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要不是在睡前定了鬧鐘,陸今可能會一覺睡到中午。
從那個溫馨的夢裏醒來,倒也沒有夢境忽然中斷的恍然,只是被一些說不上緣由的難過且低落的情緒萦繞着。
失魂落魄的感受讓她心口發疼,似乎忘記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以至于醒來之後坐在床上很久,都沒能将那撕扯着她的割舍感從心上揮去。
直到敲門聲将這思緒打斷。
是朝辭
立即将睡得淩亂的睡衣重新理好,在鏡子面前好好端詳了自己一番,确定看上去沒有太多不禮貌的睡痕之後才去開門。
要不是覺得将朝辭晾在外面時間太長不好的話,她非得洗漱完了再去開門。
沒想到門外并不是朝辭,而是個穿着黑色工作服,類似管家的年輕短發女孩。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陸小姐。”那女孩嘴上帶着歉意,可言語和冰冷的表情一點都不客氣,她手裏捧着一條石青色的長裙,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陸今說,“這是主人為您準備的裙子,如果您今天想要換身衣服,可以試試它。”
陸今的确不想再穿前天穿出家門的那身衣服了。生理期用的東西她倒是一早就随身攜帶着,不必尴尬到向朝辭要,可沒回家就沒有可以換的衣物,這點實在要命。
來的路上她已經觀察過了,朝辭家的位置恐怕連送外賣都要單獨加配送費,商場更是不可能有。
沒想到,朝辭居然已經為她想好了。
“謝謝。”
即便眼前這位稱呼朝辭為“主人”的奇怪少女對她不太客氣,但看得出來這人跟朝辭的關系應該很近,不知道為什麽前幾天沒見着她,但現在面對面了,陸今覺得自己應該禮貌一些。
“請問,朝小姐呢”将裙子捧在懷裏,陸今有些好奇地詢問。
畢竟這幾天她和朝辭形影不離,上下班都親自接送的朝辭為什麽突然不見蹤影,一大早由位看似管家的少女來給她送東西,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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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朝辭,小宿原本就帶着幾分冷意的眼睛,又多了一絲犀利。
“主人病了。”她的語氣很生硬,“她需要休息。陸小姐有什麽話我可以轉達。”
“病了”不算是很意外,但陸今聽得心上一緊,身子前傾,調都高了一些,“怎麽病了嚴重嗎我想去看看她。”
小宿直接拒絕了她:“不必了陸小姐,主人現在需要靜養,不适合見任何人。今天您不是還要出門嗎,由我送您去。”
作為一個在文娛圈裏工作數年的演員,即便她不是一個擅于迎合的人,可別人嘴裏說出的話帶了幾分嫌棄和抗拒,她自然聽得出來。
“那等她好一些我再去探望她。不用您送我,我自己去就好了,多謝……”
陸今還沒說完,小宿很強勢地接話:“半小時後我在車庫等陸小姐,時間夠嗎”
陸今:“……”
小宿提起一點虛僞的笑意:“半小時後見。”
說完便走了。
陸今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散發着一種陰沉的低氣壓,和她那張可愛的臉蛋一點都不匹配。
陸今抱着裙子回到房中,若有所思的時候,發現了桌上有一盆花毛茛倒了,灑了一桌的土。
“怎麽會倒了”
看不得被栽培之人精心呵護的嬌嫩花朵受這等委屈,陸今把裙子放下後将花盆扶正,再細致地将所有的土都裝了回去。
仔細檢查,幸好脆弱的花瓣沒受到什麽傷害,不然朝辭是不是該心疼了陸今安心地甜笑了一聲。
洗漱後換上了裙子,無論是肩寬還是胸圍,亦或者是腰身下擺,全都非常妥帖,就像是為她量身訂做般合襯。
