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妖劍
一晃又是幾日過去,管青檸依舊過着上班摸魚,下班尬聊的日子,直到一封信被送回元靈宗。
元靈宗弟子不多,但會輪值在外游歷,一來增長見聞,二來密切關注仙界大勢,及時給宗門送回消息。
神州沉陸後,靈氣日漸稀薄,各門各派都抓緊時間修行,打個哈欠都怕少吸兩口靈氣,便宜了別人。同理邪魔外道也這麽想:曾經神州界有個魔宗,據說是因為大環境不景氣,作惡成本太高,罷工改走生活流。一來一往,宗門營生日益正經,最終成功轉型,再也沒有給正道讨伐的借口。
這樣的大背景下,弟子送回來的信件也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管青檸全當小報看着解壓。
不過今日,管青檸閱讀了信件後,面色微沉,立刻命人去把三師妹和五師弟都叫了過來。
二人很快趕來書房,見管青檸皺着眉,對視了一眼,恭敬地詢問,“大師姐,出什麽事了?”
管青檸把信件給他們。
“劍宗出了點事情,”管青檸道,“你們看看。”
信的內容不長,三言兩語概括了事情的全貌。
起因是劍宗的一名弟子在外游歷時遇見了一名散修,這散修堪堪摸到金丹修為,但面如枯槁,形銷骨立,且手握着一柄無鞘利劍,見到劍宗弟子便跪地泣零。他說自己被“妖劍”纏身,劍心日日受這妖物淩遲,修為逆行,不進反退,如今生不如死,但求解救。
劍宗弟子以為是妖物害人,便接過那柄無鞘之劍。
出乎意料,那劍被送到劍宗弟子手上,竟無半分抵抗。只見劍身凝霜賽雪,劍氣逼人,是純正不過的上品靈劍,并無半點妖氣。只是一還給那散修,這劍便仿佛渾身透着不自在,止不住地“作妖”。
無奈,劍宗弟子只好接手了無鞘劍。而那修士生怕這劍再“纏上”自己,居然連夜逃走了。
後來,劍宗弟子向旁人一問才知,那散修原是附近一個小宗派的弟子,因行為不端觸犯門規被逐出了師門。這次回來,他也不知從哪裏得到這一柄無主好劍,卻又因為修為低微,無法駕馭。
殘劍無鞘,劍鋒襲人,日日散發劍氣,修士根本無法轉為己用,又舍不得撒手,只能日日承受這削骨之痛。等到他想放手,那劍卻又“不願意”了,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劍宗弟子修得是再正統不過的劍修心法,因此持劍無礙。只不過無鞘之劍,終究不能長久,他修為并不足以壓制此劍,早晚怕也會變得和那散修一般。
自知無法駕馭,他便将無鞘劍帶回雲離峰,交給宗門,劍宗則把無鞘劍“鎖”在了雲離峰的劍閣。
衆人沒想到的是,此劍不只鋒利無比,還頗有脾氣。它雖然“乖乖”地跟劍宗弟子回來,卻不願意和劍閣其他藏劍共處一室,一進去就鬧了個昏天暗地,斬斷了兩條寒鐵鏈不說,更是震碎了品鑒閣好幾把珍藏的名劍。
其中就有今年品劍大會給的彩頭:“淩風”和“碎雪”兩把名劍。
因為這件事,外界都在傳言,三年一度的品劍會怕無法如期舉行。
三師妹讀完信,不禁皺眉,“如果品劍會延後,會不會和琳琅秘境撞上?”到時候神州修士都忙着尋寶,誰還有心思來品劍?
五師弟考慮得更為現實,“師姐,品劍會延後,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又要多‘養’那些人一陣子了?”
