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只流浪貓 我們可以資助你大學畢業……
南五中的教學質量擔得起它的名聲。
放學鈴響起,鐘栀意猶未盡地送走了老師。她真的太喜歡這裏的老師,博學又有趣。腦子裏一遍一遍過着知識點,她越咀嚼越覺得香。
班上的人陸陸續續走光,她才收拾書包下樓。
行李還在門衛室,鐘栀不着急去食堂,第一時間到門衛處拿行李。
她到的時候,門衛大叔還沒下班。等她拿了行李才鎖門。鐘栀有些不好意思,連說了好幾聲謝。門衛大叔樂呵呵的擺手,讓她別客氣,還給了她一個大餅。
看天色漸晚,一會兒還得去資助者家裏。
事實上,得到這個入學資格,除了經過一些必要的審查以外,其實資助方還添加有一些附加要求。雖然在鐘栀看來,并不能稱之為要求,但它确實加入在鐘栀的入學條款中。
比如,她進入南五中後不住宿舍,必須住到資助方的家裏,負責陪資助方的孩子讀書。
陪孩子讀書簡單。鐘栀上高中以後家裏就不給她出學費了。所以每年暑假鐘栀都會給鎮上的孩子補習。雖然才十七歲,已經有兩年的補課經歷。鐘栀自認在教小孩子上很有方法。只要資助方家的孩子不是棒槌,她都有自信能給他提到及格線以上。
天邊的太陽已經落山,街道上有不少學生三三兩兩的結伴。
鐘栀拖着行禮,哼哧哼哧地往公交車站走。
來之前,資助方已經将很多注意事項發給了她。其中就包括資助方的家庭住址。鐘栀進城之前已經查過怎麽在大城市乘坐公交車,也查過去資助方家的公交路線。雖然不是很熟練,但問過幾個人後,鐘栀成功坐上公交車。
鐘栀有些高興,這表示她邁出适應城市生活的第一步。
放學的時間已經很晚了。
南五中是五點半,鐘栀不熟悉路耽誤一會兒,抵達資助方家縮在的的小區已經六點半。彤雲布滿西天,夜鴉歸巢,小區裏茂密的樹木為夜色染上一層陰森。
一陣風疾馳而過,草木沙沙作響。
鐘栀拖行李拖了一身汗。風一吹,她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傍晚驟降的溫度,空氣中清甜的泥土混合草木的清香。
搓了搓胳膊,鐘栀仰頭看着眼前的三層小樓,有點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門關着,沒看到人,但燈是亮的。
……叫她過來,應該是可以叫門的吧?鐘栀有點猶豫,總覺得貿然闖進去不是很好。
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還是沒人發現她。不然還是叫門吧。
鐘栀沒跟有錢人打交道的經歷。但聽過很多傳說。都說有錢人脾氣不好,有各種各樣的怪癖啥的。她慢慢吐出一口氣,心想反正自己就是來讀個高三。不用想太多,于是上前推了推鐵門。
鐵門咣當咣當的響,在寂靜的環境下聽着有點吓人。但房子還是靜悄悄的。鐘栀懷疑裏面住了個聾子,她試探地喊了兩句。沒有人應聲。
她像只無頭蒼蠅打轉,過了好久才發現有門鈴。
為自己的沒見識感到羞愧。
門鈴叮咚叮咚響了,房子裏依舊沒人出來。該不會真住着聾子吧?鐘栀又按了三下。門鈴上才滋滋的一陣電流聲,仿佛能從門鈴上看出主人的不耐煩。
一道冷淡的男聲傳出來:“哪位?”
鐘栀禮貌地将自己的來意說了。
門鈴:“……”
鐘栀以為裏面的人沒聽懂,特意強調:“是安女士的安排。我是你家孩子的補課老師。如果你有不清楚的,可以問一下安明鏡女士。”
門鈴裏的人更沉默了。
“我不是騙子啊!”氣氛有點詭異,鐘栀就差手舞足蹈了,“別聽我聲音年輕,我已經有兩年的補課經驗。所有經過我補課的小學生都能考到及格線以上。另外,我還是南五中的學生,可以給你看學生證的!”
