君又深得皇帝信任。
這兩人,随便問一個,也會将這件事情更詳細的告知于她。
終于,她在暮色四合的時候,等來了下衙回家的紀旻敘。
這幾月來,紀旻敘歸家的時間一日比一日晚。算起來,今日已經是早到了。
今日崇仁帝拖着病體,召他議事。崇仁帝要紀旻敘不日就去徽州府平亂剿匪。
按理來說這事不該落在他的頭上,他是刑部侍郎,一個文臣,比起那些武将來說,是沒那樣合适的。
但崇仁帝的意思,不是要他以武去平亂,而是要他用文去平,用智計。
皇帝身邊得力的武将已經年邁,且身邊一群人,他最信得過的只有紀旻敘一人。
這個他一手簡拔上來,平常與自己老丈人也不算親昵的紀旻敘。
崇仁帝自知日薄西山,氣數将盡,已經開始籌備自己身後之事,除開內廷中幫他處理公事的掌印太監田守成,寵了數年的白漣白妃。
太子,是陪在他身邊最多的人。
他在與太子交代後事。
他能留給太子的人不多,大多陪着崇仁帝的大臣已經告老還鄉。剩下的,也就是一幹子已然年邁的閣臣。
唯有紀旻敘還算得上年富力強,能替他分去,不少憂愁。
崇仁帝囑咐太子,若這次紀旻敘能安然回來,要好好獎賞他。宮中大事小事也可與他商量。
太子表面應下,心底卻不以為意。內閣中有他的丈人徐寅,他又為何要依靠一個心思深沉的外人。
可幾日後崇仁帝支開身邊人,單獨與趙崇昱說的話,卻讓趙崇昱大為所驚。震驚之餘,也讓他認同了自己父皇所說的話。
紀旻敘在卧房換下公服,還未來得及用膳時,便撞上了過來尋他的江舒寧。
江舒寧自廚房過來,帶着她親自炖的一盅湯。
待到紀旻敘喝了一碗之後,江舒寧才問出了自己壓抑着的話。她就坐在紀旻敘側的圓凳上,一雙杏眸滿是擔憂與焦急。
她甚至沒耐得下性子問他這湯味道如何。
紀旻敘壓低了眉眼,叫人将湯碗端了出去。
“夫君”
她好像是覺得他性子太緩了,着急從他口中尋得答案。
可她是否考慮過,作為夫君的他,心中該是何種考量呢?
自己的妻子,因為曾經的青梅竹馬擔憂牽挂,在自己面前絲毫不加掩飾。
仿佛他們這七年的夫妻感情,在江舒寧心中是抵不過一個陸行謙的。
他明日便要啓程前往徽州。
做這剿匪平亂的事已經是第二回 ,他當然會比上輩子更加得心應手。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于他個人而言,在外人看來,這不該是一件困難重重而十分危險的事麽?
紀旻敘想,阿寧會擔心他麽?會如同她擔心,陸行謙一般也如此憂慮嗎?
“阿寧,陛下派我前往徽州平定匪亂,明日便啓程出發。”
江舒寧的雙眸陡然增大,迎着紀旻敘依舊平和的神情,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的夫君明日便要出發前往徽州了,可她剛才向他問了什麽?
紀旻敘握住她的手,接着說到,“陛下并不打算以武平亂,他要我曉之以情,動之于理,去說服那個鬧事的流匪。”
那個流匪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裏幾口人,紀旻敘一清二楚,甚至流匪生事的原因,軟肋在哪裏,紀旻敘也知道。
他可以在一個月內平定此事,不費一兵一卒。
可怎麽辦呢?他就是要她牽挂擔心,就是要她愧疚難安。只有這樣,她才會将他牢牢記在心底,一刻都不會落下。
他已經給了阿寧很多時間了,整整七年,可她似乎還是難以忘記陸行謙。
紀旻敘面上依舊端着笑,“阿寧放心,陸世子沒事的。”
就連封地那邊安王妃母子被擄的消息,也不過是陸行謙在幕後僞造的事實,其目的,就是用來迷惑趙弘墨。
趙弘墨謹慎又小心,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他是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
只有當皇帝身邊安插他的眼線,最厲害的武将一家被他挾制,交通要地又旁生匪亂,內閣大臣只剩他岳丈徐寅諸多條件加在一起時,他才敢大着膽子,放出自己的不臣之心。
江舒寧“恩”了聲,低垂着頭,紀旻敘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頂。
可那愧疚的情緒卻萦繞在她周圍,紀旻敘看得分明。
換作平日,紀旻敘是見不得她如此的,此時,他該說些讓她寬心的話,讓她恢複笑顏。
紀旻敘握着她的手,将她攬入懷中。
“近日來,京師生出了不少亂子,阿寧若無必要,不要随意出門,就安生待在家裏等我回來。”
這次離開,紀旻敘也不是全然放心。他知道她有父親還有公主護着,可若是面對起趙崇昱的話,似乎就沒那麽輕松了。
趙崇昱是東宮太子,未來的國君,說不定紀旻敘回來,就會碰上國喪,新君登基。為了應對這些,紀旻敘也做了準備。
如今在崇仁帝身邊伺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田守成,是紀旻敘八年前便結識的人。此人極通文墨,卻屢屢時運不濟,得次輔徐寅屢次為難,在東廠待了許久都難以升任。
紀旻敘扶了他一把,助他登上司禮監掌印。
且兩人有着共同的敵人——徐寅。架空徐寅,田守成可出了不少力。
依照如今這般光景,也唯有此人,能在他不在的這些時日,替他照看一二。
“夫君那邊的事情,我幫不上你什麽,可在家中乖乖待着,我還是能做到的。”
方才的話,江舒寧知道是有些讓人難受的。可她畢竟和陸行謙自小一起長大,多年的情分,他受了傷,自己不可能一點都不擔心。
興許是仗着紀旻敘從來都是待她溫柔體貼,她便大着膽子去問,也沒顧及他的感受。
可剛才那會兒,她是真正後悔的。
自己怎能如此呢?江舒寧又悔又惱。
“要說幫忙的話,有一件,阿寧還是可以做到的。”
江舒寧倏地擡起頭來,“有什麽事情是阿寧可以替夫君做的?”
紀旻敘彎起唇角:“惦記我,我要阿寧惦記着我,不要忘記千裏之外的紀旻敘。”
只許比旁人多的惦記和想念。
江舒寧愣了一瞬,随即緊緊環住他的腰。
她悶聲悶氣的,聲音極輕,“阿寧會每時每刻都惦念着夫君,行也思君,坐亦思君。”
她保證般的話讓他心頭的那幾分不甘消褪,甚至,那凄凄楚楚的顫音将他那些猖獗的欲念勾了出來。
他扶着江舒寧的肩頭,對上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聲音低沉,“阿寧,我想要你,可依我?”
“阿寧要明白,于一個身心都正常的青年男子,要遠離妻子,那實在是一件非常不易”
江舒寧攀着他的肩頭,主動傾身過去。可還未等她附上那張唇,自己就身體一輕,被打橫抱起。
細密的吻席卷而來,将她包裹的喘不上氣來。等到面前人總算松開時,她早已氣喘籲籲,粉唇挂着一層晶瑩,色澤深稠。
她半躺在床沿,衣襟松散,有幾分狼狽,卻更是誘人。
紀旻敘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可他嘴上卻又要祈求江舒寧諒解他的野蠻。
又當又立,當真是壞的可惡。
江舒寧卻一點脾氣都生不出來,反倒容忍的配合着他,與他一道沉淪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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