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入V三章合并……

29 哄哄我

一句話, 令謝浔陽啞口無言，也構成了三年來他日夜無數次想起就心疼又放不下的事情，無解的心結。

無論有什麽理由。

終歸是自己, 爽約了。

嘟嘟嘟。

服務員敲門進來送菜。涼菜和米酒湯圓好了。

徐譯站起身：“來來來, 都別這麽嚴肅嘛，仙兒我先給你盛碗湯暖暖胃。”

“謝謝。”莫仙捧過來，小口喝了起來。

謝浔陽看着莫仙喝湯, 直到一碗快喝完了，才緩緩開口：“那天, 幹媽和成旭來接我回去，是因為……我父親查出了肝癌，要做手術，手術前他強烈要求要見我一面。”

徐譯手一頓。這些他都聽說過, 也随父母到醫院看望過謝父，親眼看見了當初謝浔陽剛回來時醫院混亂的景象。

他也給謝浔陽盛了一碗米酒湯圓, 推到他跟前，輕聲道：“你也喝點。”

謝浔陽把碗放到跟前, 卻沒有動, 繼續說道：“幹媽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我的父親，他……并沒有出過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母親自導自演的, 因為她和……大學時的戀人還有聯系的事情, 已經被父親有所察覺，所幸先給父親扣一個帽子，再談離婚的事，卻沒想到發展到後面這個樣子。”

自己查出了胃癌, 眼見不久于世，留下幼子獨自面對兩個“陌生”的男人。她不知道謝明凡會不會繼續照顧謝浔陽，也不确定若自己不在了，那個遠在意國的男人還願不願意承認兒子的存在……

早知如此，她寧願不挑開這張遮羞布，也不會讓兒子的處境如此難堪。

她後悔了，卻也于事無補。

徐譯睜大了眼，滿是難以置信。他只知道謝母患病去世，謝浔陽轉學，卻根本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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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別人。

謝家把這件事瞞的很好。目前為止，無論是親戚朋友，還是生意夥伴，都不知道謝家公子，非謝明凡親生。

“這件事我誰都沒有說過，連之前給你的信中，也不曾提及。”謝浔陽看着莫仙的眼睛，淡淡道。

莫仙看過信，因此前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但謝浔陽後面所說的，他也是第一次聽到。

如果謝父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家庭的事情，那麽……

謝浔陽之前在好旺村時所有的憤怒、怨恨與骨氣，都變得站不住腳。

錯的是他的母親，而自己對于父親來說，也不再是光榮的存在……

謝母已經去世，面對謝父的只有他獨自一人。

他不再理直氣壯，他的父親反而成為了那個，受到傷害的對象。

——來自妻子和兒子的，雙倍傷害。

想到這裏，莫仙的心一陣陣的抽疼。他不敢想象驕傲如謝浔陽，當得知一切真相之後，會有多麽的崩潰。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他都不能再抛下重病的父親離開。

“後來，我的父親手術很成功，病情控制住了。我提出想要回到滃城，卻得知，我的學籍已經□□媽和成旭私自轉回尚京來了。”謝浔陽的聲音很平靜，向莫仙闡述事情的全部經過。

再之後，他使用了各種辦法聯系莫仙，通過莫母、通過莫瑤、莫仙的發小們，甚至在放假時候，親自回到了好旺村和滃城一中找人……

這些莫仙都知道。

光是新手機他媽就收到了三個，全是謝浔陽寄來的，都被他退了回去。

這三年來謝浔陽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回他。

是他自己，回避了。

徐譯長長吐了一口氣，拍了拍好友的背，鄭重道：“你放心，今天這事兒就爛到我肚子裏了，我連我爸媽都不會說一個字。”

謝明凡的産業有多大，普通人根本難以想象。若是讓其他外人知曉了謝浔陽并非謝明凡親生，對謝家産業的影響将不可估量。

謝徐兩家是生意上往來的夥伴，今天謝浔陽能不避開自己，将這件事說出來，徐譯心裏暖融融的。他也絕不會做出會傷害到好友的事情來。

謝浔陽點點頭。他也足夠相信徐譯。

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全都講出來了。看着對面的小孩，聲音輕柔，藏着三分無奈與祈求：“仙兒，現在可以原諒我了嗎？”

