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

,了解具體的進程。拍張照片給大家看,彼此都安心。你們介意嗎?”

程希嵘一本正經:“我帶有攝像師。傅洲,你拍了發給闫律師。”

傅洲:“……”

闫律師:“……”

教授挑着眼,從老花鏡上邊的縫隙往這邊看了一眼,笑了笑:“這小子!”

說拍照的話,确實是傅洲更專業,他不僅擅長構圖,更知道揚長避短。程希嵘這會兒确實不上鏡,一張臉沒什麽血色,人也憔悴沒精神,拍出來就更難看了。傅洲去車裏取了相機,回來調光和焦距,問程希嵘:“你知道我拍拍子多少錢嗎?”

“晚上請你吃拉面。”

傅洲對着他們幾個人按快門,看了看效果,又調了下光:“省省。完事回去休息。”

求之不得啊……

老教授也不在意曝光不曝光,安然自若地瞅了半天,才給出肯定答案:“确實是那塊玉。鑒定報告在這裏,我保管了這麽些天,終于能還回去了。”

傅洲給玉和鑒定報告都拍了圖,借了個電源,開自己的電腦修圖。闫律師和小徒弟看得目瞪口呆,小徒弟管不住嘴,感慨道:“這也要修啊?你們娛樂圈是不是就沒有不修的?平時我們看到的人臉,這樣的,那麽好看,都是假的吧?”

等傅洲真地開始操作軟件,小徒弟默默收回自己的話了——傅洲着重修了那塊玉。至于人像,調了色之後,加了個他自己的戳就算了事。他調完那些圖,程希嵘那邊的手續還沒辦完,他閑着無聊幹脆從卡中拉出來一個視頻剪了。

小徒弟看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用各種快捷鍵,感慨道:“你游戲一定打很好。”

傅洲一點不謙虛:“還行吧。”

程希嵘收起一堆資料,擡頭問道:“你還打游戲?”

“以前打。”傅洲把電腦收起來,“可以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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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嵘晃晃手中的牛皮紙袋:“走吧。”

時間已經很晚了,傅洲在車裏找出來一包蘇打餅幹,就着礦泉水墊了肚子。程希嵘中午吃得太晚,胃裏也不舒服,一點都沒覺得餓。周圍的霓虹燈在閃爍,城市的繁華在夜晚是另一種體現。

傅洲把剩下的水喝光,才長舒一口氣。

程希嵘側頭看他:“你是不是瘦了點?”

“可能吧,最近都沒怎麽吃飯,也沒睡多少。”傅洲擦了擦嘴,看那個牛皮紙袋,“這是什麽?”

“遺囑留下來的東西。”

程希嵘當着他的面拆開封條。裏邊是一個相冊,老式的那種,一頁能插兩張照片,大概二十頁。不過裏邊的照片倒是很新,都是程希嵘的生活照,看年紀也就是前幾年。

着裝很随意,懶漢背心居多,配一條短褲,踩一雙人字拖。頭發蓬松略顯淩亂,叼根煙靠在柱子上玩兒手機,或者是倒在一堆抱枕中間,酒意惺忪,笑得很放肆。

傅洲顯然被這本相冊給震驚到了,直接搶了過去,連着翻了幾頁。

程希嵘差點讓相冊的邊緣給挂破手,忙收回來:“怎麽着?沒見過他私服?這麽激動。”

傅洲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氣:“這些是我拍的……”

程希嵘:“你拍……你拍的!?!”

傅洲很肯定:“絕對是我。相冊也是我的……後封皮有個舵盤,是我無聊的時候畫上去的。”

程希嵘翻到最後,墨跡已經變淺了,但确實有一個手繪的舵盤——其實也不用看,這相冊跟了程希嵘那麽多年,他當然知道這裏有個小手繪。

難怪第一次見到傅洲的微博頭像,覺得那麽眼熟……

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遺囑裏放本相冊其實沒什麽特殊用意。程希嵘就是随手從書架上抽出來的,翻了翻覺得沒什麽影響,就塞進檔案袋裏拿去事務所了。主要用來裝銀行專櫃的合約和提示卡的——提示卡太小了,直接塞檔案袋裏顯得不倫不類的。

問題就是這本相冊……是撿來的。起初還擔心是遇到的私生飯了,公司多派了很多人在他周圍,也沒發現什麽可疑的人。後來又懷疑是狗仔,等了幾天也沒見有水花。仔細想想,狗仔哪裏會把相片用相冊好好地裝起來?

