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偃沨戴着墨鏡,坐在一家咖啡店的落地窗前,盯着外面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等了大約四十分鐘,才在某個綠燈亮起的一瞬間,看見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夾在洶湧的行人中,往馬路的另一端走去。

人影幢幢間,偃沨看清了小宿的側臉。

原本那雙總是帶着警惕和不知從何而來的傲氣眼眸,此刻如一灘死水,仿佛在看着前方又仿佛什麽也沒看見,只憑借着本能往前移動。

總是一身毫無趣味可言的管家職業裝也變成了一件陌生的連帽羽絨服,過于寬大的尺寸讓她整個人像是陷進去一般,連脖子帶大半個下巴都被遮得嚴嚴實實。

偃沨記得這低等小妖以前脾氣雖不招人喜歡,可到底對朝辭忠心耿耿,和她本該有的秉性完全不一樣不說,還渾身帶刺旁人摸不得也碰不得,不然就紮人一手血。

可如今沒了魂似的也不回去找她主人,倒像是游蕩在人間不知自己姓誰名誰的孤魂野鬼。

應該是遇上事兒了。

偃沨速速結賬,将棒球帽往腦袋上一壓,推開咖啡店的門跟了出去。

她雙手插在口袋裏,快步跟在小宿的身後。

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交織在她倆之間,冬日晝時的寒風将偃沨散在肩頭的金色長發的發梢帶起,一米七八的模特身高和出類拔萃的氣場,讓她無論怎樣全副武裝,出現在熙熙攘攘街頭時,總是會引來很多暗暗打量的目光。

偃沨完全無視旁人的注視,也沒在意自己的身份是否會被發現,她的目光死死鎖在小宿的後腦勺上,天地間再多人,也只看得到這麽一人。

小宿六神無主偏偏還走得很快,撞了人也像是完全沒察覺,在一片抱怨聲中,她過了馬路之後往一處僻靜的小巷子裏去了。

偃沨跟随的腳步稍微放慢了一些。

她不可能傻乎乎的就這麽貿然跟上去,畢竟小宿消失了這麽多天,如今再次出現的時候整個狀态都很不對勁。

這兩日她的确是費了些工夫才追查到了小宿的行蹤,但也不算是特別難的事兒,其中輕巧的關竅仿佛一個誘餌,她不可能不懷疑眼前這一切會不會是個誘她上當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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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只小杜鵑能有什麽能耐偃沨和她不對付很多年,她有幾斤幾兩偃沨比誰都清楚。

別說是威脅了,像她這樣的低等小妖偃沨一只手就能玩死她。甚至都不用動手,只要散出法力,便能讓她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百鳥朝鳳,偃沨對她有天生的碾壓級的威懾力。

不過,即便身上流着一半神鳥鳳凰血液的偃沨向來自大,卻也不是個輕敵的蠢貨。

在繼續跟上去的時候,撇開繁複的人類氣息,越往僻靜的小巷子裏走小宿身上的氣息就越是明顯。

偃沨仔細分辨着,小宿身上的确沾染了一點兒奇怪的氣味,更有血的氣息。她應該是被人操控了,還受了挺重的傷。

“嘿。”偃沨喊了一聲,“小扁毛。”

這個距離和安靜的環境下,小宿肯定聽到了她的聲音,但小宿并沒有回頭,依舊在跌跌撞撞地快速往前走。

偃沨周身金光一閃,一晃間便出現在小宿身後,方才她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一層淡淡的金色輪廓。

“叫你呢。”偃沨一把拽住她的帽子,遏制了她的腳步,“沒聽見”

此時的偃沨用法力在周身結下了一層堅固的盾,即便是朝辭原身都未必能輕易破這盾,只有幾百年修為的小宿更是不可能對她偷襲,給她造成任何傷害。

拉扯間,小宿居然還沒有停住腳步,執拗地要繼續邁步向前,偃沨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一把将她翻過來摁在牆上。

偃沨壓着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控制在自己的範圍內,本來就已經很氣了,這只該死的小扁毛被她摁在這兒耷拉着腦袋,還是不說話。

“聾了”偃沨扣着她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你知不知道朝辭多擔心你我推了多少工作來找你遇到什麽事了,你倒是哼兩聲聽聽啊。”

