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連七天陰雲密布,潮濕憋悶的空氣根本無法痛快呼吸,不管哪個時候擡頭望天都會有一種老天爺在憋大招的感覺。
夏培每天仍往返于鋪子和家,天氣預報說未來十天會有罕見的雷暴天氣,暴雨轉大雨,大雨轉中雨,會下很久。
嚴格來說,奶奶好朋友的那個小鋪子不是很合法,只是私搭出來的一個棚建小房,用的是最經濟的建築材料,夏培每天都會騎自行車過去,車筐裏塞滿各種防水塗料,防水膠,加厚棉質布料和一些專業工具,後車架還會用繃帶綁住一些木板木條。
夏培會單手撐車把,另一只扶在後面,像個雜技演員,畫龍一般地往鋪子方向一路前行。
他不是沒發現,身後不遠處總有一輛白色奧迪在尾随着他。
奧迪車開很慢,被不少車超過,脾氣暴的還會放下車窗沖它飙兩句髒話。
夏培知道誰在開車。
這輛車他太熟悉了。
可他沒話跟成心海說,也沒這個時間,暴雨将至,小鋪子不能不管,就是沒有劉嬸給他奶奶打越洋電話再三央求照顧這個小鋪子,夏培也會竭盡全力護它渡劫,這一個多月來他已經對它産生出一種感情。
這份情感到底包不包含‘第一次見到成心海的地方’,夏培不願多想。
車只是跟着,沒人從上邊下來,它會慢慢地陪同夏培到達鋪子,在那裏停上一段時間,然後開走,晚間再來等夏培下班,依舊慢慢地開,把夏培送到家。
夏培不認為成心海這麽做有什麽意義,盡管某天下班離開鋪子他沒見到他的車,腳步确實停下來過,也就那麽一會會兒,幾秒而已。
這是夏培告訴自己的時間量詞。
暴雨還是來了。
窗外玻璃上一片渾厚雨簾,天地間模糊不堪,一道閃電突然劃破長空,照亮大地。
夏培睜大雙眼,出神似的盯着外面看,今天他把鋪子最後檢查一遍,真的是盡力了,擡頭看向牆上挂鐘,明明才下午三點天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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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發了一會兒呆,從趴在窗臺的姿勢變成愣愣地坐在床上,然後他站起來,找出雨披,跟奶奶說去看一眼鋪子。
奶奶當然不同意,卻還是在夏培再三保證他不會出危險,看看就回來的話中妥協了,挎上腳踏車,夏培在狂風驟雨中艱難騎行。
來到鋪子,見到與他走時沒什麽兩樣,夏培放下一半的心,踩上壘好的磚頭臺階,扒着窗戶使勁往裏看,他不敢去動門,怕一丁點的松動都會影響這個小房子與天鬥的頑強狀态。
裸露在外的窗戶被雨澆得污跡斑駁,什麽也看不清。
把臉上的水抹下去,從雨披下拉出一截袖口使勁在玻璃上擦,最後他隐約看到鋪子裏的貨架下端漫過多半個架腳的水,心裏倏地一涼,馬上伸長脖子向自己搭高的門檻那邊看,顯然,他的制作水平不達标,水還是灌進來了……
沒等他調整角度想再好好看看,一個很重的力量襲過來,他被人撲倒在地上。
仰面躺在地上承受傾盆澆下的雨水,夏培根本睜不開眼,把頭擺向側邊才勉強看到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個廣告牌斜斜地插在那裏,在風雨中飄搖。
長方形的牌架,四框純木打造,一端尖角深深紮入泥土中。
大腦無法運轉,在聽到一個熟悉聲音沖他粗聲粗氣大吼之前,夏培基本上是懵的……
撐在他頭兩側的手臂,像一堵牆一樣結實的身軀,他是想把臉扭正看看這個人,卻仍舊被雨砸得做不到,直到夏培被拉起來,才真正看清成心海那一張極其憤怒的臉。
“你他媽瘋了?!這種天你出來找死的嗎?!”