這事兒不了了之。程希嵘看着拍得還不錯,就把相冊收了起來,一直放在家裏的書櫃上。這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這麽久之後,程希嵘已經習慣相冊的存在,就當是哪個攝影師專門拍給自己的。

人生還真是一個環,繞來繞去,反正還是會回去的。

但是也沒想到會回到傅洲這裏啊!程希嵘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一個原點,是點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了!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的陌生人!

程希嵘張了幾次嘴,話都給吞了下去,最後還是問道:“你真的确定這是你拍的?”

傅洲焦躁起來了:“是我拍的。四年前吧,用的相機和攝像頭現在還在家裏放着。”他把相機的型號都報了一遍,連價錢都記得清清楚楚。程希嵘對攝影的興趣為零,這些鏡頭之類也只是偶爾聽一下,讓他說得腦袋更暈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程希嵘問:“你在哪兒拍的?”

傅洲問:“怎麽會在他手裏?”

兩個人一起開口,聲音撞到一起,傅洲略勝一籌。程希嵘因為聲音低被壓住,沉默了兩秒鐘:“我不知道。”

114

程希嵘趁着安靜的時候又追問了一句:“你在哪裏拍的?”

傅洲突然就含糊其辭起來,胡亂應道:“一個酒吧。”

八成真是他了。程希嵘是在九借裏撿到的。最開始是侍應生看到的,看着座位上沒人,就給收了起來。第二天早上打烊之後,另一個調酒師翻了一下,以為是程希嵘掉在這裏的,就給了天叔。幾經輾轉到了程希嵘手裏,一直沒找到主人。

程希嵘又問:“哪個酒吧?”

傅洲一句“不知道”說完,兀自岔開話題:“怎麽會在他手裏呢……”

傅洲大概也沒期待程希嵘能給他什麽回應,自己也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他給放到遺囑裏是什麽意思?”

真得沒什麽意思!确實是順手就拿了!假如當時抽出來一本《三體》,那現在出現在面前的就是一部科幻小說。這能有什麽含義?難道還能說影帝留下線索暗示影迷要抵禦外星人入侵?

程希嵘自己還一腦門疑惑,不知道傅洲什麽時候偷拍了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扯謊。九借不是路邊的小餐館,吃完就忘記了。市內的同志酒吧就那麽幾家,主要針對娛樂圈人士的,只有這一家。去過一次就是很深刻的經歷了,怎麽會忘記?

更何況,看照片上的穿着,這個偷拍過程肯定不是一天。單單是自己的表都有兩塊不一樣的,還有一組什麽都沒戴。四年前,自己雖然放慢了工作腳步,但能去九借呆上半天的機會還是很少。傅洲能拍到至少三次,他得在那裏泡多久?

四年前,他才二十四、五歲。一個人對于這個階段經常去的酒吧也能忘,他根本就是徹底失憶了吧?

兩個人對視了半天,程希嵘先打破僵局:“看看再說吧。”

原本想的是,自己把訂單合約和提示卡取出來,假裝是意外發現的。這樣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該去找銀行就去,該聯絡誰就聯絡誰,該取東西就取。但是現在……相冊還在傅洲手上……看樣子他也不打算放手了。

傅洲将信将疑地掃了一眼相冊:“什麽?”

程希嵘引導他:“說不定裏邊裝有什麽東西。先看看。”

傅洲才把自己從震驚中拉扯回來,皺着眉一臉心事。翻出夾在空袋子裏A4紙和一張小卡片,傅洲才暫時放棄之前的糾結,換了另一種更加深刻的震驚。

好在他沒問“這是什麽”,把行動力直接體現出來,打開A4紙掃視。程希嵘自己裝的東西,當然知道裏邊寫的內容,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還要裝作不知情,探着頭很好奇的樣子。

演別人太難了。

傅洲把合約看完,轉手給了程希嵘,立刻問道:“這種東西應該配有一把鑰匙的吧?”

