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等候
早春四月的煙胧江南最是令人迷醉,微雨時日,雨絲恰如懸于天地之間的串串珠簾,透着一股溫柔缱绻,縱使不撐上一把油紙傘,亦只會衣衫微潤,發上凝珠,卻不惹人厭煩。
林家小女年方十五,單名一個“瑤”字,生得姿容妍麗,性子更稱得上一等一的好,上孝父母,外親友鄰,便日日有媒婆上門為她說親,不論多好的少年兒郎,富家公子,這林瑤總是利落地一口回拒。本來兒女親事就應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拗不過林家父母寵愛獨女,女兒不願便也罷了,左右年紀尚小,想多留些時日承歡膝下。
林瑤實則早有了女兒心事,記不清幾時開始,她夜間睡去就時常發些奇怪的夢,夢的內容不盡相同,卻總少不了一個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身形消瘦,生得眉目如畫,甚是清俊,時而氣質儒雅,時而風流不羁。自二人初遇到互生情愫,再到舉案齊眉後又心有怨怼,林瑤直把她與這男子的一世糾葛夢了個遍,仿若在夢裏已同他相戀了一場,自此再沒有世間男子能入得她心。
原本不過是随夢境變化,心情或悲或喜,近日不知怎的,夢中明明與那男子好生相處着,他亦會忽然之間變了顏色,拿刀子狠狠割破她的手,那痛感過于真實,每每她将要醒來,卻不知怎的又會睡得更沉,待清晨起身查看,手上并無任何傷痕。林瑤有些憂心自己這是招了鬼,便約好友一同去後山為佛祖上柱香,求得佛祖庇佑。
山間有一清寺,藏于蔥茏樹木之中,內有高僧唱經,妙音常傳至數裏之外,引得香客絡繹不絕。兩位少女着輕薄春衫,分別撐了把紅梅紙傘,亭亭慢步于山間小道之上,春雨濕了那青石臺階,亦打濕了她們的繡花鞋,二人卻是一路只顧着談笑風聲,這其中那位粉衫少女正是林瑤。入得寺中虔誠跪拜了佛祖,林瑤許過願亦捐了些許香火錢,待要離開,那敲着木魚閉目念經的方丈卻忽然開口喚住了她。
方丈道:“女施主誠心理佛,何不順道求支簽?”方丈慈眉善目,态度誠懇,加上好友從旁撺唆,林瑤便自那簽筒中抽出一支,交由方丈去解。
“前世塵緣今生夢,道是無情卻有情。”方丈看了那簽文,笑道:“此乃上簽,女施主的有情人近日便會出現,或可喜結一段良緣吶。”少女聞言有些羞澀,她本不欲詢問姻緣,只是來求佛祖保佑,誰知碰巧抽到這姻緣簽,倒讓友人好一番打趣。
方丈又贈了二女各自一枚平安符,普普通通,是每位來寺中的香客都會有的那種。二人這才別了方丈,又一路鬧着回了家。
夜間林瑤很晚才睡去,為防噩夢驚擾,便藏了那平安符在胸前衣襟中。
夜魅接連幾日深夜時分來取這少女之血,早已輕車熟路,今日難免有些疏忽大意,連夕顏一直尾随着她,她都不曾發覺。潛入林瑤卧房後她又故伎重施,取出銀月彎刀割破少女指尖,這次沉睡中的少女卻猛睜開了眼,夜魅未及施法令她繼續昏睡,那少女就直楞楞地望向她身後,輕問一聲:“是你?”
夜魅回頭,身後站着的卻是一身紫袍墨發垂肩的冥府尊使夕顏。
少女不理會夜魅,亦不去理會尚在滴血的指尖,甚至未來得及趿一雙鞋履,就赤腳奔至夕顏身前,急切地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這人分明就是一直萦繞于她夢中的男子,數年來幾乎夜夜于夢中相會,他的容貌早已滲透到自己骨血之中,如今一見便知是他。她以為此生只會嫁給一個不相愛的人,過着平淡的日子,将他永藏于心底,就算只能夢中相會亦是好的。而今竟能得見他真容,心底那奔湧而出的狂喜令她完全忘記了害怕。她只想知道他是誰,日後若是想他了,也能念得出他的姓名。至于身邊的女子是何人,他們又為何深夜出現在自己房中,這些她都沒心思多想。
夕顏皺了皺眉,問夜魅:“她為何能看得見你我?千萬人之中你又為何偏偏選擇了取她的血?”夜魅亦覺得奇怪,這少女一界凡人如何能看得見鬼魂?至于少女與夕顏之間的糾葛,她又怎會同他說,說了自己這些年的心思豈不白費?夕顏有諸多問題要問夜魅,便欲施法令林瑤睡去,林瑤見他擡手急得大叫:“求你不要弄暈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誰,我夜夜都會夢見你,今日終于相見,求你同我說幾句話可好?!”
