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姐妹的後裔

阿周那放下拎着的少年，走到三叉戟旁端詳它幾秒，笑道：“這倒是有些像大天的武器——不過，從這上面能夠感覺到‘水’的力量，想來狄俄涅很清楚這是什麽吧。”

江雪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劈手把三叉戟打翻，一腳踩住，恨恨地說：“我當然知道——這是海洋的‘權柄’，手持三叉戟之人就擁有號令海洋的權力。換句話說，這就是‘海王’的‘王權’。但是……”

“但是？”阿周那頗感有趣地說，“既然這是海洋之主的證明，為什麽它會對你如此親切？啊，對呢，先前你說自己是‘大洋神俄刻阿諾斯與海洋女神泰西斯之女，墨提斯之妹，冰雪與海洋的女神’，的确也擁有‘海洋’的神力。”

但是，僅僅只是擁有“海洋”的神力遠不足以成為“海王”，否則的話，全天下能夠役使火焰的神都是火焰之主嗎？

絕不是那樣的。

一個領域只會有一位“主人”，“王權”是絕不可能随意分割的東西。

雷神之子明知道這些關于神明與神力的奧秘，卻故意這樣說，分明只是想要從某位當事人口中聽到答案而已。

三叉戟不時晃動着，就像是被踩住了背的狗那樣，努力地蹭着主人的腳底想要站起來，似乎覺得這不過是主人和自己開個玩笑。

随着足底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大，江雪不得不移開了腳，眼看着三叉戟又一次跳起來蹦到自己眼前，生怕被忽略似的不斷發光。

江雪忍不住冷笑起來。

如果說她原本還存着“不可能如此巧合”的念頭，現在她只能說，“看起來就是這麽巧合”。

只有一個“希臘神話”的世界中的三叉戟可能對她如此親昵——就像瞎了眼失了智錯把她認成了“海王波塞冬”似的，跑來對“主人”撒歡。

“阿周那，無需如此譏嘲。我知道你在暗示什麽——原本是人類的我絕不可能是海洋女神，能夠想到的答案當然近在眼前。我為什麽能夠持有聖槍，海王的神器為什麽對我如此親昵，因為‘我’曾經得到過海王的求婚，允諾将海洋的權柄分贈我，但我從未接受過。”

在戀愛游戲測試界大名鼎鼎的江雪有個人盡皆知的笑柄——她在攻略某位神明時失敗，錯誤走進了“籠中鳥”的路線，被囚禁于黃金與珊瑚的牢籠中，最後她一頭撞死在籠子上。

蒼蒼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笑稱江雪是不走尋常路的塞壬。

必須要說明的是，那一次的測試中，江雪在游戲裏的身份并不是“塞壬”，蒼蒼只是借用了塞壬的典故而已。

Advertisement

塞壬是希臘神話中的海妖，憑借優美的歌聲迷惑與捕捉海上的旅客，可是江雪卻因為自己的歌聲反而被人捕捉。

江雪磨了磨牙，神色不善地盯着三叉戟，當年的恥辱又一次浮現上來。她斜了阿周那一眼，輕笑一聲，提醒這位神子。

“可是，甘狄拔之主啊，你從未考慮過嗎？倘若這個世界存在着‘神’，那麽‘神明的名號’絕不能随意冒用，希臘這邊的神明尤其小氣，在神話中就有着雅典娜将人變成蜘蛛的故事，那個少女不過是被人稱頌擁有媲美雅典娜的技藝而已——那麽，為什麽我自稱‘狄俄涅’卻不曾被降下任何懲罰？”

阿周那頓時收起了戲谑的神色。

他原本就是智慧勇武的人，成為英靈之後，他擁有了更加敏捷的頭腦和強健的身體。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如此的呼之欲出。

“這個世界并不存在‘狄俄涅’女神，又或者——”

“——我就是被這個世界所承認的‘狄俄涅’。”

江雪接過阿周那的話。

她被波塞冬囚禁之時的确用着“狄俄涅女神”的身份，盡管其間存在種種巧合，但她總歸是得到了大洋神認可的“海洋女神”。

這個世界竟然延續着那一個世界的資料，所以再次出現了“舊存檔影響新游戲”的意外。

真不知道該說游戲公司真會偷懶還是該說真會物盡其用。

阿周那微微挑起眉，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了一會兒，忽然放聲大笑。

“真是有趣啊，你總能帶給我這麽多驚喜——那麽，我親愛的女神，你現在想要做什麽？”