以前她倆沒少肢體接觸,多數的時候都是和現在這樣,偃沨愛怎麽欺負她就怎麽欺負她,無論她多拼命反抗也不是對手。這也讓偃沨養成了對上小宿的時候喜歡直接上手的習慣。

不過以前她都是習慣性戲弄一番罷了,并不會真的下重手,心裏是有分寸的。雖然不想承認,但看小宿拼命掙紮卻無果的樣子,還是有點兒賞心悅目。

可這會兒她都這麽磋磨這只倒黴的小鳥了,對方居然一點都沒有反抗的意思,反而笑了起來。

偃沨:“……”

小宿臉色很不好看,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讓後脖子的帽子也支棱起來,将她脖子一圈圍得嚴嚴實實。

除了陌生的衣服帶着陌生的氣息之外,血味也彌漫在整條小巷子裏。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小宿沒對偃沨的粗暴給予任何反對意見,反而任她拿捏,甚至嬌笑着投懷送抱,“主人擔心我,那你呢你擔心我嗎,偃沨上神”

偃沨聽到她這番話,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跳。

眼前這的确是那只臭脾氣又別扭的小杜鵑,可又完全不像她。

以前這張古板的臉可沒半分情。趣可言,根本不可能像這會兒一樣,笑得這般妖媚,聲音的尾調像是一片羽毛,輕輕地掃在偃沨的心上,讓她的眼神微黯。

“你遇到什麽事了告訴我。”

偃沨沒搭理她的瘋語,依舊将她摁在這兒不給她逃走的機會,但手裏的力氣和言語間的火氣已經因為她絕對反常的态度少了九分。

“我去找我姑姑了。”小宿張開雙臂環住偃沨的腰,軟着身子将臉貼在她的胸前。

“姑姑你姑姑有消息了”

她确定小宿此刻的狀況不對勁,可她所說的話又還有可循的邏輯。

偃沨以前就從朝辭和小宿的一些對話裏面斷斷續續聽說過她在找什麽姑姑的事情,沒怎麽在意過。

幾百年了也沒個消息,估計早死了,也就她還惦記着。

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她還沒放棄,居然真被她找到線索了嗎。

小宿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往她的懷裏又擠了擠,手指從她的腰側往後背上爬,一點點地輕點着,像是螞蟻在她的心頭漫步,又像是一一簇簇的火,慢慢種在她的身體中,讓她體溫一點點地被蹭起來。

“偃沨姐姐……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擔心我嗎”小宿眼眸已經被她自己恐怕都極為陌生的情愫染透,音調軟得不像樣子。

偃沨從來沒有想過,那個硬邦邦的少女,能呈現出這樣媚态。

“你先跟我回去。”偃沨沉着聲音将她扣在懷裏,要把她帶走。

小宿嬌笑着收回了手,柔軟的手指沿着偃沨的衣襟往上游,拉住了她厚實的衣領,将她整個人往下帶,與此同時小宿踮起了腳,毫不客氣地吻上偃沨的唇。

滾燙的唇瓣帶着前所未有的軟甜,來得極其突然,幾乎一瞬間便侵入了偃沨的感官。

偃沨:“……”

