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龍崎

為什麽不離開？

看着那個癱坐在大門旁的黑眼圈少年，奇伊心裏有些疑惑。明明火舌都要竄到腳跟了，為什麽這個剛剛複活的冒險者不離開這個地圖呢？

難道是有什麽特殊任務沒有完成？

不過即使如此，從奇伊能夠忍到關服那一天才和玩家接觸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雖然有好奇心，但卻不是那種會多管閑事的類型。奇伊再看了一眼少年之後，就回過頭看向那個剛剛咽氣了的縱火狂人。

在那瘋女人已經燒的看不清原型的屍體上方，一個帶着熟悉迷茫表情的半透明身影漸漸浮現。如果是在靈魂大陸的話，也許奇伊就抱着盡職盡業的精神去接引那個靈魂了。可是一想到如今自己正處在一個陌生的區域，接引這裏的靈魂算不上是他如今的職責和義務，奇伊的思維深處就滋生出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情緒——抗拒。

奇伊覺得自己讨厭這個女人，讨厭她死前臉上那猙獰的表情。

就讓這個區域的死神來接引她好了。奇伊想了想那個叫琉克的死神，還有他那個長相可怕的族群，暗自這麽下了決定，就準備轉身離開這個火焰升騰的客廳。

“呼……前輩，你……還在這裏啊……”少年一邊疲憊的喘着氣，一邊直視這奇伊的身影，“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呼……真感謝你讓我複活。呵呵，雖然我好像……好像馬上就又要……”

“你看得見我？”奇伊打斷了少年的話，有些吃驚的反問道。雖然現在的少年看起來很虛弱，但是奇伊可以用死神的職業素質發誓對方還是活生生的。既然對方并不是靈魂狀态，怎麽可能看得見身為死神的自己呢？奇伊對此疑惑不解。

“啊嗯！”少年苦澀的笑了笑，額頭上布滿被火焰和虛弱逼出來的汗水，“看的很清晰呢！”即使如此少年那有着濃重黑眼圈的眼神卻依舊是堅定的、明亮的。對于眼前這個看不清面貌的黑鬥篷的身份，少年的心中其實隐隐約約有一個答案，但是那個答案只要一浮出水面，他就告訴自己這實在是太離譜，太不可思議了！即使對方真的是那個神話中穿着黑鬥篷、高舉鐮刀的身份，又為什麽要來複活自己呢？

“難道你們這裏的人複活以後，都可以看得見死神？”奇伊歪着頭疑惑的問道。

“咳咳！”不小心吸了一口濃煙的少年猛地咳嗽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再難受的低下頭捂着嘴小心翼翼的深呼吸了一下，緩過來以後才回答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畢竟就我知道的世界來說……應該是從來沒有人被複活過吧，咳咳！”

“你快撐不住了。”奇伊敏感的察覺到對方剛剛回歸的靈魂又有了脫離的跡象，“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咳咳，出不去啊……”少年擡起頭，一邊看着奇伊，一邊無奈的笑了笑。

“為什麽出不去？”奇伊想了想，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也許你可以四處轉一轉看看是不是有什麽特殊任務沒有完成，或者說有什麽特別的機關沒有觸發。”

對方的聲音沉穩而有磁性，不聽內容的話甚至會讓人第一時間覺得對方值得信賴。但是如果細細去琢磨對方話裏頭的意思的話……

“咳咳……你以為這裏是什麽游戲副本嗎？”少年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情緒激動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這種情況下遇到眼前這個黑鬥篷這樣的奇怪非人類，實在是讓少年有些哭笑不得，“而且就算有機關什麽……咳咳……以我現在的狀态……估計……咳咳，估計走幾步就又要死了吧，呵呵……”

“沒關系啊！死了我再讓你複活就好了。”奇伊對眼前的少年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雖然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奇伊認真想來，這也許是因為對方是他來到這個叫“真實世界”的世界後，遇到的第一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家夥吧。

“複活……複活……複活……”

一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扭曲的喃喃聲從奇伊的身後傳來，一個被奇伊和少年同時忽略了的人物，仗着自己死了不會被濃煙和火焰影響，就這麽踏着焰苗一步步向兩個人的方向走來。死去的瘋婆子看上去要比活着的時候平靜一些，只是盯着奇伊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瘋狂。

“前輩……”少年雖然能夠看清奇伊的身形，但是卻很顯然沒有察覺到某個縱火行兇瘋婆子的亡魂正在靠近，只是自顧自的說道，“有的時候讓靈魂永久安眠，咳咳，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被複活的是那個瘋女人，也許這裏就不只是我一個亡魂了。”

“複活……讓我複活！！！！！！！！讓我複活！！！！！！！！！！”

那扭曲的喃喃聲，漸漸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尖銳叫聲，失去身體重量而變得格外敏捷的靈魂，差一點點就撲在了奇伊的身上！只不過，就在瘋女人的手要觸及奇伊鬥篷的時候，一種莫名的力量将她推擠開，即使對方再怎麽努力嘗試，也無法再靠近一絲一毫。

奇伊并不知道這種力量是什麽，他只知道自己在抗拒和厭惡對方的接近，然後下一秒對方就被推拒在外了。既然連奇伊自己都不知道，那麽其他人更不會知道，在瘋女人被那莫名的力量推擠出去的時候，奇伊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的銀色戒指上，閃過一道神秘的金色流光。

“讓我複活！！我還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是齊梅達爾女侯爵的直系！！你們這些只會在現代燈紅酒綠中堕落的貧賤，你們這些膽敢侮辱貴族血統的平民！才是最應該下地獄去的！！”