就是之前程希嵘一直裝在包裏的那一把。立遺囑的時候,他應該和這些紙片一起放進相冊的,他也以為自己是這麽做的。結果立完遺囑,過了一個月,他回父母那邊吃飯,才知道鑰匙掉出來了,被父母收到那個鑰匙盒裏了。

程希嵘和馮奕在市裏有幾處住宅,都在程希嵘父母這裏留有備份。防的是哪天鑰匙鎖在家裏,另一個人在片場或者出通告趕不過來。父母給他找了個老舊的糖果盒子,客廳、房間帶上防盜窗,亂糟糟的鑰匙堆在裏邊,混進去一把銀行專櫃的鑰匙,倒也不顯眼。程希嵘就讓那把鑰匙一直放在那裏,出了事故之後,才假借拿書的名義,把鑰匙夾帶了出來。

鑰匙一直帶在身上,程希嵘把自己的雙肩包看得很嚴。一直到傅洲把卧室讓給他,恰好他要去見馮奕,就把鑰匙取出來夾在枕頭下的書裏了。傅洲一直沒有回來,程希嵘也就沒再管那把鑰匙,只每天看一眼還在原處。

所有後來他才那麽肆無忌憚,去跳海洋之城的游泳池時,敢把包随便挂在外邊。包括今天,馮奕幾次去探他的包,他不是不知道。反正包裏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了,讓馮奕随便摸。跟馮奕坦然把玉墜子拽出來給他看是一個性質。

現在傅洲問起來了,程希嵘猶豫了一下,之後才說說道:“在你房子裏。”

說了實話。如果傅洲有其他想法和心思,那也是自己的命該如此,誰都不能怪。

傅洲點點頭:“我知道了。現在回家,你睡會兒。”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程希嵘沒能睡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旁邊的駕駛座上。如果傅洲現在要對自己做什麽,自己真是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體能壓制是絕對的,他能輕而易舉得到所有資料。

卡片上有銀行專櫃信息,寫有保管員的聯系方式和身份證號,連密碼都标明了。合約也在車上,只要回去找到鑰匙,傅洲完全可以自己取出裏邊的東西。

他可以把所謂的遺産占為己有。程希嵘留下來的東西,就徹底屬于他了。

一直開回家,車廂內安靜得可怕,傅洲都沒有發出聲音。車停在樓下之後,他才低聲叫程希嵘,讓他上樓去。程希嵘握着木盒和檔案袋,靠在電梯壁上,心裏的一根弦繃到最極限,随時都會斷掉。

進了門之後,傅洲讓程希嵘先坐着休息下,又倒了杯水送過來。程希嵘看他進了浴室,自己站起來磨磨蹭蹭去卧室把鑰匙拿出來,到浴室門口站着看。

傅洲蹲在浴池旁邊調水溫,餘光瞥見程希嵘過來了,站起來擦幹淨手上的水珠:“怎麽了?”

程希嵘把鑰匙遞過去。

傅洲低頭看了一會兒:“就是這個樣子的?我知道了,你什麽時候去銀行了,提前跟我說,我那邊——”

“你不想要嗎?”

傅洲的話被打斷,舌頭差點糾結在一起:“我知道他留了什麽就可以了。那些東西……是留給你的。我想要的話,會去争取的。”

“争取?”

傅洲把毛巾搭回去,随意說道:“水放好了就泡泡休息。還吃飯不吃?”

程希嵘搖搖頭:“太累了。你吃吧。”

115

除了從事務所出來的時候仔細看了幾遍,傅洲後來就再也沒碰那些東西。

程希嵘胡亂泡了會兒,把身上洗幹淨之後就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去睡了。傅洲什麽時候走的他也不知道,只是一睜眼看到蘇明林的大臉在眼前,直接伸手過去拿人。

蘇明林叫喚起來:“诶诶诶幹嘛呢!是我是我!怎麽一睡醒就打人呢!”

程希嵘後知後覺地認清楚,摔回枕頭捂住自己的臉,平靜自己的呼吸:“你怎麽在這兒?”