江雪沒有料想到阿周那會是這種反應，愣了幾秒才回答：“你也無需擺出這種神色，只有在這個世界，我才是‘狄俄涅女神’，如你所知，我的确‘不過是個人類’罷了。可是，現在既然存在着這樣有趣的巧合，我忍不住想要試試看——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

黑發的青年微笑着說：“如您所願，任您差遣。”

“那好，我們去尋找雅典娜女神吧——不，準确來說，是去尋找‘帕拉斯-雅典娜’。”

江雪狡黠地笑了起來。

“阿周那，你知道嗎？在希臘神話中，有一個著名的謎題。雅典娜和海王波塞冬曾經因‘雅典’而起争執，但是在更早之前，兩位神明的關系并非如此對立，雅典娜曾經和波塞冬的孫女帕拉斯一起游玩，兩位女神感情深厚，直到某一天，雅典娜在切磋之中失手殺死了帕拉斯，于是她改名為‘帕拉斯-雅典娜’，正是從此刻開始，雅典娜和波塞冬再也沒有回複到曾經的和睦。有人質疑雅典娜的做法，猜測她故意殺死了海洋的繼承者，假惺惺地假托紀念改了名字，只是想要染指海洋。可是，雅典娜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無端為自己樹立海王這樣的敵人，對于智慧女神來說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阿周那從英靈座上降臨到世間時得到過關于“希臘神話”的故事，但是神話有着不同的版本，更不提個中隐秘，哪怕他有着千裏眼也無法逆着世間回溯當初的真相。

江雪伸手握住了面前躁動的三叉戟，微微眯起眼睛，冷笑着說：“當初兩位女神的切磋原本不應該出現意外，帕拉斯的長矛被海水卷走才會有之後雅典娜的‘失手’，可是，在海洋之中，誰會有那樣的力量號令海洋傷害帕拉斯呢？正是這一柄三叉戟啊。”

阿周那略有些意外，“波塞冬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孫女？”

“因為波塞冬害怕帕拉斯奪走自己的地位——以大洋神為首的所有海神寄予希望的從來都不是瑞亞的子女，而是繼承了安菲特裏忒的血統、源自于大洋神一脈的帕拉斯。”

江雪滿不在乎地說出另一個游戲設定之中的“神話秘密”。

“事實上，波塞冬忌諱着所有出自于安菲特裏忒的孩子，他的兒子特裏同又是怎麽死的？他比誰都更加清楚，海洋從來不歡迎奧林匹斯的神，他不過是海洋神傳遞權柄之中的一個媒介和部件而已，只有斷絕安菲特裏忒的血脈，波塞冬才能夠安心。可惜，帕拉斯将一切托付給了雅典娜——而那位智慧和戰争的女神也守住了承諾，她繼承帕拉斯的名字，因此擁有了‘一半’海洋的權柄。所以，波塞冬才會和雅典娜翻臉，他想要搶回那一半海洋的權柄。”

阿周那沉默片刻，視線逐漸移到了三叉戟上，猶豫地問：“狄俄涅，你該不會想……”

江雪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啊，我想把這‘一半’海洋的權柄也送給‘帕拉斯-雅典娜’，你說，到時候她會更加接近‘帕拉斯’還是‘雅典娜’呢？如果我告訴她，她是海洋的女主人帕拉斯女神，找不到女神的聖域又要怎麽辦？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很有趣啊！”

阿周那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這位并非全然純良正直的青年跟着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設想一下，的确會很有趣。”

江雪示意阿周那扛上昏迷的少年，舉起三叉戟指向東方，直接在海洋中開辟了一條沒有水的道路。

“走吧，我們去找‘帕拉斯’。”

阿周那好奇地問：“你知道那位女神在哪裏？”

江雪利索地回答：“不知道，總之先去日本島找找看。”

“……”

“安心吧，根據我的經驗，毫無線索的時候就去東京準沒錯。”