“哪些……噢,你是說劍宗的人?”管青檸一個晃神。
這幾日過的太安逸,她都快忘了毒瘴林裏還養着一群“客人”,最近都沒聽到五師弟他們八卦,不知道人有事沒有。
“龍雀潭那邊最近怎麽樣?”有江雲沉那個大能罩着,只不過風餐露宿幾天,想必無礙。
“師姐放心,人都養胖了。”五師弟說着,面無表情地掏出一本冊子,“這是他們這些日提過的需求,我都一一記錄在冊,大師姐過目,便可了解他們如今的情行。”
管青檸接過賬冊翻開。不愧是元靈宗大掌櫃記賬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記載着江雲沉一行人這些時日的花銷,每一筆每一宗都清清楚楚。
一開始這些“需求”還算正常,江雲沉是早就辟谷的大能,也不過是替徒弟們要些衣食住行的便捷。
後來江雲沉便不再開口,将此事交由弟子自行與搜救隊聯系,這之後,精彩的就來了……
“貼身衣物三套,臉盆兒五個(銅),手巾五條,晾衣繩三條(要結實耐磨),洗衣盆兩個(大盆木制),皂角兩包,漿粉五包,搓……搓衣板一個?”管青檸擡頭,費解地看向五師弟。
“聽說江前輩有潔癖,對于弟子衛生方面要求很是嚴格。”五師弟解釋道。
江雲沉是絕壁不能容忍弟子身上有異味兒的,這天氣怕是得一天一洗,也難怪皂角漿粉用得廢。他們後來還又補送了兩塊搓衣板——免得每天要有一個倒黴蛋要洗所有人的衣服。
“能耐越大的人脾氣越大,向來如此,這不算什麽,滿足他們即可。”管青檸繼續往下看。
“釘子一包(一百左右),榔頭一個,斧子一把,鉗子一支,蚊帳五頂?”
床都沒有,蚊帳是要挂哪兒?
“要這麽多工具,這是要開荒嗎?”三師妹好奇地道,“你沒告訴他們毒瘴林有見血封喉,不認識的樹不能随便碰嗎?”
五師弟道:“他們後來知道了,不過沒說怎麽知道的。”
那些人已經放棄了砍樹,改成要折椅和涼席,還要了不少解毒藥。
管青檸繼續往下看,不禁皺眉,“衣食住行也就算了,這算什麽?話本子三套,還要最新的?神州界有這個?”修仙的還看這種閑書呢?
三師妹連忙解釋,“我們這沒有,是剛從中州帶上來的,被黑市拿去翻印,在市面還挺搶手的,賣得挺貴呢。”
“盜版吶?”管青檸心情複雜。堂堂修士居然盜人家凡人小作者的心血盈利?說不過去!
“所以我從來不買!大師姐你說過的,看盜版不好,我寧可多跑兩步,去下界的書齋買正版。”三師妹自證完清白,話鋒一轉,“不過容小師妹要的那幾本,我剛巧都有,就給她了……”
管青檸:嗯?
三師妹:“已經讓五師弟按黑市價格記賬!”
管青檸:可。
盜版可恥,但轉賣二手書不違背道義。
“這又是什麽?”管青檸舉起冊子,“鎏金妝奁一個,春晖凝脂膏一瓶,玉顏白肌粉……鵝梨帳中香?”
這總不會是江雲沉要的,咱就是說,都修士了,哪來這麽重的容貌焦慮!
這一看就是那位容嫣小師妹的挑釁,若是平時,管青檸可能會很生氣,但是現在……
她擡起頭,語重心長地道:“三師妹,五師弟,來者是客,他們被困在裏面已經很可憐了,這點要求,盡量滿足吧。”
容小師妹應該還不知道,上次來信時,道衡宗主便已經承諾,江雲沉一行人一切救援花銷,都算在劍宗名下。這幾天劍宗已經命弟子送了不少靈石過來。她只要把明細列得清清楚楚,連着賬單一起寄給劍宗就行了,當然,運輸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劍宗要一力承當。
所以說,人家花的是自己宗門的錢呢,人家宗主還沒說什麽,她們這些外人心疼什麽?
看他們在裏面過得這麽“舒心”,想來品劍會延個“三年五載”也沒什麽問題,她也就不擔心了。
管青檸給二人又開了個小會,便到了正午。六師弟今日也并沒有來擾她,想是還在研究雞和兔子,管青檸難得清閑,便提早往後山湖心舫走去,路上給殷昉發消息。
管青檸:“阿昉,我今天提前下班了!”