莫仙低着頭，沒有立刻回答他。

菜都上齊了，徐譯繼續充當和事老，招呼着兩人：“先吃飯，先吃飯！一會兒菜都涼了。”說着，給莫仙夾去一塊魚腹上的肉，“你們給我寄的魚幹也太好吃了，這家魚味道也不錯，嘗嘗。”

“謝謝。”莫仙頓了頓，“你給我一個地址，晚上我打電話給媽媽，讓她再給你寄。”

“哎！這會不會太麻煩了？”徐譯笑着，“那我一會兒發你微信哦。”

“嗯。”

見莫仙老老實實吃徐譯夾的魚，謝浔陽也夾了塊紅燒肉放到他盤子裏。

“他從小魚就吃多了，更愛吃紅燒肉。”

“行行行，就你最清楚。”徐譯翻了個白眼。

一頓飯快吃完，莫仙別的菜都吃了，一直沒動盤裏紅燒肉。謝浔陽的目光無數次落到上面，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麽不吃？”

莫仙愣了愣，想說什麽，但看到對面人有些受傷的眼神，又咽了回去。夾起肉塊，放進了嘴裏。

謝浔陽滿意地露出微笑。又給他夾了兩塊，看着他都吃了下去。

回校的路上，謝浔陽走在莫仙身旁的位置，兩人中間隔着一人多的距離。徐譯落後半步，時不時看前面兩人一眼。

莫仙一句話也沒說，但他能清楚感受到身邊人的存在。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走路了。

“你的爸爸，現在身體還好嗎？”

這是莫仙今天以來，主動問謝浔陽的第一句話。

謝浔陽略顯驚喜，轉身對他微笑道：“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最近在國外修養。”

莫仙輕“哦”了一聲。

心理想着：既然沒有家裏的牽挂了，就多哄哄我吧。

趕在晚自習前，兩人把莫仙送到了學校門口。

謝浔陽想摸摸他的頭，又忍住了：“晚上幹媽有事約我見面，不能陪你上晚自習了。仙兒，我在學校旁邊有個公寓，客房空着，明天我幫你搬過來？”

“……不用。宿舍挺好的。”

晚自習鈴聲響了，兩人看着莫仙跑進了校門。

徐譯“啧啧”嘴，攬住了好友的肩膀：“謝神啊謝神，他今天已經拒絕你幾次了？”

“……”謝浔陽目光幽幽，嘆了口氣。

“不着急，總會理我的。”

***

莫仙記着下午生物老師讓他晚自習過去，他準備直接去生物辦公室。

聖樂高中部和初中部連在一起，是尚京數一數二的私立學校，占地面積極大，莫仙找了半天，才摸對地方。

方程并沒有什麽大事，一來跟課代表緩和下關系，二來以莫仙的程度，不出意外的話高二會進入生物競賽班的。他從去年開始任競賽班班主任兼帶隊老師，對于這種種子選手當然要提前關注。

方程了解了一下莫仙的學習進度，給了他幾套拔高試卷讓他抽空做了。高中課本莫仙雖然已經基本學過一遍，但很多地方只是略有涉獵，提醒他課程也不能放松。

兩人正聊着，方程忽然見莫仙臉色有些蒼白，收住了話：“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莫仙搖了搖頭，抿嘴吭哧道：“想上廁所。”

“……”方程黑線，表情嫌棄，“快去快去。”

莫仙出了辦公室，臉上的表情不再隐忍，露出了難受的神色，手緩緩捂住了胃部。

他帶了藥，在寝室，晚自習是上不成了。

他給毛絮發了個微信幫忙請假，直接往宿舍樓走去。

教學樓離宿舍區有段距離，抄近道也要橫穿操場。

跑道上，有體育特長生在訓練，熱血中又帶着份嚴肅，教練的哨聲在傍晚，顯得有些空曠與寂寥。

莫仙的目光被吸引，想到了從前他跟旺寶兒和大樹也撒歡似的在田野奔跑。

若不是自己身體不舒服，真想坐在觀衆臺上多看一會兒。

他匆匆走進宿舍樓，跟樓長阿姨打了個招呼，提前回到了寝室。

行李箱很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擺出來，他忍着痛翻出了藥，就着礦泉水吃下，然後躺到了床上。過了一會兒，又團縮成一團，清瘦的脊背躬起，冷汗順着額際染濕白皙的臉頰。

