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瘋子

虞靈犀病了,被寧殷吓病的。

也不能怪她嬌弱,都任憑誰清晨醒來,一擡頭就看到殿前琉璃燈下蕩着兩具女刺客的屍身,都會被駭去三魂七魄。

燈下的寧殷一襲紫袍,俊美無俦,給那畫面取了個風雅至極的名字,叫做“美人燈”,饒有興致地邀虞靈犀一同欣賞。

虞靈犀一口氣上不來,回去就病倒了。

燒了一整夜,總算從鬼門關繞了回來。

但活在寧殷的身邊,遠比鬼門關更為可怕。

在她之前,也有不少人往寧殷身邊塞過各色美人,巴結也好,刺殺也罷,無一例外都沒能活着見到第二日的朝陽。

只有虞靈犀是個意外。

許是她自小體弱多病,一副病恹恹混吃等死的模樣,看起來毫無威脅;又許是她與世無争,哄人的手段還算稱心……

總之,寧殷暫時沒有殺她。

也,只是“暫時”而已。

虞靈犀便很識趣地順着瘋子的脾性,乖乖扮演好金絲雀的角色,不去招惹他。

無奈寧殷倒是很喜歡招惹自己。虞靈犀心再大,也架不住一天天伺候個瘋子呀。

也就這兩日吓病了,她才能有片刻喘息。

陽春三月,連日晴好。

虞靈犀大病初愈,好不容易有段安寧日子,倚在貴妃榻上看書。

天已轉暖,她卻還裹着厚厚的狐裘,臉色有些蒼白,卻絲毫不減她的容色。

窗邊的薄光鍍亮了她精致的側顏,肌膚勝雪,青絲如上等的綢緞貼服着玲珑的身段,更顯得柔弱可欺,唯有指間戴着的獸頭指環,方顯出她曾經是大将軍府幺女的尊貴身份。

指環是父兄戰殁後,重病的母親含着淚交給她的,讓她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虞靈犀視線落在指環上,難免一陣心酸。

若是家人還在,自己也曾衆星捧月般享盡寵愛,而非龜縮在攝政王府中做籠中雀,與一個瘋子朝夕相對。

唯一慶幸的是,寧殷不發病的時候,待她倒也不算苛刻。

她畏寒,寝殿裏便始終年供應着銀絲碳;千金難買的香料,連皇宮裏都難以尋見,也只有在攝政王府裏才能整日整日地燃燒。

還行,能湊合着過。

虞靈犀興致缺缺翻了頁書,就見貼身侍婢躬身進來。

胡桃奉上一份燙金的請帖,小心翼翼道:“小姐,今早趙府遞來了請柬。”

胡桃口中的趙府,是當朝戶部侍郎趙徽的府邸。而趙徽,是虞靈犀的姨父。

若沒記錯,今日是姨父壽辰,府中必定大肆操辦。

姨父是個利欲熏心之人,當初虞靈犀的父兄戰殁、母親病逝,不得不寄居在趙家。她無法相信,自己被當做“禮物”強行獻給寧殷時,背後沒有姨父在推波助瀾。

這是她無法釋懷的心結。

虞靈犀懶得虛與委蛇,正欲丢了請柬,卻發覺紙張不對。

一張薄薄的密箋從趙府請柬的夾層中掉了出來,好奇打開,上頭的署名令她瞳仁微縮。

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非親非故,卻願意舍命幫助自己的人,那一定是薛岑。

曾與她青梅竹馬的薛二郎,相府嫡孫,出身高貴,一手飄逸灑脫的行書無人能仿,一筆一劃皆是她最熟悉的模樣。

入眼短短兩行小字:趙府相見,我會救你。

看到這力透紙背的八個字,虞靈犀第一反應并非開心,而是慌亂。

岑哥哥要做什麽,不要命了?!

她忙将那密箋丢在炭盆中燒了,連紙灰都戳碎,确定沒有留下任何端倪。

擱下撥碳的銅勾,她心中仍是不安,問殿外侍從:“王爺呢?”

