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舞罷，場地裏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持續了一分鐘，撕開了操場上空籠罩着的無形的幕布，讓這一刻的激情與熱血響徹了整個空間。

中心位的主角卻是平靜的。

茶雨泫拉着顏卿然鞠了一躬，然後退到了下面的階梯那邊坐着休息。

她拿出一包手帕紙，遞了一張過去，“學姐，擦擦汗？”

顏卿然沒有回答，也沒有伸手去接，連頭都沒偏一下。

茶雨泫偏頭去看她，顏卿然平時炯炯有神的眼瞳裏失了幾分亮度，虛焦地望着地上發呆。

學姐發呆的時候還挺乖，茶雨泫想着，撚着紙去給她擦汗。

紙巾一點點地靠近了她的額頭，顏卿然猛地一把抓住了茶雨泫的手腕，眼神鋒利地盯着她，帶着點紅血絲，像鎖定獵物一般穿透了她的一切防禦，直擊內心。

茶雨泫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顏卿然大抵是看清了她，很快收回了手，但太陽穴還是突突突地跳，“抱歉。”

眼前的視界一點點的染上了一層薄紅色，她晃了下腦袋，微微喘息着，額頭上的汗一直在往外冒，連後背的衣料也被汗浸透了。

茶雨泫咬了咬下唇，關切地蹲在顏卿然身前，“學姐你身體不舒服嗎？”

眼前的人影都在搖晃，骨子裏的占有欲爆發出來，顏卿然暗道不妙，咬緊牙關控制住自己，啞着嗓子說，“沒事，我先回去了，你玩得開心。”

話音剛落，她便猛地起身，快步往出口邊走，大步快走還嫌慢，最後都小跑了起來。

“教官，學姐她身體不舒服，我去看看。”

茶雨泫總覺得顏卿然不對勁，便想着跟上去照看一下她。

袁滁好笑地看了看她，顏卿然那鐵打的身子會不舒服？

可真是奇怪呢，不過既然這個小學妹一副十分擔心焦慮的模樣，還是放她走算了，“嗯，你去吧，待會不用回來了。”

“謝謝教官。”

茶雨泫立馬朝着顏卿然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邁開步子大跑起來，逐漸就追上了她。

如果顏卿然發熱期到了，劇烈運動會讓信息素擴散得更快，那麽就算給茶雨泫四條腿也無濟于事，肯定追不上的。

茶雨泫大口喘着氣跑到了和顏卿然并肩的地方，“學姐，我陪你去校醫院看一下吧。”

顏卿然偏頭盯了她一眼，捂着後頸一把推開了她，“不用你管。”

她的眼白全部染上了紅暈，黑眼珠在昏黃的路燈上泛着詭異的紅光，整個人像是剛在大太陽下跑完馬拉松回來，又紅又滿身是汗，連呼出來的熱氣都是滾燙的。

茶雨泫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隐約察覺到了她異樣的原因。

顏卿然其實已經找不到方向了，眼前的景色都是帶着重影的，還蒙上了一層霧紅，她一直在胡亂往偏僻的地方走，只知道自己該遠離人群，自己需要抑制劑，或者一個Omega。

茶雨泫锲而不舍地跟在她後面，“學姐，我帶你去校醫院吧，我知道你是發熱期對不對？醫生會給你準備抑制劑的。”

顏卿然停了下來，撐着電線杆喘息，胸膛劇烈起伏着，耐着性子解釋，“他們沒有适合我的抑制劑，去了也沒用，你別跟過來了，我自己靜一下就好。”

S級alpha的抑制劑都是定制的，因為普通抑制劑根本沒法對他們起作用。

茶雨泫站在離顏卿然一步遠的地方，“但你這樣很痛苦的，他們會想辦法讓你舒服一點。”

“他們有什麽用，他們又沒有Omega給我！”