管青檸:“我今天帶了話本子,你看過嗎?我還是第一次看這邊的小說……小說就是話本。我挑了一本破案的,好像還挺有趣的……”
上午說到話本,她臨時起意,從三師妹那借了一本來。這樣手裏有個物件,精彩也好,吐槽也好,也算有個話題,不至于尬聊。
管青檸興致勃勃地發了消息,然而,一晃兩刻鐘過去,并沒有回複。
管青檸以為是自己來早了,靠在船舷上,一邊喂魚一邊翻書,然而直到她手裏的話本讀了二分之一,約定時間過去一個時辰,對方依然沒有回信。
……
雲外天,昆吾宮。
雪山今日來了兩位訪客。
這兩人顯然與之前的拜山者不同,他們一不求藥,二不求劍,亦不闖陣,只是站在山腰處,恭恭敬敬的“求見”昆吾劍君。恭敬是很恭敬,就是嗓門奇大,回聲大得連山腳的村子都聽得清清楚楚。
“天元劍宗侍劍弟子清河、清遠,求見雲外天昆吾劍君!君!君!”
“清河、清遠求見雲外天昆吾劍君,君,君……”
“求見雲外天昆吾劍君,君……”
“君,君,君……”
殷昉:“……”
昆吾劍君此刻很想丢一萬把劍下去叫人滾蛋!
今日午時,他準時來到小花園,見新栽下的種子發出青色的小芽,心中本是愉悅,就等着管青檸忙完來找他,結果那邊管青檸才來了一條消息,山下那兩個聒噪的玩意兒就來了。要不是蒲節攔住,那二人此刻已被他釘在山腰的黑石上。
片刻,老蒲自山腰歸來,報道:“宮主,是天元劍宗的弟子,懷抱着兩柄斷劍,像是來求求助的。”
“不見!叫他們滾!”殷昉拂袖,“本君跟他們有什麽交情,憑什麽幫他們?”他是劍修又不是佛修,用不着普度衆生。
縱使如今的天元劍宗是神州界第一大宗,那也管不到他頭上。難得小草發芽了,管青檸還帶了新鮮玩意兒來找他玩,一整天的美好心情,還沒來得及回味,就被外面兩個貨給攪了!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交情的。”老仆猶豫了一下,提醒道,“說起來,這一代天元劍宗宗主剛上任的時候,劍宗禁地結界受損,險些鑄成大禍,還是路過的老宮主親自幫忙加固的,那時您還沒出生,所以不知道。”
“劍宗派人尋來,應該就是要拿這份交情做文章。”
殷昉臉色一沉,掌心不自覺地攥緊,“和那老東西一路的,能是什麽好人?不見!”
老蒲卻拱手道:“宮主,老仆倒是覺得,天元劍宗無足輕重,但他們帶來的兩柄殘劍,或可一觀。”
殷昉凝眉,“你向來看不上外面的破銅爛鐵,今日怎如此反常?”
老仆嘆道:“外面的不過是些鋒利的死物,豈可與昆吾宮的鑄劍術混為一談?非要說來,那兩把殘劍也并無特殊,蒲節想請宮主看的,也不是殘劍本身。只是那劍身的斷口上,沾染的東西。”
說話間,外面又傳來聲音:“天元劍宗侍劍弟子清河、清遠求見昆吾——”
殷昉眸光一冰,指尖輕彈。一股森然的劍氣破空而出,所過之處,空氣中的水分盡數凝結,最終聚集成一把冰刃,直沖出昆吾宮,一舉劈開了山腰的雲海——最終,停于那一名正要開口的劍宗弟子……喉前三寸。
吾,吾,吾……
山谷間回聲随着雲海一起飄散,冰刃所過之處,現出一條白雪中的道路,直通來者腳下。
那兩名劍宗弟子顯然被震懾住,不敢動作,更不敢再出聲。
——雪山乃是神聖之地,豈容雜碎在此喧嘩?
殷昉站起身,斂去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撫了撫衣擺,對老蒲說道:“你既如此說,本君便會會他們。”
只不過,耽誤了他聽管青檸的話本子,希望劍宗也拿出點本事來,別讓他太無聊。
作者有話說:
管青檸:長本事了,不回我消息?
殷昉:咳咳,有主線任務,晚點給你發個大紅包!
大家都記得那柄愛作妖的、沒有帽的劍,是哪兒來的吧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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