蘇明林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心有餘悸:“師哥叫我來的啊!他晚上還有活要趕,吃個飯就走了。又怕你晚上睡覺會發病,叫我過來看着你。我看你這會兒好了?”

都能動手揍人了,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

程希嵘翻了個身,思維遲鈍半分鐘,又快睡着的時候才意識道:“你在這守了一夜!?”

蘇明林點點頭,反倒興奮起來:“師哥給我很多他以前拍的片子!”

真是好哄啊……

程希嵘坐起來,揉着左肩活動:“你去睡會兒。我沒事。”

“我不困。再拉會片子就回去了。”蘇明林頓了一下,“還在做後期,時間還是蠻緊的。你看到新聞了沒?”

程希嵘早起大腦不好使,不管什麽都慢半拍:“什麽新聞?”

蘇明林更來勁了:“昨天網上可熱鬧了!一半都跟你有關!你倒好,關起門睡覺,什麽都不管。”

程希嵘:“……”身體不好,也怪我咯?

程希嵘爬起來洗漱,吃早飯的時候拿手機刷了熱門和廣場,才知道蘇明林的興奮是怎麽回事。

确實鬧大了……

起先是馮奕的活動,小老板南陸突然闖了過去,引起現場混亂。有人因此受傷,小老板本人也中暑昏倒,被馮奕公主抱。氣氛暧昧,又有點微妙的不和諧。

這一件先是在三家粉絲之間點了個炮仗,剛出來就掐得特別兇。唯粉和CP粉各站一邊,到最後也不知道到底是幾波人下場,亂得要命。還有單純掐主辦方的,有倡導粉絲理智追星避免意外狀況的。

總之場面完全失控,水軍都起不到什麽作用。

沒多久就有人貼出來一段視頻,是傅洲扶着程希嵘往外走。到了門口,傅洲還蹲在程希嵘面前要背他,程希嵘還“撒嬌”似的在傅洲肩膀上拂了一下。之前掐架的人都被打了一個耳光,愣愣地看這個新出場角色,都想不明白這個走向。

腦洞實在是大……怎麽想出來用“撒嬌”這個詞的?程希嵘去看了眼傅洲的微博,還沒有被攻陷,看來是還沒扒到傅洲的身份。原因的話……

可能是因為律師事務所發出來的官圖,跟蹤記錄了遺囑的最新進展。這算是程希嵘的遺囑中,第二項交接完成的條目。第一項是新人獎的設立,但是因為馮奕摻和進來的,報道和宣傳加上馮奕之後,程希嵘的關注度一直在被壓低。并且還沒有完全處理完,有幾次報道,水花都不大。

但墨玉貔貅的性質完全不一樣。這完全是個人的。網友中能去演戲、拍戲的才有幾個?一個新人獎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影響,反正也不是他們喜歡的藝人去角逐這個獎項。但是看八卦就是所有人都很樂意去做的。

發展到這個程度,程希嵘的遺囑已經成了“全民遺囑”,所有人都很關心。人人都想知道,立遺囑不直接指明對象,要用這種暗號式的轉交,到底會是個什麽情況。

蘇明林湊過來:“那個玉是師哥拍的吧?真好看啊!玉的光澤都拍出來了!構圖也棒!”

傅洲要是成立一個後援會,蘇明林肯定是頭號迷弟。不管傅洲做什麽,蘇明林都會跟在後邊,舉着小旗子揮舞。程希嵘無奈,把蘇明林推到一邊:“你去拉片。讓我冷靜一下。”

蘇明林很驚奇:“你還有不冷靜的時候?”