侍從答道:“王爺進宮處理要事,要晚時方回。夫人有何要事,奴可代為通傳。”

說是“要事”,無非是抄家放火,折騰那些刺客的幕後主使去了。

聽寧殷短時間內不會回府,虞靈犀稍稍松了口氣。

她思忖片刻,裝作平常的語氣吩咐侍婢:“胡桃,去将上個月新得的一對百年雪參取來,随我去趙府賀壽。”

……

趙府壽宴來往人員衆多,是最好的遮掩。

虞靈犀以帷帽遮面登門,特意避開賓客,尋了個無人的花苑角落坐下,

趙府的茶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入口很香,回味卻十分苦澀。

虞靈犀只飲了一口,便擱下茶盞。

身後很快傳來了腳步聲。回首間,虞靈犀怔然。

兩年不見,薛岑好像瘦了些許,但依舊清俊儒雅,光風霁月。

“二妹妹,你受苦了。”

他看着虞靈犀尖尖的下颌,很快紅了眼眶:“放心,他欺辱不了你多久了……”

虞靈犀沒有時間寒暄敘舊。

她撩開帷帽的輕紗,肅然道:“岑哥哥,我如今很好,你不要再做傻事。”

薛岑以為她在強撐,眼中心疼更甚。

“攝政王倒行逆施,殘暴無良,他該死。”

他壓低嗓音:“別怕,待我計劃成功,你這兩年所受的痛楚與屈辱,我會讓他用命來償還!到那時,再也無人能阻止我們……”

“薛岑!”虞靈犀恨不能喝醒他。

薛岑大概忘了,寧殷是如何在屍山血海中坐穩攝政王的寶座的。

他殺兄弑父,六親不認,朝堂江山于他手中不過棋子玩物,豈是能輕易撼動的?

事情根本不會有那麽簡單!

王府檐下的“美人燈”就是前車之鑒。

虞靈犀急得不行,苦口婆心勸他惜命:“看在我們青梅竹馬一場的份上,不管你在謀劃什麽,都趕快停下!”

四周一時靜得只有風掠過的沙沙聲。

這片死寂中,突兀響起一聲極輕的“啧”聲:“好一個青梅竹馬。”

帶着笑意的、無比熟悉的聲線,令虞靈犀瞬間蒼白了面頰。

薛岑也看到了來人,臉色霎時十分精彩。

海棠葳蕤的月洞門下,一身檀紫色王袍的俊美男人長身而立,雙手交疊拄着玉柄鑲金的手杖,身邊顫巍巍跪了一地的官吏及侍從。

寧殷不知在那站了多久,陰冷的眸掃過虞靈犀,落在薛岑身上。

在攝政王府兩年,沒人比她更清楚寧殷的脾性。

今日瞞着寧殷私見薛岑,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偏生還被他撞見這般場面……

要知道,和瘋子是不能講道理的。更何況這等場面,便是一籮筐道理也解釋不清楚。

“王爺……”

虞靈犀腿一軟便跪了下來,乖乖認錯總是沒錯的。

她思緒飛動,還未張嘴辯解,就見一旁的薛岑橫到面前。

他大概想起了曾經某段屈辱的記憶,拉起虞靈犀護在自己身後,寒着臉道:“二妹妹,我們不必給這種人下跪!”

寧殷眯了眯眼,這是他動怒的前兆。

虞靈犀又怕又氣,怕寧殷發瘋,也氣薛岑火上澆油。當即一口老血噎在胸中,說不出話來。

“很好,薛公子骨氣見長。”