這是老毛病了，雖然開始來勢洶洶，但莫仙并不是很擔憂，一般來說只要撐過前一個小時，就會慢慢好了。

高一的晚自習只用上兩節，毛絮也早早回到了寝室，第一眼過來看莫仙，見他被子埋着頭，輕聲叫道：“莫仙？你怎麽樣，要不要我陪你去校醫院看看？”

“沒事。”聲音從被子裏嗡嗡傳來。

“那我給你倒杯熱水吧。”

莫仙從被子裏坐了起來，毛絮直接看愣了——他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頭發貼着臉，睡衣也是濕的，臉色不知道是不是悶的，緋紅一片，讓本就漂亮的模樣更添了分攝人的侬麗。

十秒後，毛絮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你這樣會感冒的，濕衣服得換掉！”

莫仙喝了幾口水，嗓子潤了一些，蹙着眉又倒了回去，蒙好被子：“不用，我睡一覺就好了。”

他實在沒精神去折騰，可能是這段時間他都養護的很好，這次竟然這麽久了，還沒有絲毫緩解。

“莫仙，莫仙？莫仙……”下面，毛絮還在不停的叫。

莫仙頭疼，用盡力氣吼道：“閉嘴！”

毛絮不敢吭了。

等到了熄燈的時候，他才小聲的哼唧道：“你要是晚上有需要，就叫我啊。”

莫仙的呼吸有些沉。

不一會兒，寝室就響起了毛絮輕輕的鼾聲。

莫仙只感到自己的枕頭、被褥都濕了，好像躺在了水坑裏。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震了一下，微信消息。

【謝：睡了嗎？】

莫仙鼻子一酸，手指不受控制地回複。

【仙：沒有。】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會回複的這樣快，對話上方不斷閃現着[對方正在輸入中……]

重複幾次，滅掉。

一個語音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莫仙盯着屏幕中央一只黃色小狗的頭像，良久，趕在系統自動挂斷前，點了接聽。

對面低沉磁性的聲音先響起來，黑暗中似乎顯得溫柔：“仙兒？這麽晚還沒睡，又認床了是不是？”

莫仙眼淚落下下來，跟汗融到了一起。

謝浔陽聽出了不對勁，語氣焦急了些：“怎麽了？說話，莫小仙！”

莫仙嗚咽一下，聲音輕輕抽抽着：“我胃疼…………哥。”

***

30 小朋友

當晚，聖樂高中部的男生宿舍樓半數人被驚醒，謝家的車直接開到宿舍樓下，謝浔陽親自将人給背了下來。

闖進寝室時，毛絮一臉驚悚，以為自己在做夢。謝浔陽看着水嗒塔的莫仙，又氣又心疼。他本想直接叫救護車，這小孩嫌動靜太大，死活不讓。

要是知道這樣嚴重，他塞也要給他塞進去。

惠仁醫院。

嚴主任看着病例，問道：“病人家屬來了嗎？”

“我就是。”謝浔陽道。

嚴主任看了看：“陽陽，他家大人呢？”

謝家人生病，都來這家私人醫院。何繪胃不好，一直是嚴主任幫忙調理，跟謝浔陽很熟悉。

何繪對自己的胃不上心，醫生開的藥和檢查的項目，聽不聽全憑自己心情，最後拖成了胃癌，也是嚴主任心裏的一根刺。

“他家人不在尚京。嚴主任，這是我弟弟，我對他負責。”

曾經年紀尚小的謝浔陽，在照顧何繪的事上親力親為，像個小大人。現在長成了1米85的個子，看起來更加沉穩成熟。

嚴主任帶他進了辦公室，皺眉道：“他的胃是老毛病了，一看就是不按時吃飯、饑一頓飽一頓糟蹋出來的。晚上不能吃油膩！不能貪嘴！現在不重視，以後問題可大可小！”

謝浔陽臉色鐵青，壓下怒火，囑咐道：“我知道了，以後我會盯着他。麻煩您該怎麽治療怎麽治療，我們全全配合。”

