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借宿 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十幾個成年男人忙乎一陣，很快把火撲滅了。出事地點在廚房，竈臺邊還留有焦糊食物的痕跡。好在火沒完全起來，損失不大。

何祿不在，不知他回來看到本就破敗的屋子還冒着煙又會作何感想。

許欣也匆匆忙忙趕過來了，在來往的大人中間找了半天，這才在牆角發現了莫仙。

小小的身影像是被吓壞了，站的筆直，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許欣把他保護的很好，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着火。

那黑煙怎麽就那麽多、那麽濃，好像要把整個院子給吞沒進去了。

當他邊喊，邊看到一個小身影掩着口鼻，有些踉跄地從院門裏出來。那一瞬間，他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救星！

謝浔陽低頭看着一直緊緊攥着自己袖口的小肉手，不管是被大人吼到躲一邊別礙事，還是被水誤潑到，他都不曾松開過。

兩人就這麽互相牽制着，謝浔陽被他踩了好幾腳，腦子倒漸漸清楚了起來。

許欣看着抖成一團的兒子，有一瞬恍惚，仿佛他才是那個把屋子點着的人，旁邊那個高一些的男孩看起來就要冷靜的多。

“仙兒！”她急忙跑到跟前，拉着兒子上下打量，“你沒受傷吧？”

莫仙見母親來了，再也忍不住扁了扁嘴，臉委屈巴巴地皺了起來。

想哭。

許欣确認好兒子沒事，也注意到身邊的男孩，大致猜到，看着男孩白淨的臉上沾着煙灰，頭發亂亂的，身上瘦的沒二兩肉，心裏泛酸，也拉起了他的胳膊，柔聲道：“是陽陽吧？沒事了，不害怕、不害怕了啊。”

謝浔陽沉靜的眼中似有一瞬水光閃動，猛地垂下頭，将突然不受控制的眼淚強忍了回去，再擡起頭來，只是眼眶泛着紅，他看着莫母，搖了搖頭。

許欣被煙熏的咳嗽的更厲害了，護着兩個孩子往遠處又躲了躲。

謝浔陽看着母親來了還拽着自己袖子不松的莫仙，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出讓他放手的話，就當作自己也沒發現，默許了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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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旺的父母也來了，何祿家門口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火撲滅了，但門口還圍着不少人，亂哄哄的。

程嬸兒一邊捂着鼻子，一邊擠到許欣跟前，看了看倆小孩，咳着道：“……欣妹子，這裏亂的很，何祿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萬一又喝了酒，看到房子被燒了，肯定不會歇了的！要不你先把這倆孩子都帶你那兒？我和老程留着等何祿……”

許欣自然沒問題，程嬸兒又想起了什麽，對謝浔陽道：“我記得你也轉學到村裏小學了，明天得報到是不是？你進去把書包和明天穿的衣服收拾好，今晚先住欣姨那兒，明天跟仙兒和旺寶一起去學校！……這兒你先別管了，省的那人喝多了找事兒……”想着，胖胖的女人就一陣頭痛，揮揮手讓他們趕緊先走。

謝浔陽沒有猶豫多久，跑進了院子。

不一會兒，他簡單背着書包，手裏又拎着個袋子出來了。

但他沒有直接跟許欣走，而是走到了程嬸兒跟前，從懷裏掏出好多張紅票子遞過去。

“我燒的火，麻煩您幫我賠給他。”男孩明明年紀也不大，說話卻清晰，神色也冷靜。程嬸兒愣了愣，沒有接過去，看着男孩的眼神卻變了些。

聲音也緩和了很多，“……用不着你的，你自己錢自己收好。”忍不住又多嘴道，“藏個保險的地方，也別讓你那酒鬼舅舅給看着了！來的時候你那個阿姨給我那兒留了不少，本來也是給你用的，等明天天亮了，我讓老程叫幾個村裏會做活兒的過來修了就是，我再給何祿拿點東西，這事兒就過去了！”

“今晚你先趕緊走，別跟何祿撞上。走吧，走吧，我替你跟他說。”程嬸兒招呼着，讓許欣把他們帶走。

謝浔陽頓了頓，沒有堅持，對着程嬸兒微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跟着許欣離開了。

許欣能感受到男孩的抗拒，也沒有強拉他的手，只是跟在身邊，輕聲安慰着。三言兩語，就聽明白了，頓時心一陣陣的抽疼，暗哕何祿不是個東西！

何祿依舊天天睡到中午前出門，晚上喝醉了回來睡覺。

誰能想到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天天一個人在家，卻根本不給他留東西吃！

謝浔陽能感受到女人的好意，但他并不想對此再多抱怨些什麽。今天晚上決定自己下面條，也是認真用手機查了步驟的，只是農村的廚房他真的沒有見過，再加上何祿幾乎不開火，很多用具也老化了，這才造成了失火。