寧殷揚着唇角,笑得虞靈犀汗毛都要豎了起來。

她太熟悉寧殷的性格了:這瘋子笑得有多好看,殺人的時候就有多狠。

後面的事可想而知:虞靈犀被拎回了攝政王府,禁足于寝殿。

薛岑被寧殷的人拖走了,生死不明。

在場百餘名賓客——包括薛府的幕僚黨羽,無一敢開口求情。

王府寝房。

侍婢燃上銀絲炭盆,給她裹上厚厚的狐裘,可虞靈犀的指尖冷得像冰,一顆心懸在了刀尖下,胃裏也一陣陣翻湧。

從趙府回來後,她的身子就難受得不行。

虞靈犀沒有薛岑那樣的骨氣,她想活。

她望着獸首指環許久,終是拍拍臉頰打起精神,喚貼身侍婢道:“胡桃,給我梳妝。”

剛梳妝完畢,寧殷便從大理寺回來了。

殿門被推開,虞靈犀下意識猛然站起,眼睫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珠,貝齒輕咬紅潤飽滿的下唇,欲言又止。

寧殷目不斜視,越過她進門。

他左腿有陳年舊疾,聽說是年少流亡在外時傷的,走得慢,反倒生出一股閑庭信步的優雅。

虞靈犀注意到他靴子上濺着星星點點的暗紅,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的血,心中越發忐忑。

薛岑一定受了重刑,不過應該還活着。若是死了,寧殷定會提着他的腦袋進門,請虞靈犀一起“欣賞”的。

落地的花枝燈将殿內照得通明,侍從悄然屏退。

寧殷坐在榻沿,慢條斯理地拭淨修長的指節,喚道:“過來。”

在攝政王府的這兩年,虞靈犀最怕的就是他一邊擦着手上新沾的鮮血,一邊笑着對她說:“靈犀,過來。”

但她沒有法子,薛岑的命就捏在寧殷手中。

虞靈犀定下心神,竭力讓自己的身形看上去不那麽僵硬,低着頭輕輕挪蹭過去。

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寧殷面前,小小聲道:“王爺,我錯了。”

寧殷仍不緊不慢地擦着手指。

因為不良于行,他便集中訓練上身,臂力異于常人。他的指節蒼白修長,手背微微凸起筋絡,輕而易舉就能捏碎一個人的頸骨。

他乜視過來,嗓音特別溫柔:“說說,錯哪兒了?”

虞靈犀俯身時,纖腰顯出一袅極為誘人的曲度,手指不安地絞着袖邊,努力讓自己的嗓音真誠些。

“錯在未經王爺允許,便出門與結義兄長敘舊。”

她特意加重了“結義兄長”幾字,巧妙辯駁,盼着能打消寧殷的怒氣。

虞靈犀要救薛岑,并非因為他是清俊儒雅的相府嫡孫,也不是因為還對他存有年少懵懂的旖旎情思。

只因她被人按上軟轎獻進王府的那晚,明月朗懷般清傲的薛二郎咬牙匍匐于年輕的攝政王腳下,在滂沱夜雨中卑微跪到天明。

他是已故兄長唯一的摯友,長安無數少女為他傾心,前程一片大好,虞靈犀欠他一份情。

寧殷似是哼笑了一聲:“結義兄長?本王怎麽聽說,你與相府薛二郎青梅竹馬,藕斷絲連呢。”

“青梅竹馬是真,藕斷絲連是假,不過是父母在世時的玩笑話……”

話還未說完,就感覺後頸處一涼。

令世人聞風喪膽的攝政王,皮相卻生得極為俊美,笑起來尤其驚豔,有種病态的蒼白溫潤。

“不如本王成全你們這對亡命鴛鴦,如何?”他輕聲說。

那雙奪走無數人性命的、修長勻稱的手,就徘徊在虞靈犀纖細的脖頸處,帶起一陣毛骨悚然的戰栗。

虞靈犀強壓住心底的恐懼,擡首道:“不……不如何。”

寧殷不辨喜怒,手指不輕不重捏着她後頸的嫩肉。

懂了,看來不拿出點手段,今晚怕不能善了了。

虞靈犀只得将心一橫。

她咬了咬紅唇,顫巍巍擡起嬌嫩的指尖,生疏地去解寧殷的腰帶和外袍。

長睫撲簌,葇荑素手軟若無骨。

寧殷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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