嚴主任喜歡聽話的病人，現在打了針，窩在被褥裏安睡的莫仙，看起來也分外乖巧，他點點頭：“明天上午我安排做個胃鏡，看看用不用住院。”

“麻煩您了。”

謝浔陽一夜沒睡，坐在床邊，看着睡的很乖的小孩。

心情從一開始的焦灼、憤怒，再到心疼……

他伸手，輕輕将莫仙汗津津的碎發抹到額邊，一張臉跟原來變化極大，他第一眼都險些不敢去認。

以前那麽皮實，上天入地滿田野跑的小孩，現在脆弱的像個玻璃娃娃。

謝浔陽指尖停留在他白皙柔軟的臉頰，觸感令他有些不舍得離開，輕輕捏了捏，低聲斥道：“小沒良心，疼了，才會喊哥。”

……

三竿的日光透過窗戶，照到了莫仙臉上，他拿手擋了一會兒，緩緩睜開了眼。入鼻是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但房間的裝飾卻跟記憶中的醫院不一樣。

暖色的壁紙溫馨而幹淨，挂着鐘表、畫框和電視。房間裏桌椅、衣櫃、獨立衛浴應有盡有，身下是一米五柔軟的床，淡藍色的床品，枕邊還放了一個白色兔子玩偶。

莫仙眨了眨眼，拿起兔子，坐了起來。

門外傳來說話聲。

“陽陽，我煮了甜粥和鹹粥兩種，不知道孩子喜歡什麽，一會兒你問問，中午我再給他做。”

“嗯。”謝浔陽的聲音，門被推開，他邁着長腿走進，後面跟着一個提着保溫飯盒，還有個大包的中年女人。

女人第一眼看見莫仙，明顯的愣了一下。

莫仙抱着兔子坐在床頭，模樣呆呆的與他們對視。

謝浔陽嘴角輕微彎了彎：“醒了？胃還難受嗎？”

莫仙乍見謝浔陽，想起昨晚的丢人勁兒，垂下眼搖了搖頭。

發頂的呆毛跟着晃了晃，難得短暫的安分。

“那就先喝點粥墊墊肚子，然後去洗個澡。”

中年女人把保溫飯盒放到桌子上，問道：“孩子，你是想坐過來吃，還是在床上吃？”

“這是溫嬸兒，我家阿姨。”謝浔陽介紹道。

莫仙爬下床：“我過去吃就行，謝謝您。”

“哎呦不客氣，慢着點兒，不急。”

莫仙175的身高，輕輕瘦瘦的，穿着病號服更顯面色蒼白，原本殷紅的唇瓣也沒什麽血色，溫嬸兒看着心疼到不行，拉着他坐下，一樣樣把餐食擺到面前，還幫他遞好勺子。事無巨細的，像在照顧一個幼兒園小朋友。

更要命的是，裝飯的餐具包括筷子，都是卡通人物造型的。

莫仙有些眼熟，宋喜悅送給過他一根筆，筆頭跟這個長的一樣，好像叫……巧克力熊？

莫仙臉有些發紅，別扭地接過熊頭勺子：“……我自己來。”

謝浔陽從溫嬸兒帶來的包裏面，翻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

溫嬸兒看着莫仙拿着勺子喝粥，忍不住樂了：“哎呦，是我誤會了！陽陽給我打電話，說讓給一個小朋友送飯，我還專門把夫人收藏的餐具給翻出來了。”

何繪生前最喜歡收藏各類杯子和餐具，這套巧克力熊是多年前的限量款了。

莫仙的臉更紅了，低着頭悶悶往嘴裏塞飯。聽着身後的人發出一陣低低的輕笑，似乎很是愉悅。

他說道：“挺好的。放着也是放着，以後是他的專用了。”

莫仙差點嗆到，勺子都不會使了。

好在謝浔陽沒有一直盯着他吃飯，拿起溫嬸兒帶來的換洗衣物，進浴室洗澡去了。莫仙這才好好的吃完了一頓早飯。

溫嬸兒收拾的時候，問道：“仙兒，你中午想吃什麽？我回去給你做。”