程希嵘晚上沒睡踏實,這會兒腦袋還沒怎麽清醒過來,想事情都是加了漿糊的。他需要很集中精力才能想清楚,去把眼前需要做的事情都捋順。

第二天就得進組,現在這副樣子肯定不行的。背疼緩解了很多,但是臉色還是差到可怕。還有腳踝,睡了一覺居然腫起來了。新人最忌諱的就是拖累劇組。謝導不欺負新人,但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意外的延誤。

眼前還有銀行保險櫃的事情。必須趁早去取出來,只要登記備案,換成自己的名字,就再也不怕馮奕那邊有什麽動作了。

這是最要緊的兩件,除此之外,那些細小瑣碎的事情……程希嵘正頭疼,蘇明林接了個電話,跟那邊說道:“醒了,也吃過飯了。還好吧,沒發現什麽不對的。”

說到一半,蘇明林把電話遞過來:“是師哥。問你睡醒了沒。”

程希嵘接過來,傅洲先問道:“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兩個人對着電話沉默了一會兒。傅洲關心人的方式總是不太近人,硬邦邦的,折一段樹杈直接扔過來。哐當砸在腳底下,落一個大坑,還騰起塵土迷人一臉。

程希嵘岔開話題:“我今天去銀行,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抽個時間跟我一起去。”

傅洲跟身邊的人确認了進度和時間:“中午。我回去給你做飯。然後一起去。”

還真是不放心啊……我還能卷了東西跑了不成?跑能跑到哪裏去?馬上就要進組,找到謝導就能找到我。

蘇明林想的是,師哥對小潘也太上心了些!去銀行辦個業務都擔心,還要趕回去陪他一起去。看小潘這樣子,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啊!

蘇明林意味深長地看程希嵘。程希嵘挂了電話一擡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你什麽眼神?”

“師哥最近特別忙的。”

程希嵘點頭:“我知道。昨天見他都瘦了。”

“對啊。忙到腳不沾地。”

程希嵘:“然後?”

蘇明林:“然後你自己意會啊!”

程希嵘想了想,覺得傅洲對這個所謂“遺物”實在是太看重了。忙成這個樣子,還不放心讓我自己一個人去。

剛這麽想,蘇明林舉着手機給程希嵘看。上邊是傅洲剛發過來的微信:“活出了點狀況。你中午給他買點飯,看着他別亂跑。”

116

“看着他”這種事情要理解起來,有很多種不同的方式。蘇明林之前玩笑了那麽多次,看見這句話終于慌了一下,覺得味道不太對。

有荷爾蒙的味道。

換做程希嵘,聞到的就更不對了。看着……我是囚犯嗎?要被限制人身自由的?

這個念頭在程希嵘腦子裏轉了一上午,終于再也忍不下去了。蘇明林在隔壁拉片,程希嵘翹着腳爬起來,扶着牆挪到隔壁:“出去吃飯。”

蘇明林拉片變成觀影,正看得有趣,茫然回頭:“啊?——出去吃?師哥不是不讓你出去嗎?”

“你這麽聽他的?”程希嵘把剛換上的T恤拉好,“想吃什麽?我請你。”

蘇明林一骨碌站起來,剛說了個“烤肉”,停頓一下問道:“你行不行啊?腳能走嗎?”

當然不能,不然我扶着牆是為了好看?

蘇明林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你想吃什麽跟我說,我去給你買回來。你這樣出去,再出點事兒怎麽辦?這馬上就要進組的,好好養着,最起碼明天能自己走着過去吧?”

程希嵘有點煩躁:“我躺得渾身難受。”

蘇明林狗腿地表示:“哪兒?我給你揉揉?”

程希嵘又回到卧室,卷着被子躺回去,渾身的氣都不順。做藝人的,做熬得住的就是宅着。他很習慣被困在家裏的,也有自己的娛樂方式。但是不爽。微信界面上的字一直在眼前晃,來來回回的,前所未有的鬧心。

沒過多久,蘇明林又跑進來:“小潘,有個人來敲門,說是找你的。開門不?”

這是傅洲的房子,現在程希嵘住在這裏,也就只有幾個人知道。《病房》的幾個小孩子,蘇明林都熟到不能再熟了。夏懶懶和王靜娴,蘇明林也算見過。除此之外……馮奕?

那更不可能了。要是馮奕敲門,聽聲音都能懷疑一下身份。蘇明林還會來問自己嗎?肯定立刻打開門放他進來的。

其他人,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誰了。要有人找自己,不應該是到學校嗎?