阿周那不想說話。

……

問題是為什麽雅典娜女神真的會在日本啊？！

一旦靠近到一定的距離，女神轉世身上屬于神明的力量和氣息就再明顯不過了，對于“千裏眼”的持有者來說，尋找這樣的目标不要太簡單。

江雪遠遠看到紫發的女孩在公園樹下玩耍，回頭示意阿周那和加隆站在原地等她——醒來之後得知自己被救了的少年非常幹脆地報上了姓名并且表示願意跟随女神——而她自己則調整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稍微冷漠高傲、生人勿進一些，随後就快步向着前方的女孩走去，從完全冰冷的神情中逐漸展露出一個微笑。

“我姐妹的後裔，帕拉斯啊——我終于找到你了。”

紫發的女孩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一步步走來的少女，她年齡還小，并不能懂得太多，但她可以感覺到對方身上有着和周圍格格不入的部分。

可是，奇妙的是，那種格格不入的部分卻讓她感覺到一股親切感。

“你是誰？我是城戶紗織，不是帕拉斯。”

黑發的少女在紫發女孩面前彎下腰來，輕輕地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我說的并非你此刻這個身軀的名字，而是屬于你神魂的名字——帕拉斯，你不屬于這裏，回來吧，和我一起，回到海洋中去。”

幼小的城戶紗織出現了瞬間的恍惚。

在她被這麽呼喚的時候，她的确感覺到了一種“這是在呼喚我”的沖動。

片刻之後，城戶家的保镖發現大小姐神秘失蹤了。

與此同時，散布在全世界中的海鬥士們逐一覺醒，向着海底的海王神殿聚集而去。

至于王座上不是海王波塞冬而是手握三叉戟的幼女這種問題，忠誠的海鬥士們根本沒有詢問。

新上任的海王帕拉斯惴惴不安地握着身旁少女的手，輕聲說：“狄俄涅，我有些害怕——我真的能夠帶給大家幸福嗎？”

江雪低下頭，向着小小的女神溫柔地笑着承諾。

“當然。你無需不安，也無需害怕，我總會在你身邊——我姐妹的後裔，可憐的帕拉斯啊，這原本就是屬于你的海洋。經過了這樣久遠的時光，你終于回到了這裏。這才是我們的故鄉，任何想要侵犯此地的都是敵人，無論是地下的冥王還是假托雅典娜之名的聖鬥士們。”

帕拉斯心中那些猶豫和不安随着溫柔的言語消失了。

“我明白了。我一定會保護好海洋——還有你。”

江雪回以甜美的微笑。

阿周那遠遠看着兩人的互動，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

無論對誰都能輕易地說出如此甜蜜的承諾，到頭來，誰又得到了真正的誓言？

“加隆，你不想回到聖域？”

正在鍛煉拳法的少年滿是殺氣地揮拳擊碎了面前的石塊，哼了一聲，根本沒有作答。

阿周那心中做出了結論。

這裏就有一個明知道謊言卻還是選擇了追随的傻子。

不知道雅典的聖域究竟能不能找到女神。

如果雅典娜女神的聖域找不到“女神”，又或者找到了“女神”，那會是怎樣的戲劇啊。

江雪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讓“帕拉斯”學習戰鬥——智慧和戰争的女神原本就不是什麽只能被人保護的柔弱女神，而是戰場上最耀眼的明星，與其說她在“教導”，還不如說“帕拉斯”逐漸回憶起了該如何戰鬥。

海底的神殿大體完整，只是年久失修，要重新恢複神話時代的輝煌需要許多努力，好在海鬥士們逐漸回來，海底神殿也不再那麽安靜。

幾年時光轉眼即逝。

某一天，加隆帶回來一個消息。

“啓禀女神，聖域迎回了雅典娜女神。”

早已習慣了海王王座的帕拉斯平靜地讓加隆站起來回話。

“辛苦卿了。”

江雪則驚愕地轉頭和阿周那交換了一個眼神。

白日見鬼了嗎？！

雅典娜在這裏喂？

聖域迎回去的到底是誰啊？！

作者有話要說：

聖域的撒加：擦汗，多少年了，總算把女神找回來了，雖然出了一點小意外但總歸找到了。

小意外：我不是雅典娜我說了我不是別捂我嘴巴嗚嗚嗚——

撒加：行了，小意外解決了，總之這就是雅典娜女神了。

那麽問題來了。

聖域迎回去的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