小宿發現她并不反抗,啓開紅唇之後極盡誘惑地舉動,偃沨依舊沒有給予任何的回應。

這太過冷淡的反應似乎讓小宿有些惱火,開始連啃帶咬。

直到血腥味在她倆的口腔中蔓延,偃沨還是沒有展露任何動容的情緒,甚至完全沒有要躲閃的意思。

唇微微發顫,此刻小宿做的這一切都不由自控。她的心竅被死死鎖住,所有的記憶任人讀取,四肢被随意擺布,她不過是那躲在幕後某人的一只提線木偶。

偏偏她還留有最後一絲意志,當下發生的所有事她都能感知。

動手。

腦海中一個聲音乍起,無論小宿如何想要掙紮,都無法違抗下契印主人給她的任何指令。

雙臂猛地交錯,左右手的五指分別從兩臂上劃過,一錯之間掌間多了根灰色的羽毛。

偃沨意識到她要做什麽,思緒一動,主動将保護自己的盾收了起來。

抽出的羽毛幾乎在肉眼不可察覺的瞬間幻化成了兩把利刃,小宿一手一把,從側猛切,刺進了偃沨兩側的腰。

血和雨一塊兒往下淌,偃沨的墨鏡掉在了地上。

小宿知道自己實打實地将刀刃插。進了她的身體裏,可即便如此,流了這麽多的血,偃沨依舊像是無知無痛,甚至連悶哼的疼痛聲都沒發出半點。

小宿喘着氣,疑惑地擡頭。

偃沨的表情和被她吻之前一模一樣,直視着她的雙眸之內似藏着雷霆萬鈞,面上平靜到了極致反而讓隐而待發的銳利更加攝人心魄。被小宿肆意咬破的嘴唇上正凝出一顆醒目的血珠,讓怒意沉沉的她渾身散發着妖冶而極度危險的氣息。

小宿被迫凝視她的雙眸,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這是百鳥朝鳳的本能,是刻在小宿骨子裏無法擺脫的震懾。

小宿這兩把刀自刺進偃沨身體的那一刻起,便開始瘋狂吸食偃沨的法力。她本身并沒有這麽陰毒的能力,全都是給她強下契印那人的傑作。

小宿察覺到偃沨的法力如洪水一般湧入她的身體裏,竟讓偷食者不堪重負。

原神幾乎要被潑天的清冽氣息當場崩裂,小宿低喊一聲将刀抽了出來,一躍而起,輕盈地落在了牆頭。

操控她的人也察覺到了危險,在她腦子裏升出一個聲音,喝令她離開。

可小宿卻鬼使神差地回眸,看了偃沨一眼。

偃沨的身子輕輕晃了晃,捂着傷口微微躬身,雨水打濕了她的帽檐和肩頭,長發粘在她的側臉上,血分明已經将她的身側和腳下全部染紅。

大雨滂沱中,她的目光依舊死死抓着小宿,對她揚起唇角。

“扁毛小寵物。”偃沨一笑,唇面傷口那一顆血珠便沿着嘴角滾落下來,“下次再遇見你時,今天你對我做的一切,我會百倍讨回來。”

說着,點了點自己的嘴。

小宿心中一蕩,随後旋身而起變作原身,呼啦一下張開翅膀,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

被同宗背刺

陸今聽到“同宗”這兩個字的時候,暗暗看向身邊的朝辭。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朝辭的真身是什麽品種的鳥,不過這并不妨礙陸今在腦海裏展開一群巨鳥互相厮殺的血腥場面。

傅淵頤将昆侖玉放在桌上,道:“朝辭大人自然知道,這昆侖玉和青淵赤火一脈相承,赤火源自昆侖山,之後染上了魔族冤魂一瞬入妄,變得非妖非魔,曾經狂屠神界無人能擋,最後還是一位戰神用昆侖玉打造的法器才成功将它逼退。昆侖玉能吸收青淵赤火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用它來對付您不足為奇。我之所以那麽肯定在背後對您下黑手的是您同宗……”

傅淵頤将西海界石擺在眼前,對朝辭笑眯眯道:“重要的證據自然是在這西海界石上。說起來,西海界石為什麽會成為專門阻擋您族的法器,這事兒您最清楚。當年您将西海攪得翻天覆地之後,西海從上到下對您深惡痛絕不說,連夜繞着整個西海豎起了界石,那場面堪比萬裏長城。這界石不僅針對您,連帶着您整族上下都不得踏入西海半步。幾千年過去了,西海至今都還有您的傳說,這件事說起來麽,也怪不得西海小氣,的确是被您整怕了。”

被傅淵頤一提醒,朝辭也想到了曾經那荒唐的過往,略尴尬地笑了笑。

陸今實在很難想象,看上去聰明又穩重的朝辭還有在別人的地盤撒野的時候幾千年前……朝辭的歲數果然比想象中的要大許多。

年輕時的朝辭是不是肆意又張狂

陸今不禁去想,朝辭幾千年的人生何等豐富多彩,那時候又是因為什麽人,什麽事才去西海折騰的呢都還沒來得及拈酸潑醋,陸今便收到了朝辭投過來的幽幽目光。

陸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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