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飯後,由于鹿緣家裏有事,急着回去,就先一步走了。
許風儀同她揮手告別後,鑽進了舒錦時車中。
将包放平在雙腿上,許風儀還是不放心地,再次問了她一句:“你剛剛确定真的有吃飽嗎?”
舒錦時随口敷衍,裝得好像真的一樣:“飽了。”
許風儀卻是不信,滿眼狐疑:“真的?”
舒錦時喉間逸出一個音節,看着有些興致缺缺:“嗯。”
許風儀手裏系着安全帶,嘴裏卻沒停:“我不信,你就吃了幾口。一個蝦餃一個紅米腸,然後就只是喝茶了。就這麽點兒東西,連小鳥都喂不飽,蒙誰呀。”
舒錦時垂着眼睑玩着手機,聲音懶懶:“你不是一直都在和小緣熱聊那個什麽吳恩希麽,怎麽還知道我都吃了些什麽?”
她還以為許風儀什麽也不會注意呢。
正在攏頭發的許風儀動作一頓:“……熱聊又不代表我五感都聊沒了,你就坐在我邊上,我當然就注意到了。”
“所以,你肯定沒吃飽,是吧?”
舒錦時轉動手腕将手機往邊上一擱,回了句:“無所謂,反正今兒個也沒什麽胃口。”
“為什麽?”許風儀不懂,“是工作上出了什麽不好擺平的岔子嗎?”
“還是昨晚沒睡好?”
舒錦時今天看起來有點怪,肯定是哪裏出現了什麽問題。
舒錦時閉着眼揉了下太陽穴,不知道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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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能怎麽答呢?難道要說和工作無關,跟她們之前的聊天內容有關?那樣未免有點奇怪。
“算是吧。”或許這是最優秀的答複。
許風儀癱在座位上,咬着下唇皺眉看了她一會兒:“就算是工作不順心,也不能夠不好好吃飯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是早不早地就折騰壞了,以後老了你可就有得罪受了。”
舒錦時笑了,擡手搭方向盤上:“我想,偶爾一次不吃飽,應該很難會有什麽大礙的吧?”
許風儀搖頭:“那可不見得。不良習慣就是這樣養成的,有一次就會有二三四五六次。”
說完,許風儀低下頭,咔嚓一下打開了剛剛才系好的安全帶。
舒錦時循聲轉頭望去:“你做什麽?”
許風儀打開車門,将包往肩上一挂,穿着黑色馬丁靴的一只腳踩到地面上,回過身來扶着門看着她:“去給你買飯。你想吃什麽?”
車門一開,冷空氣一下子就湧進來,硬生生将車內暖氣都拉扯開了一個縫。
窗外寒風簌簌,許風儀頭發被吹得翻飛,連細絨胎毛都被掀起來了。
以至于她在風中渾身顫抖了一下。
舒錦時看她在外冷得像個鹌鹑,甚至還打了個噴嚏,就擡手擱空中沖她招了下:“不用了,我不餓。外面怪冷的,你上來吧。”
不想許風儀根本沒聽她的,沒進來也就算了,還整個人都下了車去,扶着車門繼續撂話:“不說的話,那我就随便買了。等下我買什麽你吃什麽。”
說完,許風儀“啪”地一聲關掉車門,理順身上包包的帶子,拉上外套自帶的帽子蓋住腦袋,就順着停車位中車與車之間的縫隙一路小跑了出去。
今天她穿的是白色高領毛衣和藍色牛仔鉛筆褲,外頭搭着件蓬松的白色短款面包服,蓬松得像一支蒲公英。
舒錦時眼含訝異地看着她跑跑跳跳地消失在遠方後,方才收回剛剛那擱在空中示意她回來的手。
所以……
許風儀這是在關心她?舒錦時再次看了眼許風儀遠去的方向,心間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像是愉悅,又像是滿足,還像是有什麽東西得到釋然了一樣。
一不留神,許風儀和鹿緣的聊天內容重新回蕩在了她耳邊。
連帶着,吳恩希的臉也闖入了她腦中。
現在仔細想想,她對剛剛的自己有點子無語。
舒錦時也是不明白了,自己剛剛到底是在跟吳恩希較什麽勁呢?