門裏人沉默許久才咬牙丢下一句:“如果我沒失智的話,你應該失了智。”
說完,迅速挂了通訊。
鐘栀:“……”
一陣風吹過,鐘栀的肚子發出一陣長鳴。晚上沒吃飯,好餓。鐘栀翻了下書包,把門衛大叔給的餅拿出來。男主人不知道,那就等女主人回來。
她鋪一本書放臺階上,坐下就開始啃大餅。
鵝黃的路燈下,撲火的飛蛾繞着燈光熱情地煽動翅膀飛舞。激烈地莽撞地撞到燈上,翅膀撲簌簌地掉落鱗粉。一邊灑落鱗粉,一邊繼續往上撞。
鐘栀吃着餅看那撲棱蛾子撞燈,莫名有種同病相憐。
房子裏,周沢看着監控裏面坐自家門口啃大餅的女孩兒,撥通了母親安女士的電話。
響了三聲,接通。
一道冷清的女聲傳出來:“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什麽事。”
安明鏡的聲音讓周沢的臉瞬間繃住了。
監控中,土了吧唧的少女還蹲在家門口,背着粉色的水兵月雙肩包,大包小包的塑膠袋。要不是剛才聽過話,真以為是拾荒少女。
周沢嘴角一抽,冷聲質問:“你給我找了什麽東西?家庭老師?”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似乎沒想起來這茬兒,過了會兒才說:“那孩子已經到了?”
周沢的臉陰沉下來。
知道他心情不好,安明鏡解釋一句:“我這麽做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周沢臉黑得徹底,獨/裁的人連說話都這麽好笑,“你們把我丢在南城,找一個鄉下未成年給我當家庭教師就是為我好?”
“不是家庭教師,”安女士糾正,“是給你找個玩伴。”
“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得需要。這件事已經定了,沒有反悔的餘地。”安明鏡冷聲說,“阿沢,這個孩子媽媽已經審查過,品行和心性都不錯。比你那些豬朋狗友靠譜。”
周沢被氣笑了,他怒道:“安女士,你未免太可笑了。我交什麽朋友,需要你來安排嗎?”
安明鏡的聲音也冷下來。硬邦邦的發號施令:“人我已經安排進來了,不可能弄走。周沢,你必須明白一件事。你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理所應當聽從父母安排。”
說完,挂斷了電話。
周沢踹了一腳牆壁,狠狠将手機砸向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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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栀在門外坐了很久,屁股有些麻。晚上蚊蟲特別多。鐘栀已經打死了十幾只蚊子。要不是她穿得多,估計滿身包。
門裏的人不開門,鐘栀吃大餅噎得難受。幹脆拿出英語書就着頭頂鵝黃的燈光小聲地讀。
不知道背了多久,終于有人來搭理她。
不過不是裏面出來的,而是從外面過來的。
來了一個阿姨,自稱是這家的住家阿姨,姓張。
張阿姨五十多歲,走路很快,風風火火的。她有大門的鑰匙,但是白天不上班。此時見鐘栀大包小包的,幫她拎兩個:“房子的主人不喜歡外人,我平時都是住自己家,只有白天會過來打掃。你的房間我已經幫你收拾出來,安女士跟我交代過了。你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我說。”
鐘栀點點頭,跟着保姆阿姨進屋。
房子非常大,裝修偏北歐風。地上鋪了灰色的地毯,玄關右側放了一個櫃子。鞋架上堆滿球鞋。其中一雙紅白配色的鞋帶散着,淩亂地仍在角落。
牆壁上挂着碩大的抽象派畫作,架子上擺放了很多擺件,造型抽象,配色怪異。客廳的沙發上扔了幾件衣服,男士的。落地窗開着,白紗的內襯窗簾被風吹得亂飛。一整面牆被掏空做成了書櫃,滿滿都是書。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在書架的正前方,地上散落着琴譜。
還有扔得滿地的厚皮書,鐘栀瞥了其中一本,全英文的《百年孤獨》。