莫仙剛想說不用麻煩了，醫院食堂有什麽吃什麽就行，就聽謝浔陽擦着頭發走出來：“他不能再吃了。嚴主任本來約的上午做胃鏡，我怕他昨晚吐過兩次直接做受不了，把時間改到晚上了。這期間他需要保持空腹。”

溫嬸兒以前也照顧過何繪，嘆氣道：“可遭罪了，那我等晚上再送過來。”

“要流食，切忌不要過熱。”謝浔陽叮囑。

溫嬸兒笑道：“這些我可比你懂，放心吧。”

收拾完東西，她先離開了。

莫仙吃完了東西，恢複了些力氣，也進去洗了澡，內衣換上溫嬸兒帶來的，外面又穿了一套新的病號服。

謝浔陽已經打開了電視，也換上了自己的私服，正靠在莫仙的床上看着，姿态随意到像是在自己的家。

看見莫仙出來了，沖他招招手：“過來。”

“……”

莫仙不想過去，但椅子上已經被放上了東西，他總不能一直站着。

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鑽進被窩，努力靠在一邊，跟謝浔陽中間隔着老遠。

謝浔陽眼神黯了黯，也沒有多說，把遙控器交了過來。。

莫仙播了幾個臺，沒有什麽想看的，随便放在一個電影節目上，別扭地開口：“你不用去上課嗎？”

“管好你自己。”

“……”莫仙捏起了兔子耳朵。

謝浔陽長嘆息，伸過長手，捏在了莫仙耳朵上，拉他過來，頗有耳提面命的意思，神情嚴肅：“莫小仙同學，你是不是該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會落下胃病？”

莫仙嘴角動了動，吞吐道：“管好你自己……”

身邊的人動了，翻過身子直接把他給壓在了身下，莫仙捂住自己的臉，沒出息的改口：“……我說，我說還不行，是因為初中的食堂很難吃……”

謝浔陽維持着動作凝視着他，半晌，才緩緩直起身子：“挑嘴也要分時候，現在随便你挑，那時候……就不能稍微委屈委屈，先照顧好自己？”

***

31 紙條

晚上七點，嚴主任一行人走進病房，莫仙已經躺好了。謝浔陽過去跟嚴主任說着什麽，莫仙的眼神一直跟随着他，透出心底裏的緊張與不安。

他只當自己是簡單的小毛病，每次忍忍就過去了，從來沒來醫院用儀器做過檢查。雖然白天謝浔陽跟他解釋過了，選擇的是無痛胃鏡，全麻過後，睡一覺就已經結束了。

但他還是不敢想象，進入全麻的過程，又是什麽樣子的。

是一點點的失去知覺，還是一下子就暈過去？

溫柔的護士姐姐走過來給他消毒，把枕頭邊的兔子玩偶塞到他的懷裏，笑着道：“抱着吧，這可是謝浔陽專門來科室給你要來的，我們院只有10歲以下的寶寶才有的待遇。”

莫仙：“…………”

忽然就來不及緊張了。

在麻醉師做準備時，謝浔陽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安慰：“不怕，我一直在這裏。”

莫仙手輕輕的回握了過去。謝浔陽一頓，抓的更緊。

恍惚間，莫仙感到藥效起來了，下意識的，丢下了懷裏的兔子，另一只手也尋找着謝浔陽，眉頭蹙起。

謝浔陽一把接住了他另一只手，床上的人這才緩緩松開眉頭，漸漸進入了無知無覺的狀态。

胃鏡做的速度很快，大約只用了二十分鐘就結束了。

情況比較樂觀，莫仙畢竟還年輕，身體機能比較好，恢複能力也強。嚴主任說了一堆的注意事項，然後道：“今晚讓他好好休息，具體病理單明天才能出來，目前的情況看是不用住院的。”

謝浔陽都記了下來，聽後也松了口氣。他慢慢放開了莫仙的手，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心的汗。

送走嚴主任，謝浔陽燒了壺熱水，調到适宜的溫度溫着，坐回床邊等待莫仙醒來。這時，敲門聲響起，謝浔陽以為是溫嬸兒送飯來了，誰知進來的是徐譯、毛絮、唐意和宋喜悅。

“你們怎麽來了？”