管得也是真的寬,明明自己對于許風儀而言,還只是一個考察對象——适不适合過日子的考察對象,竟然就想管人家喜歡什麽了。
這麽神經病不合适吧?
另一頭。
許風儀跟着導航走五六分鐘後,終于到了大衆點評上那家口碑不錯的餐廳旁邊。
停住腳步,恰逢一陣寒風襲來,她渾身都被澆得涼了個透。
許風儀不禁捧起雙手擱唇鼻處哈了口氣。
之後,她站到點單窗口處,仰頭看着菜單,認真地給舒錦時挑選起了拌粉。
這家店子的拌粉種類挺多,豬肝的肥腸的牛肉的應有盡有。
考慮到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內髒,保險起見,許風儀點了個牛肉拌粉。
想起之前一起吃飯時舒錦時的飲食習慣,許風儀點完單又對裏頭喊了一聲:“記得少加蔥花不要辣!”
“好嘞!”店裏傳來了一個爽朗男聲。
許風儀按了按蓋在頭上的帽子,吸吸鼻子,站進了店子裏。
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感覺喉嚨不太舒服,本來還以為一會兒就好了,沒想到現在更不太舒服了,也是醉了。
甚至,腦子也有點脹脹的,感覺思維都快凝固成一坨,要轉不動了。
十五分鐘後,終于,許風儀從取餐口拿到了一盒拌粉。
轉過身,許風儀拎着它就頂着寒風快速原路返回了。
中途她的帽子被風掀開,又被她壓回去。
被她壓回去,又被風掀開。
來回折騰了幾次,許風儀煩了,就索性不再死磕,随它去了。
回到舒錦時車旁後,許風儀一把拉開車門坐上去,就将拌粉給遞到了舒錦時面前:“錦時,這是我從最近幾百米內大衆點評上口碑最好的店子中買來的,試試看?”
舒錦時看了她一眼,終是把粉接了過去。
許風儀捋順被風揚得不成樣子的頭發,如同老母親一樣催促道:“快吃吧,不然待會兒該冷了。”
舒錦時只好在她慈愛的目光中将袋子解開,打開了盒蓋。
盒子裏頭,白色的粉浸在淺褐色的醬料中,上頭零零碎碎撒了曾香菜酸蘿蔔等小料,還蓋着一個煎得金黃焦香的蛋。
拆開筷子,舒錦時在裏頭撥了撥,總覺得這粉不是一般的樸實無華,看起來好像沒什麽特別的。
但很神奇的是,入口竟是鹹淡适宜,口感也嫩滑鮮香,不知道是用了什麽香料,味道層次感極其豐富,令人咂舌。
許風儀搓搓手,關注着舒錦時的微表情:“怎樣,味道還好嗎?”
舒錦時筷尖在盒子裏頭追逐着一小塊酸蘿蔔丁:“嗯,還不錯。”
“那就好,好吃你就多吃點。”許風儀由心笑了起來,五官卻冷不丁緊皺一處,轉過腦袋面向窗外打了個噴嚏。
然後她摸索着從包裏掏出一張紙,捂住了鼻子。
舒錦時擱下了筷子:“是不是剛剛出去被吹感冒了?”
許風儀捂着鼻子側頭看了她一眼:“應該不是剛剛吹感冒的,早上起來感覺就有點感冒了,因為搬家收拾東西出了很多汗,沒及時擦幹,你千萬不要為此感到自責!”
舒錦時:……
“自責倒不會,難道不是你自己跑得跟兔子一樣快,拉都拉不住麽?”
許風儀:?
“拜托,我是擔心你餓到好不好,饑一頓飽一頓可是很容易出事的,我們今天本來就沒吃早餐,午餐怎麽可以還不好好吃呢?”