站在銅鏡前打量自己,這石青色長裙乍看之下沒什麽特別的,可穿上之後立即有種來自其他時空的氣息将她緊緊包裹,讓她剎那間變成了這陳列着無數稀罕古董寶貝屋子的主人。
一枚戒指突然在她的餘光內閃了一下。
那枚放在紅絲絨襯盒裏的戒指就在銅鏡邊,陸今的注意力被它吸引了過去,将它拿了起來,在指尖出神地端詳。
精巧的戒托上鑲嵌着一枚血色寶石,寶石的色澤質感是陸今從未見過的,仿佛裏面藏着億萬年沉澱下來的星辰餘燼。
它散發着攝人心魄的美,引誘着陸今,讓她心怦怦直跳。
來,觸摸我,戴上我,我是屬于你的……
就在要将它上手指的一瞬間,陸今猛然回神。
我在做什麽怎麽可以沒經過主人的允許就随便亂碰別人的東西立即将戒指放回了盒子裏,陸今對自己奇異的念頭不太理解,若有所思地看着鏡子,忽然想起在t大廈衛生間裏的遭遇,一下子頭皮發麻,忍不住回頭。
身後沒有任何威脅,只有滿室溫馨綻放的花。
……
小宿輕輕推開朝辭的房間門,裏面昏暗無光,被滿滿的陰冷感覆蓋,仿佛是一處令人瑟瑟發抖的冰窖。
“主人,裙子我已經送過去了。”
沒人應答她。
朝辭的床上似乎躲着一個人,正用厚厚的被子裹緊身體。
小宿的話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被子裏的人一動不動,隐約流淌出來幾聲只有野獸才會出發的低喘。
“主人”小宿實在擔心,上前輕輕地推了推,“您還好嗎我再渡一些妖氣給您吧……”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還沒說完,小宿突然被迎面撞來的巨大力量卷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狂風和熱意幾乎在一瞬間将她的骨頭融化,就在她後腦勺狠狠撞在地板上,還昏沉着完全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時,一只獸爪直接罩住了她的臉,一把将她結結實實地扣在地上,尖銳的指甲瞬間劃破她的肌膚,血灑了一地。
“主、主人……”
小宿被完完全全控制着,脆弱的腦袋被無法忤逆的強壓緊壓,腦袋幾乎在下一刻就要被捏爆。
透過獸爪的縫隙,她驚懼的眼睛對上一雙只有殺意的狹長獸眼。
妖獸喉嚨裏發出饑餓的嘶吼,痛苦、焦躁和絕望,全部化作了無邊的火焰。原本就龐大的身軀還在持續變大,背毛像火舌一般往天花板上舔。
整個房間從冰窖變成煉獄,只在瞬息之間。
小宿雙手用力推拒着獸爪,求生的本能讓她想要擺脫對方,可那妖獸壓制她仿佛像捏死一只蒼蠅般容易,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撼動它一分一毫。
“主……咳咳咳……”
小宿被燙得已然無法思考,只會不盡地咳嗽。
那妖獸渾身的毛全部變成了烈焰,就在火焰要将小宿吞噬的一剎那,一道金光從火光中沖了出來,變成兩道鎖鏈“砰”地一下緊緊纏上了妖獸的身子,暫時克制住了它的舉動。
妖獸嘶吼着,猛烈掙紮。
金光從兩道鎖鏈變成四道,再變作八道,最後幾乎變成了一張網,兩端宛若有生命一般延伸出兩條尖端,猛地往下一插,插進了地面上,死死将妖獸鎖在原地。
小宿被抱起來的時候,聽見偃沨在她耳邊說:“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要随便進她的房間。”
小宿一口血嘔在偃沨的衣服上。
今天剛換了一身高定外套的偃沨:“……”
偃沨将小宿救到一旁,回眸時妖獸居然将她法力化成的鎖鏈炸了個粉碎。
偃沨被震得胸口發悶,差點也嘔出一口血。
到底是青淵赤火的宿主,即便只有一魄,即便三千年沒吃沒喝,依舊這麽厲害。
那妖獸長尾一掃,烈火像刀刃一般對着偃沨的臉淩空飛斬,偃沨心下一驚,急忙閃躲,胳膊還是被剌了一道血口。
“別瘋了你!”
