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眼睛在夜風中隐約發紅

當江棠從會議廳回來後,  把修訂好的文件遞到簡凡辰面前。

“簡總，你過目一下，這是最新版本。”

簡凡辰看了後覺得沒問題,  就把文件放下了,

江棠問：“沒問題的話,  我就這麽把合同出了。”

簡凡辰擡眼看着他,  問：“如果你是楊裏,  你覺得這個合作怎麽樣？”

這個問題問住了江棠，他在尋思着該不該說實話。

“你實話實說。”簡凡辰說。

江棠就說：“這是目前楊裏最好的選擇了。他這個項目很急，我們是他最合适的合作對象。而且,  這對我們打開新市場也有好處。”

簡凡辰笑了笑：“我倒是覺得，楊裏有更好的選擇，我們在這個領域确實不算頂尖。”

江棠愣了愣，問：“簡總,  這麽好的項目,  你不會不簽吧？”

簡凡辰把鋼筆壓在文件上,  推到江棠面前。

“你簽。”

簡凡辰這一單的計劃，并不是為了簡氏。

不管從産業結構還是經驗上看,  吳家都是這個項目最好的合作夥伴。只不過吳老爺子有點糊塗,  派了吳尺過來,  正好撞到了槍口上。

其實吳家開出的條件不比他們的差,  不然楊裏一開始也不會讓他們兩邊一起見面。

只要把吳尺換成江棠,  吳家跟楊裏的合作就完美了。江棠也就能以此為由頭，光明正大回到吳家。

簡直不要太完美，簡凡辰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咖啡。

江棠知道簡凡辰想讓他以吳家的名義跟楊裏簽合約時,  十分驚訝。

這件事對簡氏一點好處都沒有,  簡凡辰何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花費這麽多精力。

“也不能說沒有好處，”簡凡辰悠閑地往椅背上一靠，“我想來想去，這個項目對簡氏可有可無。但是吳家急需這個項目，簡氏之後也想跟吳家有合作的機會。”

江棠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想了想，說：“但我是代表簡氏跟楊裏談的，現在突然變成吳家的人，好像不太妥當，楊裏會覺得被耍了。”

“這個你放心，”簡凡辰早有準備，“我剛剛跟他聊過了，他的想法基本跟我一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好的是你，只要你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不管你背後是哪個公司，他都相信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棠也懂了。

簡凡辰是想讓他帶着這個項目走。

這跟他向簡凡辰表白有沒有關系，他不确定，也不敢再問。畢竟問也問不出真實答案了。他太沖動，簡凡辰已經發現了他的心思，開始往外推他了。

不過也好，簡氏禁止辦公室戀情，他離開了才能光明正大追簡凡辰。

“楊裏有事已經走了，你明天帶着合同去他公司吧。”簡凡辰說。

江棠沉默了好一會兒，沉默得簡凡辰差點以為他要拒絕了。

還好江棠點了點頭，說：“好的簡總，謝謝你。”

“不用謝我，”簡凡辰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氣，“這是你憑自己努力拿到的，你有這個本事。”

江棠突然鼻子有點酸，喉嚨很緊。

長久以來，他幾乎沒得到過認可。

上中學時，因為經常逃課打工，被學校勸退了，班主任說他給學校丢人，給父母丢人，以後定是社會的負擔。

他媽媽生病，他到處去借錢，但連房租都交不起，大雨夜被趕出門，房東說他沒錢就沒資格在大城市生活。

後來被吳家認回去，但吳老爺子只是私下承認了他，不讓他住回去，也不願讓他見人。

哪怕他大學他不僅拿着一等獎學金，還自己創業賺了第一桶金，年少時期留下的疤痕也永遠是他心中的一道坎。

但這些回憶起來并不太美好的歲月裏，也曾經有人相信過他。

一個是他媽媽。

另一個就是簡凡辰。

“簡總，真的謝謝你，總是這麽信任我。”他又說，“以前是，現在也是。”

“以前？也沒有多久吧，”簡凡辰舉起了咖啡杯，“你一直很優秀，以後會更優秀。我就以咖啡代酒了，未來江總。”