說完那一堆,許風儀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激動,稍微有點卡殼。
緩了緩,她抿唇看着舒錦時:“不好意思。我會這麽緊張,主要是因為,我外公他是胃癌過世的,所以就會比較在意這個,很害怕身邊人再得這個東西。”
舒錦時眼神變了下:“我知道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
許風儀笑:“好。”
舒錦時眼睫低垂,目光放得柔和了許多,向她保證:“以後我都會好好吃飯的。”
“那就好。”許風儀籲出一口長氣,結果冷不防又“啊啾”一聲,打了個結結實實的打噴嚏。
完了,可能真的是中招了。許風儀感覺自己現在的狀況,好像不是特別妙。
就在她吸鼻子時,一只手突然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幽香橫亘過來,遮去一絲光亮,覆在了她額上。
許風儀瞬間頓住捭鼻涕的動作,一動也不敢動,由着舒錦時為她試探溫度。
一會兒過去,舒錦時放下手,立即發動了車子:“感覺有點燒啊。我們先去一趟藥房好了。”
“嗯……”許風儀甕聲甕氣地應着,悄悄側過腦袋,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車窗外開始不住倒退的景色,摳手。
事實證明,許風儀确實是有點燒了。
好在問題不大,藥房的人給她開了些藥,就打發她回去了。
到家後,兩人下完車,就一前一後走到了門口。
舒錦時正想說什麽,手機裏頭就忽然進了個電話,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維。
許風儀拎着藥袋子俯下身,拿食指戳完密碼,打開門先一步走了進去。
換上鞋後,許風儀再回頭看着舒錦時,只見她正握着手機和人說着一大堆叫人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很牛的樣子。
不過舒錦時最後那句話她還是聽懂了。舒錦時說:“等會兒我們見面談吧。”
完後,舒錦時挂了電話。
許風儀拉了拉領子:“你等下要出去嗎?”
舒錦時:“是的,有點事得先處理一下。”
“你等下先吃藥,吃完去睡一覺,應該就會好很多。”
“好。”
“嗯,那我先出去了。”
在簡短交流之後,舒錦時未在作過多停留,重新打開門走了出去,并帶上了門,将寒風盡數關在外頭。
許風儀看着那扇被關上的門,怔住片刻,“嘶”了一聲,忍不住自言自語感嘆道:“看來當CEO也不清閑啊。”
搓搓手,許風儀轉身去打開暖氣,拎着藥走到自動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先喝下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許風儀吸着鼻子取出幾盒藥橫在眼前看了看,再相繼打開,從中各自取出兩粒藥片放進口中,又含口水進去,将藥片一塊兒沖了下去。
“快點好起來吧……”放下杯子,許風儀伸出雙手輕輕拍了下臉,這才拖着步子走上樓去。
回到房間換上睡衣後,許風儀就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并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個蟬蛹,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冒導致身體免疫力下降了的關系,許風儀今天的夢格外多,壓都壓不住。
要麽是夢到自己大戰喪屍群,要麽是夢到自己是變态殺人魔,被警方追捕。疲憊得不行。
但這些,都不算什麽。
最可怕的是,她又做了那個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她就隔三差五都會做一遍的夢。
在那夢裏,無數妖魔般的烈焰圍裹在她身邊,想要舔舐她的肌膚,濃煙更是嗆得她眼淚橫流,連連後退。
她想要開口叫媽媽,叫爸爸,可那兩個人卻只顧着紅着眼睛在那兒争吵,沒人有注意到她。
她很怕,很怕。
不過,這次的夢和之前有點不一樣。
在這次的夢中,有一個女人走了過來。
盡管她看不清那個女人的長相,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朝她伸出了手,對她朝瘋狂大喊着: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再後面,那個夢境就漸漸變淡了。
她就又再度進入深度睡眠,重新睡了過去,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只知道,當自己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時,外頭好像都黑了,屋裏的東西也都看不真切了。
要命的是,她腦袋還是很沉,就像被人給敲了一悶棍兒,思維都不大清晰。
然後她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正在自己床邊,握着她的手。
條件反射般,許風儀輕聲喚道:“……舒錦時?”
不過話一出口,神智仍舊不怎麽清醒的許風儀就對自己感到了深深的無語。
“笑死,做夢吧……人家在忙呢。”許風儀動了動手指,在迷迷糊糊中又合上了眼皮。
幾秒鐘後她籲出口氣,繼續在半夢半醒的狀态下哂笑道:“醒醒吧,人家怎麽可能守着你,人家可是幹大事兒的人,得多無聊才會守着你啊,又不是小說,現實裏有那麽閑得蛋疼的老總嗎……”
孰料這時,一個清潤的聲音從床邊傳了過來: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那麽一個閑得蛋疼的老總。”
許風儀在聽到舒錦時話的瞬間,心裏一通咯噔,倏地瞪圓了眼,驚得差點兒整個人摸着黑從床上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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