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夏培喜歡趴在自家卧室的窗臺上,将頭枕在軟綿綿的臂彎中等着成心海在樓下出現,他完全可以從車身顏色,車頂形狀一眼甄別出哪一輛是成心海的車。
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周跑一兩趟,沒過多久成心海便天天接送夏培去雜貨鋪,如果時間允許的話還會一起吃晚飯,再送回家。
十七歲的寒冬,夏培同父異母的弟弟和同母異父的妹妹相繼出生,父母迅速離異,像提前約好一樣各自奉子閃婚,短短一個寒假,他的家散了,夏培失去所有。
從那之後,他患上夜晚恐懼症和睡眠障礙,屋中必須亮燈到清晨,合眼入睡的時間少之又少,兩年後的他開燈也要很長時間才能睡着,而十天前的他卻可以伴着床頭一個小小淡淡的光源安心睡去……
那是成心海送給他的一盞親手做的雕塑小夜燈。
嘴角勾出弧度,夏培低頭擦拭玻璃櫃臺,時不時地側過頭偷眼去瞧靠在貨架旁,端着一本冊子不知在畫什麽的成心海。
這個時候店裏沒人,靜靜地,只有勾線筆尖劃在硬紙上發出的細碎雜音。
又一次瞄過去,被這個人逮個正着。
成心海擡高下巴,露出好看的脖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夏培趕忙垂頭裝出認真工作的樣子,還特意趴下來用抹布跟某個污點較勁,聲音突然響在耳邊:“有火嗎?我找不到。”
迅速直腰轉身,成心海已經貼上來,兩只胳膊繞到身後把他困在方寸之間,撐着櫃臺邊緣去夠右後方售賣的打火機。
鼻尖和側臉就貼在牧明毅溫熱的脖頸上,說話時喉結會微微顫動。
“我怎麽老找不到打火機,是不是你成心藏的?”
“瞎……瞎說。”
寧晖然立刻醒神,臺詞說漏拍了。
“停停停!……”于力痛苦地上手掐眉頭,短短半小時NG三四遍,從剛才寧晖然擦櫃臺那個極不自然的上勾嘴角他就想喊咔,一直忍到現在:“你是很糾結嗎?有誰欠你錢嗎?還是早上大便沒拉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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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卷成筒子,直指寧晖然。
“不就是一個簡簡單單搞個暧昧撩和被撩的甜蜜期嗎?有必要演成這幅鬼樣子?!你們親都親過你僵硬個屁啊?我都不用讓你看鏡頭,你看看你自己的手抓了多少褲子上的毛?!都要被你薅出個窟窿了。”
打開手,微小的細碎絨毛黏着汗液大片覆着,是褲子側邊呢絨裝飾布料上的。
寧晖然啃起指節,他忍不住用目光去追尋牧明毅,自然流露出求救的眼神,這個人垂下眼,沒有看他,側過臉讓化妝助理為他補妝。
裴曉曉也上來為寧晖然擦手上的毛,即便這樣擦着,另一只手還是忍不住地去磨蹭褲邊,又弄上不少。
心煩意亂地甩着手,寧晖然語氣很急:“對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
裴曉曉不在意,拿過他的手重新弄,溫和地勸:“然然,你都拍這麽多場怎麽現在開始緊張了?吻戲你都挺過來,這算什麽呀。”
僵僵地牽拉嘴角,寧晖然沒有說話。
沒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是緊張,而是難受。
那次風波過後,除了不得不走戲對詞,牧明毅沒有再對他說過一句話。
這種冷漠和疏離他從沒受過,簡直難以忍受,他無暇顧及自己到底怎麽了,單單應對戲裏戲外強烈的情感反差就夠他心力交瘁的,以他的表演功底和心理素質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把夏培和寧晖然完全割裂開來。
很快,導演讓重來。