少女誠懇地哀求,那奇怪的記憶碎片複又卷土重來,一點點閃過夕顏的腦海。一會兒是一位年輕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拽住他的袍角哭着求他:“不要讓我走,我不走,我要一生一世和你一起。”一會兒是那女子清冷決絕地說:“沈雲清,今生我與你山高水遠,永不再見。”眼前的少女分明與記憶中那女子截然不同,為何又給他是同一個人的錯覺?
夜魅見夕顏又陷入回憶中,來到夕顏身側對那少女道:“我們是冥府的鬼差,林小姐不是擔心自己招惹了惡鬼,今日還巴巴地去寺廟裏求佛祖保佑的嗎?看來佛祖亦非無處不在,佑不得你,你又信他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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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瑤聞言怔住,喃喃道:“他是鬼,他竟然是鬼,他已經死了麽……”
夜魅說:“他是鬼,他欲為一人結魂,需每日取你十滴指血,既然林小姐今日醒來撞見我二人,日後我們亦無需躲藏,只問林小姐一句,你是願或不願?不願也無妨,我們另尋他人便是。”
林瑤問:“他要結魂之人,可是位女子?”夜魅答:“正是。”
林瑤又問:“那人對他而言很重要嗎,是不是他的心上人?”夜魅答:“是很重要之人。”
林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又道:“我只有一個條件,能否日後請他親自來取?”夜魅聞言冷哼,道聲:“愚蠢!”憤然轉身離去。
一時間房內僅剩林瑤與一直沉默不語的夕顏,林瑤怕黑,夜間睡了也要燃上一支蠟燭,此時已然燒去大半,燭淚挂了一串又一串。她望着眼前男子與夢中分毫不差的眉眼,心中柔腸百轉,未曾想過此生竟能與他相見,縱然只是個……鬼魂,能這樣面對面望着彼此,亦是她從不敢奢望的。
林瑤開口道:“我要說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希望你能耐心去聽。很久之前我就常會夢見你,夢中的你叫沈雲清,是朝中武将獨子,你自幼習武,多年來随父親征戰沙場,殺敵無數,成了威名遠播的少年将軍,你又精通筆墨,琴藝也是超群。我,不,是我那夢中的女子,名喚錦瑟,是……是風月場中一名清倌,亦是名滿平城的才女,達官貴人之中多有仰慕者,這錦瑟卻向來不屑一顧。後來沈将軍你打了勝仗,于眠月坊中聽得錦瑟奏海棠一曲,驚為天人,遂散盡千金為得佳人一顧。錦瑟見你雖年少輕狂,卻有保家為國的豪情壯志,不似那些腦滿腸肥之徒,亦對你心生愛慕。”
“将軍于平城外置辦了一處幽靜小院用來藏嬌,原以為可郎情妾意相伴到老,卻被将軍的母親發覺此事,夫人痛恨錦瑟區區一界伶人竟敢迷了兒子心智,斷了兒子仕途,逼迫您與她分開,揚言如若不然就将她賣回風月場中,做個最低賤的□□。沈将軍為保護錦瑟狠心演了一出戲,帶上夫人安排的朝中文官之女來見錦瑟,告訴她你将與這位小姐成親,她錦瑟不過是風月場中卑賤出身的賣笑女子,怎敢肖想将軍對她付諸真情?錦瑟苦苦哀求不得,将軍狠心離去,不久後同父出征,待到回來之日,錦瑟早以化成一杯黃土埋于山間。”
“将軍不能忘情,雖明知是母親殺害了自己的心上人又能如何,只能終日游樂于妓坊酒肆間,醉去所喚之人從來不過“錦瑟”二字。伊人已逝,将軍卻用盡了後半生去緬懷。這或許是你生前舊事,我亦同你經歷了這一場悲歡合離。我覺得錦瑟一定就是我,或許我每一世的輪回都如同今世一般,未曾喝過那一口孟婆湯,便将與将軍的過往都銘刻在夢裏。因為相信我的沈将軍終有一日會踏馬而歸,備上十裏紅妝前來娶我。今生我已是清白出身,無需再忌憚身份懸殊,自夢見你的那一日,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成為這世間最好的女子,這樣無論此生的沈雲清有多優秀,我亦能配得上他,無需仰望。只是……”
“只是沒想到,我死後從未入過輪回,你生生世世的等候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夕顏冷聲打斷少女的話。這個故事太長太長,如同他守候的那後半生,他早已忘記,又何須再提起。
林瑤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問道:“你不願再想起錦瑟了嗎?難道不是因為前世的緣分,你我才會在此相見?”
夕顏涼薄一笑:“我為何要見你?我來此只是為了看看,夜魅取的究竟是何人的血,她素來狠心,我怕她不小心傷了無辜之人的性命,會受冥王責罰。至于你,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和那個錦瑟有何關聯,我連她都忘了,還會在乎你?你現在不過是我結魂要用到的一位供血者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碼完就發,攢不住稿的我!
這章寫得挺虐心的,不過馬上就會甜,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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