顏卿然突然燥熱難耐地捶了一下電線杆，一大片石灰粉夾雜着小石子嘩啦啦掉在了她腳邊。

茶雨泫咽了口唾沫，難怪大家都說發熱期的alpha是行走的破壞機器，不僅能讓Omega發情，還能将一路上的東西破壞得體無完膚，最關鍵的是，他們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下手的輕重。

但其實像S級alpha，能撐這麽久，已經很難得了。

顏卿然感受了一下自己後頸腺體滾燙的溫度，一刻不停地轉身往圖書館的地下車庫走去，裏面常年沒什麽人，只有一些起了好幾層灰的車。

茶雨泫看着破了個大口子的電線杆，彳亍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地下車庫裏面的燈光就更暗了，像只張開口的夜行怪獸，等着她自投羅網。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手電筒往裏面走。

突然身邊傳來一道聲音，把她吓了一大跳，“你不如幫我回家拿一下抑制劑和抑制貼，在我卧室床頭櫃的抽屜裏。”

顏卿然靠在牆上望着她，“一級密碼是20010305，二級密碼是yqr20010305，英文字母是小寫，二級密碼可以錄入你的指紋。”

茶雨泫看她情況似乎好了一點，猶豫着反問道，“我現在回去幫你拿嗎？”

顏卿然輕笑一聲，“快點啊，不然我要把這裏面的車全部砸完了。”

“哦哦，我馬上就去。”

茶雨泫揣着手機立馬往回跑。

她一走出車庫，顏卿然就忍不住癱坐在了地上，喉骨上下滾動着，強行壓下去的熱潮湧了上來。

alpha獨有的信息素萦繞在周圍，眼前的紅色越來越重了，腦海裏回蕩着最原始的破壞欲和占有欲，顏卿然跌跌撞撞在車庫裏轉了一圈，發洩式地捏碎了三四個磚頭，雖然弄得手上滿是傷口，但至少舒服了很多。

她最後撿了根手臂粗的鋼管倚在了一個昏暗的牆角，顫抖着手解開了領口的幾顆扣子。

——

茶雨泫出校後掃了臺共享電單車，一路飙到了顏卿然那個小區，然後等不到電梯，又一口氣爬了七樓。

她一邊輕聲念叨着，一邊輸入密碼，然後電子鎖屏幕彈出一個窗口，“是否存入此指紋？”

茶雨泫随手點了個“否”，結果不知道是屏幕壞了，怎麽點都點不動，她只好點了“是”，門一下就開了。

顏卿然的卧室她還是第一次去，裏面的布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除了一張床就是一個衣櫃。

茶雨泫沒有多看，立馬打開抽屜找東西，“抑制劑、抑制貼。”

抽屜裏的東西也很少，抑制劑和抑制貼就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貼了很多她看不懂的外文标簽。

反正都看不懂，全部拿過去吧，她抱着一盒抑制劑和一打抑制貼出了卧室，找了個不透明收納袋裝好，立馬飛奔着回去。

等她回到地下車庫的時候，顏卿然已經不在原來那個位置了。

茶雨泫拿着手機的手電筒往深處走去，一邊呼喚着，“學姐？顏卿然？你在哪？”

“這。”

顏卿然出了聲，沙啞得很。

茶雨泫順着聲音往那邊找去，她頭一次見到這麽狼狽的顏卿然——

渾身都濕透了，額前的碎發濕噠噠地挂在眉毛上面，襯衫斜斜歪歪地搭在肩上，鎖骨上都是汗漬，手上劃破了好幾個口子，弄得滿手都是血，身邊放着一根扭曲變形得不成樣子的鋼管，鋼管上還有好幾個沾着血的手印子。

顏卿然被她的手機光刺得閉了下眼睛，後頸的腺體還在持續地發燙，仿佛是個無止休的催、情機器。

茶雨泫一臉心疼地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手，“學姐你幹嘛自殘啊？”

“不小心弄傷的……”顏卿然将手抽出來，別過頭去，“抑制劑呢？”

茶雨泫趕緊将收納袋遞給她，“拿了，都拿了的。”