扭頭又看了一眼那塊廣告牌,夏培終于明白自己剛才是怎麽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
可他說出的話卻是:“進……進,鋪子進水了……”
“進他媽就進了!讓它淹去!”把夏培揪起來,成心海拽着他往車那邊:“命重要還是這堆破爛重要?!……給我過來!!”騎車穿的雨披太滑,成心海一下子脫手,沒等夏培站穩,又把他拖倒在地滑了一段,扔進車裏。
雨披很髒,又是水又是泥,夏培慌忙從座位上起來卻不慎摔到車座底下,狼狽地跪着脫掉雨披,座位還是濕了,到處泥污。
混亂的天氣,混亂的現狀。
夏培用手不斷拍打座位上的污跡,他不知道怎麽才能把它弄幹淨,車門傳來動靜,他應聲擡起頭,一塊浴巾像炮彈一樣擲過來,帶着力度砸到他臉上。
唔地一聲,夏培呻吟出來,或許是被浴巾吓一跳又或者是被成心海的氣勢所震懾,他抱着東西,沒再吭聲。
窗外風雨更烈,雨刷刮雨的速度趕不上湍急的水從車頂流下,剛才成心海跑下車沒拿雨具,這個時候全身濕透,水從褲腳往下淌了一地,剎車和油門在鞋底打滑,停下車,把鞋和襪子一起脫掉,光腳開。
暴雨天能見度極低,成心海将濕垂的頭發往後捋,身體前探,全神貫注地開車。
“去……去哪啊?”終于夏培開口問。
“我家。”
沒等夏培說什麽,成心海又說:“我家離這近。”
“不行,我得回家。”
向後視鏡看了一眼,成心海沒搭理他,繼續開他的。
“我真得回家……”把浴巾放下來,夏培一雙眼睛通紅:“我奶奶會擔心。”
成心海嗤笑,像是聽到什麽笑話:“還能想起你奶奶啊?真不容易。”
夏培抿緊嘴,過了一會兒,傳出聲音:“你就送我回家吧,求求你。”
話音未落,車頭轉向,是夏培可以認出回家的路。
雨勢未減,依舊那麽滂沱。
駛入小區,開到比鄰馬路的那一棟樓房前,成心海對後座的人喊了聲把浴巾罩頭上,光腳沖入風雨中。
拉開後車門,護送着裹在浴巾下的夏培進入樓內。
導演喊行了,把雨關上。
從樓中走出,牧明毅把寧晖然頭上的浴巾扯下來,寧晖然像是眼睛出了什麽問題,浴巾下他一直在揉眼睛。
抓上手腕,牧明毅沒讓他再揉,問機子前的于力這一條過了嗎?
對方點頭,牧明毅叫葉菲拿眼藥過來。
造雨車的水不是很幹淨,牧明毅也感覺到了,好在他沒有多少鏡頭需要臉直沖雨水,寧晖然卻不然,扶着他坐到椅上,牧明毅說再忍一下。
“兩只眼都難受?”低頭擰藥瓶,牧明毅突然想到什麽,停下來問寧晖然:“是不是我把浴巾扔到你眼睛上了?”
“嗯,對啊,”仰頭眯眼等眼藥,寧晖然努力點兩下頭:“你太狠,我瞎了。”
啪地一下,一個巴掌落在臉上,不疼卻有被抽打的真實感,寧晖然吓了一跳立刻睜眼去看。
牧明毅在笑:“再說一次。”
“就你,你弄瞎的。”
寧晖然仰臉把身體重心全部堆到椅背,牧明毅在後面,他就這麽兩手把這個人的臉拉下來,兩人方向相反,唇齒熱氣卻能彼此交融,牧明毅不饒他,手又上去,被寧晖然笑着抵抗,知道牧明毅拿着眼藥水不方便,趁機攥住他另一只手……
“哎哎!幹什麽呢你們?!要上藥就快上,瞎逗什麽?!”從機子前擡起頭,于力不耐煩的沖他倆喊;“衣服幹了不還得搞濕,想再淋一遍?趕快準備下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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