“也許我們應該離開這裏。”看了一眼快撐不住了的少年，又看了一眼已經瘋魔了的亡魂，奇伊覺得少年死後的反應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只是之前的自己還沒見識過這種更誇張的罷了。

至于怎麽離開這裏的問題……雖然和靈魂大陸的冒險者們相比，死神NPC的技能樹簡陋的讓人覺得寒碜，但是奇伊卻知道有什麽東西是可以……或者說，應該可以将眼前的大門，硬生生破壞掉的。

心念一動，黑色不知名金屬鍛造，隐約可以看見血紅色紋路的鐮刀出現在奇伊的手上。雖然是死神NPC人手一把的标準配備，但是奇伊還是格外喜歡自己的鐮刀，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它更稱自己心意的武器了！

用死神的鐮刀去劈一扇門，奇伊覺得這個計劃非常有趣。在這個陌生的地圖上，他這個落單的死神NPC似乎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奇伊為這個突然浮上心頭的念頭感到驚訝，又有些感到愉悅！

“轟！”

一陣刺眼的白光從破開的門洞出投射進來，同時湧入的還有大量的新鮮空氣。黑眼圈少年在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感覺自己被火焰晃得難受的眼睛，也在瞬間得到了治愈。

自己還活着。因為近乎窒息而緊緊蜷縮的身子徹底放松開，真正從死亡中緩過神來的少年，再次重重的松了口氣。

“謝謝。”少年感激的看着奇伊，即使是他這種不願與他人過分親近的個性，也無法漠視對方救了自己兩次的事實。

“沒什麽，我只是想要這麽做罷了。”奇伊愣了愣，然後才應了一句。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奇伊表示感謝，這也是奇伊第一次遇到這麽奇怪的冒險者們，這也是奇伊第一次憑借自己的心願去辦事。如果讓奇伊文绉绉的做個總結點評什麽的話，他也許會說，這一天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學會了很多的東西。不過，他是奇伊，一個剛剛脫離靈魂大陸的死神NPC，所以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沉默的消化着這段時間的精彩經歷。

“道努！你沒事吧！”

堅實到變态的大門和窗戶顯然曾經讓房子外部的支援者們手足無措，所以當大門突然“轟”的一聲炸出一個洞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扛着高壓水管的救援隊猛地沖進來，然後才有人飛奔到被稱呼為“道努”的少年面前，表情焦急的詢問道。

“沒什麽，還好好的活着。”剛剛被救援隊從門內部拉出來的少年撓了撓頭，看似無所謂的說道。他習慣于疏遠旁人，除了交涉人渡以外沒有其他至親之人，更沒有朋友搭檔什麽的，自然也就不會将心裏的苦澀向其他人傾訴。

而外人想要看到的，也是一個無所不能、總是能死裏逃生的大偵探不是嗎？

“真的嗎？”來人打量着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少年，再次疑惑的問道，“剛才好像看見你在對着空氣自言自語，真的沒事嗎？”

自言自語嗎？少年看了一眼就站在來人身邊的黑鬥篷，然後又将視線轉移回來人的身上，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啊，沒事。我想你們也都知道了，真正的兇手就是齊梅達爾夫人。很不幸的，那位美麗的婦人已經葬身火海了。”

“真是想象不到啊……”來人的口氣中也是滿滿的遺憾和嘆息。

奇伊回頭看了看“美麗的齊梅達爾夫人”，然後詫異的發現對方竟然已經不再瘋狂，而是呆呆的站在那裏，呆滞的靈魂從腿部開始漸漸的化作散亂的光點，一點點飛散在空氣中……

為什麽這個區域的死神沒有出現？還是說死神已經出現了，只是自己沒有看見？難道這個區域內的冒險者真的沒有任何複活的機會？那麽冒險者消失的靈魂又去了哪裏？自己複活那個叫道努的少年，會不會違反這個區域的死神職業操守？

奇伊的腦海裏翻滾着各種各樣的問題，原本冷靜下來的頭腦再次亂糟糟起來。當看到自己在這個區域第一次複活的少年站起身來準備離去的時候，奇伊仿佛看到了那個轉身離去的盜賊“堅持不懈”。

那個時候，自己似乎忘記和他說再見了。

想到這裏，奇伊看着那個少年的背影，右手略有緊張的握拳，然後有些小聲的說了一句——

“再見，道努！”

奇伊想牢牢記住這些和他交談過的人的名字。或者說，奇伊真正希望的是，這些人的記憶中會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這種心情很複雜，又或者說，當奇伊脫離靈魂大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無法再回到那個單純的數據時代了！

“再見！”出乎奇伊意料的，少年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對着其他人眼中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大方的揮了揮手，“再次說一聲謝謝。還有，我更習慣別人叫我龍崎，或者是L！”最後一個詞少年說的很輕很輕，幾乎只剩下口勢。畢竟那不是在公衆場合适合曝光的身份。

“道……道努……你真的沒事吧？”雖然對方是世界第三的名偵探，但是看對方對着空氣自言自語的樣子，旁人顯然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啊嗯，沒事，只是突然很想這麽做而已。我們還是先回去做筆錄吧。”沒有做出任何複雜的解釋，龍崎還是那副怎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卻有着自己的小驕傲。

他是L，他是道努，他是艾勒魯柯伊。這個同時演繹着世界三大偵探的少年永遠對旁人保持着疏離，卻同樣永遠無所謂別人怎麽看待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做正确事情！這就是龍崎的原則。

奇伊是幸運的。曾經，他遇到名叫“堅持不懈”的盜賊，所以他學會了堅持。這次，他遇到名為龍崎的少年，即使沒有深入了解過，但是他似乎隐約間又領悟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