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陸今迅速回神,深深地呼吸,這會兒不是想那些亂七八糟事情的時候。

朝辭還在昏迷中,情況或許很糟糕,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應該放在正事兒上。

剛才她強行進入房間的時候,的确是将鎖芯弄壞了,之後好像也用自己的能力暫時安撫住了朝辭,也就是說,最開始朝辭對她說的就不是實話,瑩綠色的光有治愈的效果,不是來自別的妖的侵染,就是陸今自身的能力。

既然如此……

陸今先用自己的脖子上的傷做了一下實驗,深深的傷口在她的治療下果然開始好轉,暫時也感受不到什麽副作用。

她迅速停止了治療,這處傷并不嚴重,回頭去醫院包紮縫合都可以,現在她需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辭身上,不能浪費。

陸今雙手壓在朝辭的手臂上,集中注意力,想着讓她康複如初。念頭才起,綠色的光頓時從掌心往外溢,陸今感覺自己的所有力氣和精力猛然被吸收,迅速流入朝辭的身體裏。

冷汗代替了躁動的熱,陸今感覺心口翻江倒海地難受,頭痛欲裂之下,她也沒有打算停止。

朝辭被邪咒摧殘着走了多遠的路,背負了多少痛苦,陸今光是想象不能吃喝的苦痛就已經心痛欲死,可旁人将心比心容易,卻不能真的體會她所經受的萬分之一。

朝辭難耐地喘息了一聲,眉頭鎖得更緊,火熱的雙唇微微張開,又死死地咬住。

她在壓抑,在克制釋放痛苦的情緒,即便處于昏迷之中也是這般苛刻地要求自己。

将所有苦痛和難捱鎖在心底,控制着所有和今今相關的欲。望,不去傷害今今,進而全面壓抑其他的情緒,只保留今今最喜歡的笑容……

陸今鼻子發酸,輕輕地将指背壓在朝辭的唇面上,将她緊咬的雙唇分離,不想她繼續傷害自己。

好不容易揉開了一些時,發現漂亮的唇面已經被她不容情地咬出了血痕,陸今的雙眼眨了眨,眼淚跟着掉下來,沾滿淚水的睫毛控制不住微微顫動着。

朝辭難受地往外呼了一口氣後,作勢又想咬住下唇,陸今立即将手指壓在她的雙齒之中,低聲道:“不可以咬哦。”

不要再摧殘自己了,你已經遍體鱗傷。要是一定要找什麽東西發洩的話,就咬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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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眼睫動了動,昏迷之中也在對抗着天罰,她感覺有什麽事物卡在她的唇齒間,帶着讓她熟悉、疼愛的氣息,本來這狠狠的一口也舍不得了。

陸今發現她的憐惜,窩心地笑了起來,眼淚卻往下滾得更厲害,淋淋落落地滴在朝辭的指尖上。

濕潤的觸感和濃郁的氣息,朝辭非常熟悉。

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貼唇縫中陸今的手指。

手指上熱熱的癢癢的,陸今瞧着她可愛的樣子,真的好乖。

陸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朝辭的腦袋,一雙未來得及收回去的獸耳感受到了正在被撫摸,耳尖顫了顫,尾巴本能地擺動,即便在昏迷之中不能錯過表達自己的開心。

陸今眼淚還在眼眶裏,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別怕。”陸今躺到朝辭身旁,攬住她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懷裏抱,閉上眼睛,輕柔又堅定地說,“我在這兒,不會讓你再難受了。”

只用雙手傳送治愈之力陸今還嫌太慢,她要擁抱朝辭,緊扣她,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她。

綠色的光芒将她們包裹在一起,宛若自天地之初她們就是以這樣相擁的形态來到世間。

呵護着彼此、依戀着彼此、緊擁着彼此。

即便死亡也無法将她們分開。

……

不知昏迷了多久,也有可能只是很短的彈指間,朝辭神志慢慢複蘇。

她醒來時,天際将曉。

來自人間的聲音将她喚醒,眼睛還沒有睜開,疲累感讓她對一切都處于麻木又倦怠的狀态。

我還活着。

朝辭在心內自語。

的确還活着,她熬過了天罰第九層的門闕,從這一刻起,她算是正式進入到了天罰這喪心病狂的最後一層。

她心裏多少有些數了,此刻的她不過是扛過了第九層的前奏,就虛弱得幾乎像一抹連呼吸都難以維持的影子。到底是無人能活着扛下的天罰,它的威力超越了朝辭的想象。

還以為痛感早就在漫長的懲罰之中習以為常,可當進入到最後一層,被巨大力量震碎感官時,就算活了萬年,就算讓四界聞風喪膽,可在天地一握之下,鋪天蓋地的痛苦還是讓她奄奄一息。

天雷還殘存在她的五髒六腑裏轟個不停,時不時驚起一道足以撕裂她的力量,餘威不斷。

這樣的情況應該會持續數一年之久,直到跨入最後一道也是威力最強的鬼門關,方可結束一切。

朝辭的獸耳沒力氣收回去,保持着最最自然最最放松的狀态——現在的她也只能如此。

就連依附在她心口的噬心蠱此刻也被連累,天罰過後奄奄一息,需要調養一段時日才能恢複。

不過,到底平安地活了下來,甚至在魂竅深處還有一絲隐約的餘力。

獸耳的耳尖輕微地動着,還沒力氣睜開眼睛的她聽到了窗外的海浪聲。

晨風、朝日、這些屬于人間的聲音,以及,陸今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陸今均勻的呼吸讓朝辭心上一顫,虛弱的她費力睜開細長的雙眸,帶着疑惑,在清晨第一道光中,看見了緊抱着她,正在熟睡的陸今。