程希嵘透過貓眼往外看,停了一會兒才看清,忙開了門。蘇明林還想問是誰,就見一個頭花花白的老人邁了進來,和和善善地說道:“我猜着你在這裏住,沒想到還真是。”

蘇明林目瞪口呆,跟着叫了出來:“楊天老師!?”

天叔笑眯眯的:“你好呀,小朋友。”

蘇明林整個人都不好了:“真得是楊天老師!活的!”

程希嵘在他肩上按了一把:“說什麽呢——楊老師,您……請進吧。”說着,他微微側身,把路讓了出來。楊天從他面前經過的時候,停頓下來,皺着眉很不滿的樣子。

蘇明林也只能站在原地,提醒似的叫了一聲:“楊老師?”

楊天嘆口氣:“網上那些消息果然不能信。不是中暑吧?”

這上來就這麽關切,真讓程希嵘不知道該怎麽招架。蘇明林看看程希嵘的臉色,在旁邊打哈哈:“他是剛起床,你看這頭發亂的,衣服都沒穿件正經的。”

楊天佯作嗔怒,瞪蘇明林一眼,立刻封住了蘇明林的嘴巴。他自己又看程希嵘:“中暑能是這樣?我這把年紀喝一支藿香正氣水就好了,年紀輕輕的,都昨天的事兒了今天還這個臉色!”

家長教育孩子,大概都有一個固定的套路和模式,連氣氛都差不了太多。總以一種他們自認很有效的威嚴來“鎮壓”,順帶要提上自己的,做一個榜樣和例子,來證明晚輩的行為有多糟糕——不管什麽場合,也不管這種事實是否由人的意願産生。

程希嵘想有一會兒,難道是我自己願意引發那場騷動,然後被人踩來踩去的?我自己要是能控制的話,我也想讓我的心髒好好的!

程希嵘沉默了很久,讓蘇明林去冰箱裏找點茶來泡。天叔還是那副樣子,明明是和藹的老頭,居然也是個碎嘴子:“你操那麽多心做什麽?去坐着去,我又不是專門來喝茶的!”

程希嵘猶豫了一下,問道:“那您來,是做什麽的?”

天叔一口氣噎在胸腔內,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半天才無奈笑道:“老了,見着你們小孩子就只會瞎着急。我來也沒什麽事兒,就是來看看你。”

程希嵘琢磨了一下,自己要是攤開手站在這裏讓他看,他看完之後會不會離開。轉念又一想,天叔已經找上門了,第二次,不同的地點。這也證明了他的……執着?

想甩開他,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已經很不現實了。

程希嵘無奈,在屋子裏環顧一番:“該請你坐坐的。不過沙發還沒買回來,這也沒個能落座的地方。”

天叔并不在意這方面的虛禮,在吃飯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平時就這麽将就着過的?過來坐。”

程希嵘:“???”

這是誰家?他怎麽比我還要自在?不過仔細想想,這也不是自己的地盤……也沒道理那麽理直氣壯的。兩個人之間,不管是誰,都不是主人。

程希嵘心情複雜地在天叔對面坐下來,一副乖巧的模樣,等着他訓話。

天叔:“你老實說,你身體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沒有。”

回答得太快了,橫沖直撞的,直接拍了過去。天叔有點沒反應過來。恰好蘇明林端了茶出來,一臉不知情的樣子,絮絮叨叨:“這是什麽茶啊?我就在冰箱裏找到的,也不知道好不好。楊老師您先嘗嘗!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也不懂茶這東西。”

氣氛才緩和下來。

天叔喝了一口,誇了兩句,又對程希嵘說道:“如果真是身體上有什麽困難,跟我講實話。我老頭子別的用沒有,眼前一點困難還是可以解決掉的。”

程希嵘客氣地回:“您太謙虛了。”

确實謙虛。天叔創造的奇跡就是,人不在圈子裏,但到處都能聽到他的名字。作為影迷還沒太大的感受,圈內人就很直觀了。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找天叔哭一哭,就算天叔解決不了,也還能幫忙牽個線。

說來,這大概也是基于天叔“多管閑事”的習慣。就比如現在,他對自己,到底打着什麽主意?