徐譯攤攤手：“昨天晚上你沸沸揚揚的把人抱走，大家都以為莫仙怎麽了，派了我們當代表過來看看。”

毛絮幫他把書包也帶來了，很是自責：“都怪我晚上睡的太死……”

唐意和宋喜悅手裏拿着果籃和鮮花，放下後，正對上莫仙圓滾滾的杏眼。

“呀！你醒了！”宋喜悅驚喜。

莫仙腦袋還迷糊着，就聽見“沸沸揚揚的把人抱走”……慢慢的，又把臉縮回了被子裏。

謝浔陽一把把被子扯開：“麻藥勁兒還沒過，想把自己再悶過去？”

“……”

莫仙舔了舔幹幹的嘴角，咽了口口水，并沒有明顯的不适。

還真像謝浔陽保證的，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沒騙你吧？”謝浔陽把兔子放到他懷裏，哄小孩似的，“現在還不能喝水，再堅持一個小時，嗯？”

莫仙沒好意思吭聲。

其他四人站在一邊，忽然覺得自己好多餘。

唐意在悄悄的觀察莫仙。對方臉色蒼白，病恹恹的，但五官的确如悅悅所說的精致極了。

他的長相與謝浔陽公認的清俊貴氣不同，是那種一眼覺得漂亮，細看又很有個人韻味的驚豔。

真的是很好看。

怪不得開學第一天就在論壇裏傳遍了。

唐意正看的專注。

視線忽然被謝浔陽擋住了，他淡淡道：“挺晚的了，你們也回吧。”

徐譯看着好友這護犢子的模樣，懶得拆穿，招呼道：“行了行了，咱們也別打擾莫仙休息，要不一起拍個合影？大家都在群裏等着呢。”

莫仙沒有異議，謝浔陽便也應了，坐在了最近的床邊，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徐譯叫來了護士幫忙拍照。

畫面中，莫仙手裏捧着大大的花束被簇在中央，枕邊還放着一只軟萌可愛的安撫兔玩偶，麻藥勁兒未過，他的容貌呈現出一股強撐的易碎感，不再如學校裏孤僻，也沒有了“校霸”的光環。

發到群裏後，一陣沉默，接着，是一連串的祝福和鼓勵，連刷幾十頁。

莫仙打開了群聊，一條條信息看過來，心底泛起暖意。

這股感覺，不知是因為回到了謝浔陽身邊，還是因為謝浔陽身邊的這些人而産生。

總之，都跟這個人有關。

他忍不住在群裏打字。

【仙：我挺好的，謝謝大家。】

徐譯等人離開，謝浔陽陪着莫仙看了會兒電視，等到過了一個多小時，喂了他一些水。

謝浔陽問莫仙餓不餓，莫仙搖搖頭，他便說：“要不今晚忍忍，就先不吃了？明早再讓溫嬸兒送飯來。”

再等三四個小時才能吃流食，那就到淩晨了，大晚上吃東西對胃也不好。

他給溫嬸兒打了個電話，讓她不用跑了。

“我明天可以去學校嗎？”洗漱幹淨後，莫仙躺在被窩裏問道。他躺了一整天，腰都酸了。

“可以。”

“中午我跟你去寝室搬行李。”

“搬、搬到哪兒？”莫仙結巴起來。

謝浔陽明知故問地看着他：“我家。”

“！”莫仙像被踩到了尾巴：“……我不要。”

“不要？那就多在醫院住幾天吧。”

“…………”

對方的眼神很執着。莫仙抵擋不住，退步道：“那要去你家住多久……”

謝浔陽心想這是個什麽問題，又覺得小孩走出一步不容易，他也就順着道：“住到把胃養好吧。”

莫仙小聲道：“一周，我一周肯定能好。”

剛聽完嚴主任“慢養個三年五年”言論的謝浔陽：“嗯。”

……

第二天一早，溫嬸兒送了早餐來，莫仙還是只能吃流食，看着謝浔陽啃包子有些眼饞。聽說莫仙要從學校搬出來，溫嬸兒道：“幹脆你們兩個都住回老宅來吧，我還能就近照顧你們，白天讓小趙開車送你們去學校也就是了。”

“太遠了，起不來。”謝浔陽拒絕。

溫嬸兒詫異：“陽陽你不是每天六點就醒了嗎？”