為什麽今今會在這裏。

無數的疑問從她腦海裏呼嘯而過,怎麽想都想不想來發生了什麽事。

她倆不僅躺在一張床上,鼻尖都快挨在一起兒了……

朝辭在和陸今面對面的瞬間立即想要往回撤,拉開距離,卻發現陸今的手臂環在她腰間,給她當枕頭的胳膊也往內彎曲着,将朝辭腦袋勾在自己的範圍內,腿更是伸在她溫暖的兩腿間,整個人緊緊地纏在她身上。

即便在睡夢之中也不給朝辭逃離的機會,甚至連後撤的動作都有點兒困難,除非将陸今緊密的懷抱硬生生地掰開。

朝辭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當前的狀态,難怪激戰之後還能夠順利度過天罰,甚至身體之中隐隐有一種力量在支撐着她的生命,原來,是今今在幫她。

察覺到這種可能之後,朝辭的心情非常複雜。

被今今呵護的感覺自然讓她迷戀,別說是傾盡所有為她治療,即便是當下闊別已久的擁抱,都足以給她一段撫慰。可是,今今能夠支撐她度過天罰,保她一命,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鬧釋放了一點點安撫皮肉之苦的治愈之力。

今今被如夢令困在幻境的時候,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樣的記憶,加上這會兒沒有她在一旁指導,今今胡亂釋放法力的話,只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傷,甚至是影響元神。

難道元神已經覺醒

可此刻今今仍是肉。體凡胎,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她雙眼眨了眨,陸今的命簿出現在空中,眼珠輕轉間,命簿無聲地翻頁,裏面依舊是一片空白。

今今此生的命格還沒回到正軌上來,這是顯而易見的。不僅沒回歸,恐怕已經徹底脫離了原本的路線,且強勢脫軌行駛到了未知的地域。

只是,與上次不同,這次的天罰竟還未出現,讓她想起一件事。

朝辭将命簿收起,安靜地看了陸今的睡顏一會兒後,原本頭疼欲裂的腦袋似乎也沒那麽疼了。

“嗯”陸今察覺到了朝辭的動作,緩緩睜開了眼睛。

朝辭發現她醒了,便将方才還萬分柔軟的目光收斂,鋪上了一層冷硬的虛情假意,順便轉移到別處。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陸今剛醒時的聲音很輕很軟,帶着點懵懂感,但見朝辭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了,迫切想要知道她此刻的狀況,語氣上又帶了些焦急。

真好聽。

朝辭在心裏想着,今今的聲音就是帶着點兒着急的時候最是動聽,以前玩性起來的時候總是喜歡逗她,不讓她着急不罷休。

朝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然枯木朽株,特別喜歡回憶過往點滴,從以往的快樂中尋一些甜頭,好寬慰當下的自己。

“還好。”朝辭看着隐約從窗簾之外透進來的光,輕語,“小宿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會突然襲擊咱們,希望沒吓到陸小姐。我替她向您道歉。”

陸今聽她言辭間生硬又疏離,不禁怔了一怔。

從朝辭來營救的時間判斷,她進入幻境的時長,對應現實世界裏可能才過了不到一小時。但對于置身另一個世界的陸今而言,卻如同浸在歲月長河之中,跨越了幾生幾世般漫長。

她早就習慣了溫柔的朝辭,習慣了對今今無微不至寵愛到底的朝辭,即便無法和玉兔今今感官同步,可在潛意識裏她沒法不将自己帶入今今。

此刻突然回到了現實,面對語氣和态度全然不同的朝辭,反倒讓陸今恍惚了一下,随後便想起了在進入幻境之前朝辭對她的态度的确就是這樣,故意推拒着。

“咱們現在這個樣子很不合适。”

朝辭擡起手壓在陸今環着她腰間的胳膊上,漸漸往下施力,這個舉動意圖很明顯了,想要打開她的懷抱,将她從自己身上剝下去。

朝辭輕笑着說:“我想,我之前也說得很明白了,咱們倆的關系還沒親近到這份上,為了不找麻煩,最好保持禮貌點的距離。”

陸今還沒反應過來,朝辭便從床的另一側起身,暈眩感鋪天蓋地幾乎在一瞬間将她卷倒。

她背對着陸今站在原地片刻,等到暈眩感從她的腦子裏抽離時,她才強撐着身子往門口的方向去。

就在她要将房門打開離開此處的時候,陸今迅速從她身後貼了上來,掌心壓在她的手背上,将剛剛開啓了一絲縫隙的門重新合上。

朝辭:“……”

帶着疑惑回身,驀然對上陸今堅定的雙眼。

“你現在不可以離開。”

陸今往前進一步,朝辭腳步有些碎亂地退後,後腰一下子抵上了吧臺。

陸今擠進她的懷裏,微微仰起頭,攬住了她的腰,護住了她的平衡,落滿光的雙眼一眨不眨地凝望她:“我要為你繼續治療。只有我說你能離開了,你才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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