117

程希嵘還沒不自知到看不清自我的程度。他就是個窮學生,身上能讓人圖的就是自己寫在遺囑中的那一點東西。這對馮奕或者其他圈內人來說很重要,但是對于天叔,根本沒什麽用。

以前有不少人找天叔做聯合制片,都被天叔給拒絕了。他打定主意退圈,就是一點不參與。除了酒吧,他還有其他生意,手裏的錢足夠自己揮霍。沒有孩子,也不用考慮給後背留下的資産。對公益沒什麽大的興趣,有人發起了會參加,但不會自己親身去經營去拼。

這樣的天叔,要說他會在程希嵘身上圖謀些什麽,根本毫無道理。但他表現出這樣的殷切,真是讓程希嵘無所适從。

第一次在醫院外等自己,還能說他是為了确認自己的身份,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冒充的。那這一次……就是明明白白的關心了。還找上門來了……

程希嵘以前跟天叔讨論過後代的問題。也就是這幾年,圈內很多女星結婚生子,程希嵘吃了不少婚宴,但滿月酒很少會有人請他和馮奕。雖然都是好心,程希嵘心裏也确實酸酸的,想着去領養一個。

天叔聽了直撇嘴:“領養的就算了。沒有血緣關系,到老了不一定怎麽收拾你跟馮奕。”

以至于程希嵘一直覺得,天叔對于血緣是很看中的。現在這個身份,和“程希嵘”之間的關系模棱兩可,離天叔就更遠了。天叔會對曾經的程希嵘好,但不一定就能看得上一個沒有什麽關系的窮小子。

好在還有蘇明林這個會活躍氣氛的碎嘴子在,拉着天叔從早期的電視劇一直讨論到投資人。程希嵘在旁邊做啞巴,悶聲喝茶。天叔也沒什麽異狀,誇了蘇明林的專業素養,話題又繞到最近在剪的片子上。

天叔很驚訝:“一人多角?這很少見的。”

蘇明林嘿嘿笑:“說是突破嘗試什麽的,其實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員了。”

“影視學院的話,不是很多嗎?”

蘇明林搖頭:“人多,合适的就不多了。現在從業的導演還分西北地區之類,學校中肯定也要有些小圈子。”

天叔搖搖頭:“真是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所以說,南星還有女裝形象?”

話題又繞到他身上來了……程希嵘只好接起話應了:“是有。成片還沒出來,不知道會是什麽效果。”

天叔寬慰他:“不會差的。接下來是要跟謝志英的戲?”

“是的。男主。”

“小謝的話,有點壞習慣。你自己留點心。”說到一半,天叔又問道:“什麽時候進組?我過去探班,順便請小謝吃飯。”

吃飯肯定要帶上程希嵘,敲邊鼓,提醒謝志英該做什麽,又是什麽不能碰。權勢真是個好東西,一般新人進謝志英的組,都要自己注意。背後有人的話,那就得謝志英自己注意。

程希嵘明白天叔的意思:“楊老師的好意,我明白的。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搞定。”

天叔倒是很意外:“你可以?小謝這個人,沒什麽壞心,但是這麽多年了還是改不了壞習慣。”

難道一夜之間就能戒掉了?

蘇明林一頭霧水,來回看看,沒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只好說自己懂的:“光顧着聊天,這都是飯點了。楊老師有什麽忌口嗎?出去吃還是買回來?”

天叔看看表:“還真是。來的時間不巧,像是上趕着要來蹭飯一樣。我老頭子不挑嘴,你們看看,想吃什麽。”

蘇明林一邊拿手機,一邊說道:“要不然我問問師哥回來了沒?楊老師見過沒有?是這間房子的業主,傅洲。也是導演出身,做過編劇。都是圈內人。最近小潘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蘇明林大約是看出來程希嵘的猶豫和排斥了,所以才出奇地健談,炒着氣氛不會冷下來。這會兒主動把傅洲也帶進來,也是自作主張,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楊天雖然不在圈內了,但是他能介紹的資源實在是超出一般人想象的。

師哥如果能搭上楊天這條線……雖然可能會讓小潘反感,那也絕對值得。蘇明林暗自嘆氣,在他心中,師哥就是缺一個楊天這樣的人推他一把。

程希嵘還沒理解到蘇明林的想法,聽他突然提到傅洲,還琢磨他是有什麽其他深意?天叔那邊也沒有立刻接話,對話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斷掉了,沉默兩秒鐘之後,尴尬開始蔓延。

蘇明林一臉窘迫,補了一句:“之前他說要回來,還讓我給他留點飯的。”

天叔才呼出一口氣,眼底的笑意浮在表層,擋住幽深不見底的遠思:“業主啊……看房子是個挺簡單的人。”

對一個沒見過的陌生人,用“簡單”來評價?天叔這是怎麽了?