顏卿然打開裝着抑制劑的盒子，按照順序拿了一支出來，拆掉包裝拿在手裏，将衣袖撸上去，擡起手就紮了下去。

茶雨泫瞥到那細長細長的針頭，瞳孔縮了一下，立馬扭頭過去不敢看，心裏暗暗害怕了好幾秒。

注射了抑制劑之後，顏卿然明顯有些脫力了，喘息着靠在牆上等抑制劑發揮功效。

茶雨泫托着下巴望着她，“學姐，待會我們去校醫院處理一下你手上的傷口吧。”

顏卿然冷硬地說，“不用，它自己很快就會好。”

她相信自己的自愈能力，S級alpha就沒有不行的。

茶雨泫看到了她濕透的襯衫下起伏的肌肉線條，咽了口唾沫，身材真好呀，“那你待會跟我回宿舍換身衣服。”

顏卿然下意識拒絕，“不要。”

茶雨泫氣鼓鼓地蹲在她面前，像盯自家淋濕的小寵物一般盯着她，也不說話。

顏卿然貼上抑制貼，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整理了一下衣服，“下回別跟過來了，很危險。”

茶雨泫賭氣地說，“如果有下回，我一定還會跟上來的。”

顏卿然沉默良久，反問她，“你知道那個時候，你在我眼裏是什麽嗎？”

“是什麽？”

“束手就擒的玩物。”

——

離那天顏卿然發熱期突然提前已經過去了四天。

她一直待在家裏看書，畫圖，再沒去過學校，仿佛網上掀起的關于她和茶雨泫跳的那支舞的熱潮與她并無幹系。

明天就是二十一號了，顏卿然合上手裏的書本，走到卧室裏取出了一套衣服。

那天晚上她最終還是跟茶雨泫回她宿舍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她的衣服，褲子短了點，衣服剛好，但上面的圖案，實在是有點幼稚。

以至于她現在還記得茶雨泫室友回來後看到她時誇張的表情。

如果有下次？

不會的……

顏卿然現在回想起來都是後怕的，她不知道為什麽茶雨泫作為一個alpha會散發出讓她感到舒心的味道，她害怕自己失去理智傷害了這個單純的小學妹。

而且，茶雨泫似乎不會受到她信息素的影響，按道理來說，alpha之間會互相排斥，互相感到敵意才對，但茶雨泫完全不一樣，奇奇怪怪的現象越來越多了。

她不由得猜測道，這個小家夥該不會是天生有點那方面的缺陷吧？

顏卿然将手裏的衣服裝進收納袋裏，決定明天去學校看望一下茶雨泫，順便給小家夥帶點吃的。

茶雨泫發現這幾天她去找學姐聊天，學姐總是冷冷清清地，不是等很久才有回複就是簡單的一個“嗯”。

看來自己是真讓學姐生氣了吧，她自我反省了一下，那天晚上她确實太沖動固執了，她決定下回看到學姐一定要好好跟她道歉。

不過，alpha抑制劑的針好令人害怕啊，茶雨泫心有餘悸。

她一邊火熱地軍訓着，一邊思考着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分化呢？這可真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唉，其實beta也挺好的吧，茶雨泫想了想，至少不用每個月給自己紮針。

還是聽天由命吧。

很快就二十一號了，今天是罕見的陰天，大家都在祈禱着下雨，因為下雨就可以暫停軍訓回宿舍休息了。

可惜的是，天上的雲飄來飄去就是沒有聚在一起，到了下午四五點還是沒有下雨。

袁滁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樹下看着她們，“行了吧，別盯着天看了，天氣預報都說了今天不會下雨的。”

班上立馬發出一聲長嘆息，“哎——”

袁滁拍拍手，“安靜哈，站直點，別想着偷懶，就最後半個小時了。”

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了，站個兩三小時的軍姿對她們來說已經是小菜一碟了，大家都堅持着站得很好。