還沒有見到主人,鐘栀就有些被這個高級的裝修給鎮住。總覺得這裏住着一個脾氣不好但是充滿藝術細胞的古怪有錢人。感覺稍不注意就會被掃地出門。
她默默地放輕呼吸,跟着張阿姨上二樓:“你就住這一間。”
“衛生間在這邊,”樓上房間特別多,保姆推開其中一間房間的門,“高三學習忙,如果衣服來不及洗,放着我來洗。扔這個簍子裏就行。”
鐘栀回過頭,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會洗衣服。”
張阿姨本來就是客氣。她雖然是保姆,但是拿錢辦事。主家給錢,她只負責照顧周沢一個人的起居,鐘栀不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內。提一句本來是好心,鐘栀拒絕她也沒勉強:“那也行,你自己安排。”
把人領進來,後面的事就不用她管了。張阿姨大致交代了住宿的注意事項就走了。
鐘栀目送她離開,才回頭看向堆在客廳裏不符合房子整體配色的行李袋。
屋裏靜悄悄的,她哼哧哼哧地拖行李上樓。
大部分是書,一些衣服和幾大袋的特産。特産是帶給主人家的。還沒有步入社會,鐘栀已經懂了成年人的規則。拿別人的,要給回饋。來南城之前她每天放學去山裏,挖了很多野菌子。
現在發現,這個家高級得好像全家喝露水一樣。
一大蛇皮袋的書,鐘栀費了好半天勁才從一樓拖到二樓。她的房間在樓梯的右手邊,離得不算遠。一袋一袋的行李拖進房間,幹到快完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房子裏有人。
那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一雙眼睛在燈光下幽幽沉沉。白T恤,淺灰色運動褲,過耳黑短發。胳膊肘搭着沙發邊緣,正屈膝盤坐在地毯上,淡淡地注視着扛着蛇皮袋的鐘栀。
四目相對,少年臉上沒什麽情緒,皮膚被白熾燈照得發光,顯得有幾分不近人情。
鐘栀的一口氣噎到喉嚨眼,憋住了脫口而出的尖叫。
靜默半天,鐘栀手裏抓着的蛇皮塑料袋不堪重負,刺啦一聲,碎屑掉進高檔的地毯裏。周沢的目光也落到灑落一地的野蘑菇上。
鐘栀尴尬的頭皮發麻,讷讷開口:“你好啊……我是鐘栀,這裏是你家嗎?”
周沢沒說話,将煙按到了旁邊的煙灰缸裏。鐘栀才注意到他手裏夾着煙。修長的手指,骨節泛着粉紅,皮膚白皙到發光。
鐘栀有點尴尬。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今天搬進來陪你弟弟?侄子?讀書的……”
話沒說完,就被一道冷清的聲音掐斷:“我沒有弟弟,也沒有侄子。”
鐘栀不太确定地猜測:“……那是陪你兒子?”
“你用你的腦袋想想我兒子能上小學嗎?”
“……”
一股毫不掩飾的排斥撲面而來,鐘栀嘴唇蠕動了兩下:“總不能你的水平才小學吧……”
一道銳利的眼神殺過來,鐘栀果斷低下頭。
“不用看了,不出意外,你要教的人确實是我。”周沢說話有種奇特的腔調,漫不經心,尾音卻不自覺地上飄。嘴角勾起,像含着笑意,但仔細一看,笑意不達眼底。
一時間,場面仿佛定格,兩人都待在原地,沒有動作。
沒過多久,鐘栀放下蛇皮袋,企圖打破這種尴尬:“……就,就算你基礎只有小學,我也會盡力的。”
茶幾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他冷冷掃了一眼鐘栀,彎腰抓起手機,接了。
那邊不知道在說什麽,他懶懶地“嗯”了一聲就站起來。他身高很高,站直了比鐘栀高出兩個頭。赤腳踩着地毯,沉默地越過她下樓。
路過帶起一陣風,從鐘栀的耳邊刮過,帶動她的頭發飛舞。
非常的不客氣。
很快,鐘栀聽到門被嘭地一聲甩上,然後是引擎的轟鳴。別墅樓恢複了安靜。
很晚的時候,鐘栀接到了來自資本家安女士的電話。打得她床頭座機。安女士表示,希望她可以對周沢多一點耐心。作為回報,周家可以資助她到大學畢業。
這是鐘栀第一次直接跟安明鏡女士對話,安女士命令的口吻讓人不舒服。她握着電話沉默,許久,她才輕聲開口:“我知道的安女士,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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