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收工出來時,暮色垂下,沒有一絲天光。

影棚外一大片空地,是這個拍攝基地通往出口最大的場院,一部分過人過車過機器,更多的面積被橫七八豎的劇組車輛和私家車停滿了。

牧明毅今天開卡宴過來,于力說要跟他和寧晖然一起走,讓他倆外邊等他。

場院的照明大燈不少,但大多集中于停車位附近,他們這個影棚就孤零零一盞立式戶外燈,散着微弱的光亮。

燈下,一個男人背貼影棚磚砌的牆面,一手抄兜,另一只手擺弄手機,他低着頭,睫毛順勢垂下去,這是個角度極正的側顏,正到睫毛顯眼地露出尖尖的末梢,額頭,發絲,鼻梁,嘴唇直到下颌,被淡黃色的暖光頗有層次地打出來,像極一張被刻意調過焦,渲染過的剪影畫,好看得寧晖然挪不開視線,呼吸窒了一下。

于此同時,他立刻聯想到牧明毅那一側臉,那張被他出重手打過的臉,看不到反而更難受。

那個時候戲演完,抽過一會兒煙,寧晖然才漸漸從夏培的狀态中拔出來,雖然胸口還會因為人物激烈的情緒而陣陣發悶,但已經好太多。

上一次紅樹林跟成心海的初夜,夏培也會情感澎湃,但那是甜蜜而幸福的,傷痛總會更加入心,激蕩出的巨浪無法很快平息下去,夾着煙,寧晖然很用力地搓了好幾把臉,冷不防想起來臉上的妝別給弄花了,今天這場哭戲居多,裴曉曉上妝時跟他吹牛掰來着,說她上過的妝怎麽濕都不會花,無限趨于素顏還就不是……

噌地一下,寧晖然猛地站起來,動作之迅速讓旁邊幾個做道具的夥計吓得叫出聲,寧晖然木讷地轉過頭看向他們一一

他想起來了,他抽過毅哥耳光。

煙頭扔出好幾米遠,寧晖然轉身就往回跑,沖刺的速度在進入影棚時被急剎住,不過一眼他就看清楚他家毅哥被扇成什麽樣。

這人冷着一張臉,看都不看他,跟心上被狠狠插入一柄匕首沒區別,寧晖然差點就掉出淚來。

再後來補拍,伴随又一次入戲和自己本身低落不安的情緒,寧晖然哭得更加真切,眼淚撲哧撲哧地掉,鼻頭都哭紅了。

搞得于力一個勁地在場外喊,過了過了,寧晖然你差不多點。

……

哭喪着臉,寧晖然蹭到牧明毅眼前,他擺頭望了望四周,想跟毅哥湊近說幾句話,卻被接連不斷出現的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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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有其他劇組收工,一時間烏央烏央的人過來過去,即便這個基地建在島上地租只有別處一半的僻靜之地,每逢劇組開工收工的高峰期,一樣的人滿為患,車流不息。

而牧明毅站的地方還特別惹眼,就像被臺上一束恰好的聚光燈追着,寧晖然覺得唯美別致,猶如手機壁紙效果的畫面別人也同樣這麽認為。

短短不到十分鐘,牧明毅吸粉無數。

別組不少女性,甚至還有男的都停駐腳步往他們這邊看,沒口罩沒帽子,這張大衆熟識,刷滿存在感的臉就這樣完整地,公然地露出來。

好在拍攝片場碰到明星的概率本來就很高,這些劇組的工作人員總比普通人更習慣明星出沒,行為上也矜持冷靜得多,充其量膽大的敢過來要個簽名,合張影什麽的……

就在越來越多人停下堵着路口,引來不斷催促的喇叭聲和吆喝聲時,一頂棒球帽扣在牧明毅腦袋上。

把口罩塞給一旁站着發愣的寧晖然,于力對牧明毅大翻白眼:“就算不是白天,大半夜不能遮一下嗎牧老師?”

于力看似健談,性格外向,卻最煩成為焦點,大大小小,有名沒名的獎項他拿過不少,但就不喜歡被采訪被拍攝,而牧明毅頂着一張本來就低調不了的臉還在這招搖過市,讓同行的人也倍感壓力,于力真挺反感的。

“不想遮,臉疼。”牧明毅随手把帽檐壓下去,同時斜了寧晖然一眼。

于力白眼翻出天際,對他倆沒好氣地說,走了,随後快步離開衆人視線,後邊跟着一言不發的牧明毅和臊眉耷眼的寧晖然。

走到卡宴那邊,牧明毅才得知于力把他和寧晖然那兩輛保姆車都遣走了,當這個人跟他要卡宴鑰匙時,牧明毅真是看了他好長一陣子。

一把抄過晃在半空中的車鑰匙,于力對似笑不笑,端量着他的牧明毅叫嚷:“我給你們倆開車!”

一一真是一對祖宗。

眼見寧晖然補拍時狀态下滑,不如之前好,于力心頭就一陣光火,牧明毅也是,逼裝到天上去,明明沒那麽生氣,非要一會兒一個眼神,一會兒一句冷話地戳弄寧晖然心窩,二十分鐘的補拍搞到一個多小時才結束。

為了以後拍攝順利,于力決定犧牲他一人,造福全劇組,主動三人行,為他倆當司機。

拉動車門,兩個人倒是很有眼力勁地都鑽進後座,于力還想誰要敢跟他做前頭,甭廢話一腳踹廢,當他這麽沒脾氣的嗎?

牧明毅還是那樣,肩頭半靠在他那一邊,埋頭看手機,不同的是,這回他把那半張看一眼心就抖兩抖的臉露在寧晖然眼前。

掌掴的痕跡依舊堅挺地紅着,牧明毅有一張極适于上鏡的臉,骨骼立體,線條明朗,他的五官在鏡頭上看去很生動,無論演繹什麽樣的角色,都難以忽略這個人的容貌,而此時被抽過的半邊臉或多或少有些微微發腫,散下來的發梢随着車身晃動,一下一下滑蹭在顴骨紅腫的邊緣……

會疼,也會癢吧。

寧晖然特別想伸手過去把他的頭發輕輕撩到耳後,他甚至想親親牧明毅這個地方……這種沖動一旦湧上來就很厲害,寧晖然不自覺地将指骨咬在嘴裏,呼吸變得紊亂,他把頭極力扭向窗外,身體沒完全側過去,可以看到肩膀随着氣息在似有若無地微動。

眼皮撩起來,牧明毅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手機上。

車內無人說話,沉悶的氣氛沒比在車外時好多少,說不準是徹底煩透他倆,還是心灰意冷所致,于力一腳油門把車停下,即便被安全帶束着,後座的兩人還是大幅晃動了一下。

“煙沒了,我買去,你倆等着啊。”說話時人已在外邊,車門被用力撞上。

寧晖然落下半截車窗,夜風鑽進來,從他紅撲撲的臉龐吹過,生出一股清涼的感覺,他臉真太燙了……他好想親近牧明毅,這種欲望一直被拼命壓抑着,搞得他汗流浃背,止不住地全身燥熱……

他知道這是個機會,于力不在,他可以做些什麽,也必須做些什麽……他好難受……

突然寧晖然醒過神來,自己本來搭在車座上的右手不知什麽時候爬到旁邊男人的腿上,隔着薄薄褲料感受到它的緊實和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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