茶雨泫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深知只要自己有一點差錯就會被無良教官拉出去跑五圈，袁滁在軍訓第一天就是這麽坑她的，幸虧她從小鍛煉，不然哪裏受的住。

但前方操場入口處走進來一個人，她眼神很好，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她的學姐，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上去。

學姐是來看我的嗎？茶雨泫滿心期待地想着。

顏卿然特意開車去她喜歡的一家糕點店買了幾盒根本不甜的甜點，這是她比較能接受的甜食了。

然後她又去了奶茶店，買了一杯無糖檸檬水和四杯半糖的冰奶茶。

她和她舍友應該都挺喜歡喝奶茶的吧，顏卿然想着上回到她們宿舍打擾了一下，順便帶些奶茶過去。

停好車，她看了下時間，四點四十五，剛剛好，然後提着大包小包往操場那邊走去，找了個遮蔭的看臺等她們結束訓練。

茶雨泫目送着她走上看臺，坐下來将東西放下，然後兩人隔着大老遠的距離就猝不及防地對視了。

顏卿然假裝沒看到她，移開了視線，但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已經暴露了她自己。

茶雨泫忍不住綻放出了一個big笑容，在面無表情地衆人裏格外紮眼。

袁滁懶洋洋地喊了一句，“茶雨泫你自己去跑吧，跑完剛好可以吃飯。”

“是，教官。”

茶雨泫巴不得早點出列呢，不用頂着張死人臉，還可以跑到學姐那邊看她。

顏卿然看到茶雨泫一個人出列朝她這邊跑過來，笑得跟個傻子一樣，然後還愣愣地盯着她，跑近了便跟她做手勢。

她勉強看懂了，茶雨泫的意思是，“我要跑步，五圈，跑完就可以找你一起玩了。”

顏卿然點了點頭，指着自己身邊的袋子，然後給她做手勢，“我給你帶了吃的。”

袁滁看着這兩人，不禁翻了白眼，難怪茶雨泫願意出去跑步，原來是看到顏卿然了，怎麽這麽膩膩歪歪的，不就幾天沒見嗎，還天天找自己來問，搞得她總覺得自己像個媒婆。

蘇夢照例拿着她的相機到操場拍照，一進操場就看到茶雨泫在跑步，關鍵茶雨泫是邊跑邊笑還在跟別人打手勢，然後她扭頭看了看那個跟茶雨泫打手勢的人，好巧不巧，正好是顏卿然。

一看到顏卿然她就火大，這家夥也太過分了吧，連自己的同類alpha也能下得去手。

軍訓第一天晚上，她去上廁所的路上碰到滿臉通紅的茶雨泫，身上彌漫着顏卿然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在宣誓主權一般，隔着大老遠都聞到了。

而且茶雨泫看到她也不打招呼，立馬就跑掉了，像是害羞得不敢見人了。

真是氣死了，到手的小alpha又飛掉了，還是被自己之前看上的alpha給吊走了，蘇夢脖子一梗就走到了顏卿然旁邊，陰陽怪氣道，“顏主席可真是好本事啊，跟剛入學的新生也能打成一片。”

空氣裏蔓延開來一股綠茶的味道，顏卿然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她，淡淡地點了點頭，“嗯。”

還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蘇夢突然感覺自己要被氣得心梗了，口不擇言，“茶雨泫還是個小孩子你也好意思标記她，有沒有點公德心啊。”

顏卿然擰起了眉頭，這是什麽謠言，“我沒有标記她。”

蘇夢嗤笑一聲，“裝得還挺像，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上回都看到了。”

“看到什麽了？”

顏卿然立馬反問她，緊盯着她。

蘇夢心裏暗道，這下露出馬腳了吧，“看到……”

她話還沒說完，顏卿然立馬從看臺上跳了下去，直奔跑道上摔倒的茶雨泫。

該死的，又讓她出風頭了。

蘇夢氣急敗壞地追上去，“你們兩個alpha是不會有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