一聲開始,牧明毅貼上他,無縫隙的身體相觸傳遞過來體溫,滿鼻腔都是這個人的味道,寧晖然極力扭着頭,被動地拉扯嘴角,想要擠出一個輕松一點的笑容: “瞎……”
只說了一個字,牧明毅離開他。
在于力面前指了一下寧晖然,說先停一停,讓他歇一會兒,調整好了再拍。
就是再不喜歡演員代替導演喊停,于力也說不出什麽,他早想叫他們停,演的都是什麽玩意,氣憤地把本子往桌上一扔,于力走出影棚。
慢慢地蹲下來環住膝蓋,寧晖然緊緊摟着自己,打光燈很亮,地上牧明毅的影子一點點從他身上褪去,直到消失不見。
收縮臂膀,更加用力地勒緊。
**
喝下幾口水,接過裴曉曉遞過來的紙巾擦拭完臉上的汗,寧晖然低下頭,将紙巾對折再對折,最後在手裏變成小小一堆。
做了一個深呼吸,才發現何止是克制不了心頭蔓延的壓抑和失落,甚至連整個攝影棚都讓他感到難以呼吸。
只能出去。
戴上耳機,一遍一遍在手機裏放着他提前念好的劇本臺詞,這是他找到讓自己沉浸角色的唯一方法,他現在越來越難以成為夏培,分不清牧明毅和成心海。
細細的耳機線纏繞手指,無意識地放進嘴裏咬,一片陰影完全遮蔽過來,等到淺色九分褲下一截幹淨的腳踝出現在眼前時,寧晖然才恍悟地擡頭。
視線一點一點爬上去,最終迎上牧明毅的目光。
因為寧晖然坐在一個極低的臺階上,只比平地略高一些,以他的視角,這個人就像一座陽光下的巍峨雪峰,冰冷,耀目,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毅,毅哥……”拘束地要起來,被對方按下肩膀坐回去。
“聽的什麽?”坐到寧晖然旁邊,牧明毅拿過他一側耳機塞入自己耳內。
他們坐在場院中一個偏僻的犄角,離他們那個棚有一些距離,堆得半人高的廢舊雜物遮擋一部分視線,讓這裏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此時,除了徐徐清風,暖融日光,就只剩牧明毅靠近而不自覺加速的心跳……
只聽了那麽一會兒,牧明毅将耳機重新放回原來的地方,以為是不小心碰到自己,耳垂被手指觸碰擦過,寧晖然敏感地輕顫,卻在下一刻整個後背繃得筆直,有什麽像激流一樣沖過身體,令他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牧明毅摸上他的脖子。
先是輕輕地摩挲,柔軟得感受不到指骨的硬度,随後指腹加重,帶力地從脖根一直捋進他頭發裏,胡亂揉着甚至揪扯他的發根……
微微的疼,卻像是抓到心裏去,寧晖然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幾天來的情緒積攢在這一刻宣洩,他覺得視線模糊:“對不起毅哥,你別生我氣了,那時候我真沒想過會那麽嚴重,都怪我……”
“我沒生氣。”
像是不敢确信,寧晖然努力去揉眼睛,想把對方看清楚。
目光洩下久違的溫柔,嘴角勾起來那麽一點點,卻真的是在對自己笑。
眼淚更沖動了,好像牧明毅就這麽一個笑他立刻夏培上身,變成那個幼稚的愛哭鬼,來不及把眼淚往下抹,寧晖然尴尬地用手盡力遮着:“嗨,看我這是幹嘛啊……神經病一樣,毅哥你別理我……”
嘴尚未合攏,他被脖頸後面的手帶進一個溫暖的胸膛裏,牧明毅的手自然垂落,摟上他的腰。
“別哭,眼腫沒法拍戲。”
使勁咬嘴想把眼淚生憋回去,是不能哭的,夏培現在跟成心海在甜蜜期,眼睛應該是最明亮無暇,眉毛總會笑得彎彎。
主動扶上牧明毅另一側腰身,寧晖然閉起眼,用這個人身上溫熱慢慢地讓內心的攪動一點點靜止下來……
溫熱呼吸散在耳廓,他聽到他說:“你很乖。”
多麽神奇,寧晖然就是能感覺得到,不僅夏培的種子在體內又開始瘋狂生長,就連自己那顆萎靡不振的小心髒也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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