蘇明林更尴尬了,跟着讪笑,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師哥的片子拍得還挺好的。”

天叔問道:“我能看看嗎?”

“這個……他微博上有發過不少,您關注一下?”

蘇明林把傅洲的微博找出來,給天叔看傅洲的主頁,還順手點開一個視頻準備播放。天叔打斷他的動作:“我回去看。這樣吧,我這突然上門,也是沒有什麽規矩,太沒禮貌了。不如就先走了,等哪天業主在家的時候,我再來看南星。”

程希嵘想說不用,忍了忍把話吞了下去,站起來送客。原本還打算跟前輩一起進餐的蘇明林,一臉茫然地跟着站起來:“就走了?不吃飯了?”

天叔道:“下次吧。”說完,他又交代程希嵘:“有苦難就說。程希嵘出事,我什麽都沒能做到。他留了你,我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就當是為了安慰我老頭子的心。“

這話說的……好像自己留有遺腹子似的……

程希嵘應了下來,知道自己并不會去找他。就像最初自己給父母留了電話,他們應下來之後就消失不見一樣。都是口頭的,天叔肯定也明白的。

送天叔的電梯剛下去,旁邊的電梯上來了。幾秒鐘之後,傅洲皺眉看着他們兩個:“幹嘛站在這裏接我?”

118

回個家,還有人夾道歡迎。這種事情,傅洲是不會幻想的,也就是随口那麽一提,話音還沒落就又沖着程希嵘來了:“你不躺着去,幹什麽呢?”

嘿!一見面就咋呼,傅洲最近這是吃錯什麽藥了?自打他從海洋之城回來,整個人都透着詭異的婆媽感,随時随地都能加身圍裙和掃把,要拎着程希嵘的耳朵念叨他。

活了三十多年,父母沒有這麽啰嗦。從一個合作夥伴身上體會到缺失的童年了。這感覺挺新奇的,但并不美妙——程希嵘那樣的脾氣,容忍不了這樣的麻煩。

蘇明林先一步解釋起來:“剛剛送走客人,跟你一上一下,正好錯過了。小潘這就回去躺着休息。”

傅洲:“客人?找我的?”

程希嵘轉身往回走,扶着牆慢吞吞的:“找我的。”

傅洲跟在程希嵘斜後方,墜了一小步的距離,随着他的速度往家裏挪。蘇明林看看表,正好傅洲也回來了,他放心直接出去買飯。傅洲把錢包給蘇明林,進門的時候在程希嵘手肘上托了一把。

很快又不着痕跡地松開了。

程希嵘回頭看他一眼:“小洲子?”

傅洲不跟他鬧,自顧問自己的:“誰來了?”

“楊天。诶诶你往哪兒推呢?”程希嵘被迫朝着卧室的方向走,讓馮奕給按回到床上,無奈嘆了口氣,“行行,我好好躺着。小洲子,來給爺脫鞋。”

穿的涼拖,早就甩到地上去了。

傅洲面無表情地彎腰,撩起程希嵘的褲腳,伸手在他腫脹的腳踝上按了一下。程希嵘還想攔,一句“別亂撩”還沒說完,立刻變成幹嚎。

“你亂按什麽!疼!”

程希嵘一巴掌拍開傅洲的手,把褲腳撫平,用夏涼被把腿腳都裹了起來:“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動腳的。我打不過你,不跟你打!”

傅洲去拉被子。程希嵘立刻按住被子的邊緣,壓得死死的。傅洲沒拉動,也不跟他叫這個勁,無奈地取了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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