“我是說他。”

莫仙：“。”

“那要不我每天做飯，讓小趙給你們送過來？”

“送午飯到學校吧，晚上我做。”

“你做？”溫嬸兒笑道，“陽陽你還會做飯？”

“嗯。他吃過。”謝浔陽目光柔和。

莫仙的思緒仿佛一下子飄到了四年前，謝浔陽的手藝師從許欣，跟着她在廚房待過一段時間後，已經可以獨立使用農村竈臺，給自己做飯了。

“真的假的……”溫嬸兒顯然不信，看向莫仙，“他的水平怎麽樣？”

“不錯，也就燒過一次廚房吧。”莫仙用低頭掩飾住了嘴角的笑意。

溫嬸兒：“？？？”

謝浔陽：“……”

小趙的車已經等在樓下，兩人等嚴主任看過病理單，确認沒什麽大問題，這才上車前往學校。留下溫嬸兒收拾東西，辦理出院手續。

莫仙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把那只兔子塞進了書包。

他們到學校時，第二節課已經開始上了。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過來，落在莫仙身上。見他雖然臉色依舊不是很好，但也沒有照片中那樣脆弱了。

第二堂是數學課，地中海發型的男老師脾氣不好，對兩人怒目：“好哇，開學第三天就遲到！暑假玩野的心的還沒收回來？”

“報告老師！”徐譯懶洋洋的舉起手來，“莫仙同學生病住院了，他家人不在，謝浔陽同學一直在醫院照顧他。老師，病人剛做完胃鏡，讓他們進來吧。”

“是啊老師，快讓他們坐下吧。”其他同學也紛紛附和。

“地中海”見狀，也沒有再為難，放他們進來了。

莫仙剛坐下，毛絮隔着過道小聲問道：“你怎麽沒多休息一天？胃還疼嗎？”

“已經好了。”莫仙小聲回答。

“不要說小話！”“地中海”眼神又盯過來。

毛絮趕忙坐直了，莫仙也把書包打開一個小口，不讓別人看到裏面的兔子，伸手把數學書摸了出來。

剛跟着做了會兒筆記，忽然毛絮嘴裏“呲呲”兩聲，莫仙轉頭，一個紙團扔到了他的桌上。莫仙用手擋住，等“地中海”沒往這邊看，用文具袋擋着拆開。

是鄭剛業傳來的，上面字跡潦草：

[昨天徐面虎說人多了亂，就沒跟過去，身體沒事了吧？以後常約球鍛煉鍛煉就好了！鄭]

莫仙拿起筆，在下面回道：

[沒事了，約起來！]

紙條扔回給了毛絮。

不一會兒，又一個紙團從前面同學那裏傳了過來。

這次字跡秀氣了許多，是宋喜悅寫的：

[你上課不看手機的嗎？大家都在群裏問你身體恢複好了沒有~我今天帶了養胃的餅幹，下課拿給你呀^ ^ 悅悅]

莫仙提防着講臺老師的視線，埋頭快速寫道：

[醫生不讓吃餅幹，謝謝。我上課手機會關機。]

傳過去沒多久，宋喜悅的紙團又回來了，下面新加了第三行：

[你試試嘛！我昨晚網上研究了好久，都說這個餅幹對胃很好的！QVQ]

莫仙回：

[真不用，謝謝！]

宋喜悅又傳來……

[嗚嗚嗚，那好吧，大課間我去小賣部買零食，給你帶酸奶吧~]

“咳。”重重的咳嗽聲響起，莫仙寫字的手一激靈，反應過來是從後面傳來的，身子僵直，不知還該不該繼續。

後背被輕輕戳了戳，莫仙生硬地扭頭，看見謝浔陽面無表情地也遞來一個紙團。

莫仙：“？？？”

紙團都是從左、從前面傳來的，哪怕繞路，也永遠不會傳到謝浔陽手上。

這是哪位壯士這麽勇。

莫仙懷着敬佩的心情，拆開紙團。

只見上面是熟悉的字跡，用最賞心悅目的落筆，寫着最狠的話：

[再敢回複一個字，兔子頭給你擰掉。]

莫仙打了個寒顫，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