這是他的錯。他應該賠償。

然後盡快學會怎麽用廚房。

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謝浔陽腦子也亂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卻有些靜不下來，仿佛無數個小人在腦子裏奔跑。

如此就容易忽略其他，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的袖子不知什麽時候又被人給攥着了。

謝浔陽揚起眉，不明白他·媽都來了，還黏着自己做什麽？

他蹙眸看了看莫仙雪白團子般的臉，還能看到明顯被吓着的樣子。有些好笑，又覺得自己确實虧欠了他點什麽，畢竟是被自己放的火吓着了，人還是他喊來的……

……

如果貼着自己能讓他好受一些，那就，先這樣吧。

一進家門，許欣就急着要去給謝浔陽做飯吃，吩咐莫仙先帶他進房間休息。莫家并不大，有床能住人的房間也就只有三個，謝浔陽只能跟莫仙睡一間。

這是謝浔陽沒想到的，他從有記憶以來就是一個人睡，家裏來客人了也有客房睡，就連在何祿家也收拾出了單獨的一間房。他本能的覺得莫仙也會在意，誰知這小人兒聽了母親的話只是很自然地“嗯”了聲，然後就帶着謝浔陽進自己屋了。

莫仙的屋子是三間卧房中最小的，床也只有一米二，他随意将攤在地上的書包還有漫畫之類的雜物往角落踹了踹，給人讓地方，軟糯糯道：“随便坐吧，一會兒讓我媽媽再給你找一個枕頭。”

謝浔陽：“……嗯。”

他把書包規規矩矩地靠着書桌放在地上，環顧四周，最終決定把堆在椅子上的衣物挂在椅背上，自己坐下半邊椅子。

莫仙則是直接歪倒在了床上，臉貼着枕頭，一臉純真地看着他。

回到了家，他不害怕了，好像也……順帶着不怕自己了。

謝浔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也看回去。

兩人互看了一會兒，莫仙先從床上彈起來，想起來了什麽，掀開書包，把手伸進去摸了半天，最後摸出來了兩條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一條伸給謝浔陽，自己要開另一條嗦了起來，嘴裏含糊道：“給你，流口水……”

“……我沒流口水。”謝浔陽沒接，生硬道。

莫仙眨了眨眼，樂了：“我說這個名字叫流口水，你不會沒吃過吧？”

“你嘗嘗！”

見謝浔陽還不接，急了，“真的好吃！旺寶和大樹他們看見了都跟我搶！”

所以……這算是朋友間的分享？

謝浔陽看着面前晃動的小手，慢慢的，接了過來。學着莫仙的動作，撕開放進了嘴裏。

酸酸的，大概是肚子真的很餓了，味道比想象的好。

兩人嗦完了零食，門外許欣喊謝浔陽吃飯。莫仙跟了出去。

許欣怕孩子這兩天沒好好吃東西腸胃受不了，也只做了簡單的西紅柿雞蛋湯面，又開封了一袋魚幹，熱情道：“陽陽你嘗嘗，這個魚幹是咱們村工廠自己加工的，純天然，一直賣的很好。”

謝浔陽道謝，坐下來，動作斯文卻速度不慢地吃起面來。

這是他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小漁村，吃的最正常的一頓飯。

許欣給莫仙熱了一杯牛奶，莫仙坐在謝浔陽對面嘬奶，對方吃相好看，莫仙看着看着不知不覺就把最讨厭的牛奶給喝完了。

吃完飯，許欣給倆小孩燒了水洗澡，叮囑他們早點睡，自己也回房間了。

換上了幹淨的睡衣，莫仙愁眉苦臉地坐到了書桌前，埋頭開始趕作業。謝浔陽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只得從書包裏随便拿出一本課外讀物，倚在床頭慢慢翻看。

半小時過去了，謝浔陽瞟了莫仙一眼，見他一動不動，很是認真，便繼續低頭看書。

一個小時過去了，謝浔陽再次擡頭。發現莫仙依舊是很用功思考的模樣，仿佛正處于攻克什麽絕世難題的關鍵時期，這讓他不由有些錯亂，反思起來五年級有哪一科有這個必要。

直到莫仙緩緩張開了嘴，大大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圓圓的杏眼，裏面因淚水浸的濕潤。

謝浔陽裝作起來喝水，路過書桌，看清了他正在做的數學。

一張卷子已經做到了背面，還有四分之一空着，但他大眼一掃，就發現了前面做的最少五道錯題。

“……”

謝浔陽看了眼鬧鐘，認真分析了下按照這個速度，他幾點才能睡覺。

莫仙正咬着筆帽愁着，忽然感到頭頂一暗，一個帶着沐浴露清香的手臂把他環在了中央，擡頭正好看見對方弧度好看的下颌，以及輕抿的唇角。

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換回他的神，耳邊的聲音清冷，卻不兇。

“專心點，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