江棠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笑着用咖啡杯跟簡凡辰輕輕碰了一下。

江棠第二天就去人事部辦了離職手續，晚上請整個部門的同事吃了散夥飯。

當然，簡凡辰也去了。

因為擔心自己喝多了又會對簡凡辰說出什麽話，他一晚上都沒怎麽喝酒。

簡凡辰因為生病剛好，也不宜多喝，所以他們是全場唯二兩個清醒的人。

江棠雖然在市場部工作不久，但因為長得帥、能力強、人緣好，所有同事都很喜歡他。

他們集體給江棠準備了禮物，還搶着跟他合影。

“沒想到你在我們公司這麽受歡迎啊。”簡凡辰坐在他旁邊，笑着說。

江棠在這種場合其實有點傷感，但不想破壞氣氛，就開玩笑般地回道：“簡總，你如果不舍得放我走了，我也可以留下來的。”

簡凡辰喝了一口果汁，笑着說：“你趕緊走，你這麽受歡迎，在這影響大家專心工作。”

有個實習小男生喝多了，借着酒勁跌跌撞撞地擠過一排人，在江棠身邊坐下。

江棠笑着給他遞了杯茶。

這個小男生在他剛來時就對他示好，一直表現得比較明顯。

小男生紅着臉，接過茶杯，說：“江棠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跟你學到了很多東西。”

江棠拍了拍他的肩：“以後工作上好好加油。”

小男生咬着嘴唇，在他耳邊說：“江棠哥……我……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你，你走了之後，是不是就可以……”

上次他向江棠發出約會邀請時，江棠說公司不允許辦公室戀情。

現在江棠說：“好好工作，合适你的人總會出現的。”

小男生只是喝得有點多，意識還清醒，知道這是又被拒絕了。

“那……江棠哥你有喜歡的人了嘛？”

江棠沒敢看簡凡辰，看着小男生說：“我有，而且剛開始追。”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說這句的聲音大了一些。

旁邊其他同事聽見了，轉過頭來看他，湊着熱鬧起哄。

簡凡辰起身出去透氣。

江棠望着他的背影，放下了同事遞過來的酒杯。

簡凡辰走出餐廳，冰涼的晚風吹在他臉上。

江棠從身後給他把圍巾圍上。

簡凡辰愣了一下，轉過頭，江棠正溫柔地看着他。

“謝謝。”他說。

江棠走上來，跟他肩并着肩，深吸了一口氣。

簡凡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江棠突然從口袋裏拿出了香煙，低頭點了一根。

“簡總你要一根嗎？”

簡凡辰搖了搖頭，江棠就收起了煙。

他不是不知道簡凡辰不抽煙，他就是不知道要說什麽。

自從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簡凡辰，他在簡凡辰面前的話就越來越少了。

“簡總，我以後，是不是可以不喊你簡總了。”他吐出一縷煙，很快就被吹散在風中。

簡凡辰淡淡笑了一下：“都可以。”

江棠就轉過來臉，看着他。

“那我叫你簡先生？簡老板？簡哥？”他其實很忐忑，但強行裝出了輕松調侃的語氣。

剛剛他在裏邊說的話，既希望簡凡辰聽見，又害怕簡凡辰聽見。

他變成了一個患得患失的少年。

簡凡辰知道他想說什麽，學着他剛剛的話：“好好工作，好好加油，這是你現在最重要的。別的別想那麽多。”

少年人的一時沖動很正常。

等過幾個月，見面少了就忘了。

江棠今天沒喝酒，但他的眼睛在夜風中隐約發紅。

“我是認真的。”他說。

簡凡辰頭有點疼，怎麽繞了半天還是沒能繞出去。

江棠說完後，就蹲了下來，手裏還夾着半根煙。一陣風吹來，他被嗆到，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簡凡辰皺了皺眉，說：“我去給你拿瓶水。”

他要轉身走回去，江棠突然一下子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簡凡辰被拽了一下，拽回了原地。

江棠感覺一陣電流從手上傳到心髒，整個人都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