偃沨知道自己不使出全力是不可能控制對方,她化出金色的尾翼,撲上去用渾身的法力将妖獸困住,狠狠往下一墜,整棟房子都為之顫動。
妖獸被偃沨的法力洗禮,忽地失去了意識,慢慢地,從一只巨大的猛獸變回了人形,變回了朝辭。
偃沨站起身來,法力洩得太猛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往旁邊扶了一把,才将短暫的暈眩驅散。
從傾斜的床上扯來被子,蓋在熟睡的朝辭身上,起身的時候腿一軟,差點跪她面前。
“真是祖宗。”偃沨眼神發倦,輕嘆一聲。
“嘩啦——”
陸今站在蓋上的馬桶前,隐約覺得剛才沖水的聲音是不是和一些奇怪的動響重疊了她詫異地往外看,剛才還地震了朝辭陷入了沉睡,偃沨撐起發軟的身子走到小宿面前,拎起奄奄一息的小宿胳膊,渡了些法力給她,才讓她恢複了些意識。
“瞧瞧這張小臉。”偃沨彈了一下她的臉頰,“唯一還算是優點的臉傷成這副模樣,啧……”
小宿的臉頰兩側各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道,鼻梁上也蹭出一個可怕的傷口,清秀的臉的确面目全非。
但她似乎一點兒都不關心自己的事兒,能動了之後立即奔到朝辭身邊,查看她的狀況。
偃沨坐到一旁,冷哼了一聲:“放心吧,這萬年老妖一點事兒都沒有。倒是你,才幾百年的道行,她失控的時候可是毫無理智可言,對任何人都是。加上邪咒纏身,最近又喪心病狂地弄了個什麽噬心蠱,哼……你沒被她一下子捏碎已經是命大了。”
小宿沒理她,背對着她運氣。
偃沨眼神暗了暗,上前将她拽起來:“你的妖氣所剩無幾,還惦記着給你主人渡過去呢讓她睡會兒就沒事了,別把自己小命搭進去!”
偃沨直接将小宿給拉出了朝辭的房間,打了個結界,讓小宿沒法進去送命。
小宿靠坐在牆邊喘着氣,閉着眼,眉頭緊鎖在一起。
朝辭的青淵赤火就連偃沨都有點兒懼,不是一般小妖能扛得住的,這會兒小宿的五髒六腑應該都還在冒火星子,鐵定得難受。
偃沨站在她身邊,點了根煙,也沒說話。
小宿嗆了兩下,站起來,往外走。
“還幹嘛去。”偃沨長發和夾着煙的指尖上都沾着小宿的血,看她咳嗽,便将煙滅了。
“送……陸今出門。”小宿的胸腔和喉嚨裏仿佛塞滿了炭火,用嘶啞到幾乎只剩氣音的聲音說一件小事,聽上去格外可笑。
偃沨知道這對主仆的關系,小宿這一世只為朝辭而活,朝辭的心頭肉她即便再不喜歡,也只有用命一塊兒呵護的份。。
陸今将換下來的衣服裝進了背包裏,套上外套出門時,小宿已經坐在了車裏。
她發現小宿也戴上了口罩,口罩能夠遮擋的鼻梁上方隐約透出了些紅腫,面容慘白得可怕。
不就半個小時沒見面,小宿整個人像是被狂風卷過一般,肉眼可見憔悴了一整圈。
“你受傷了”陸今坐到副駕上,擔心她的狀況。
小宿說話之前一陣猛咳,随後無甚感情地撐起眸,将車發動,沒有回答陸今問出的私人問題,公事公辦道:“陸小姐要去什麽地方”
陸今将醫院的地址報給她,發現對方沒想要跟她交流的意思,也就沒繼續追問惹人嫌,只是說:“如果你不太舒服的話請回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去醫院。”
小宿安靜地将車發動,穩穩地開下山。
又一次被忽略的陸今:“……”
這一屋子的人都奇奇怪怪。
陸今想起方才在屋裏察覺到的異樣,不像是普通的地震。但凡有地震網上一定會播報,可她上網看了一圈,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
而此刻坐在車裏,她居然嗅到了熟悉的灼燒味。
是從小到大她時常會嗅到的一種氣味,如今回憶起來,每當她遇到一些危險時,那味道就會乍然出現,待危機過後很快又消失不見。
仿佛是她的守護神。
這氣味是從何而來以前從來沒有這麽清晰過。
陸今疑惑地看向一絲不茍頂着精神開車的小宿。
好像……清晰的灼燒味是從小宿身上傳來的。
她的傷莫非是……
那麽,傷害她的人會是誰
念及一早上都沒有見着的朝辭,陸今心裏怦怦直跳。
與此同時,她發現一件更讓她驚詫不已的事。
t大廈洗手間裏發生的詭事,根本不用手機裏的備忘錄提醒,她居然記得清清楚楚,完全沒有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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