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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整個世界響徹着夏蟬的絕唱。
在山城通往姑蘇的國道上,窗外的景色從青山綠水逐漸轉變成平原沃野。
昨晚餘漫做了個噩夢,驚醒後,只覺得荒唐。
現下已進入廬陽地區,還有不到六個小時就要抵達目的地了。
窗外,視線的盡頭,紅澄澄的太陽從地平面上緩緩升起,餘漫大受震撼,仿佛生命被洗禮,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新鮮,明明這條路也不是第一次走,可關于這次,餘漫記憶深刻,不管過去多少年,都不曾遺忘。
也許是即将抵達目的地,車速提高了不少,餘漫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遠方初升的太陽上,看着它緩緩升起,當太陽升至正中央的時候,大巴車駛進了姑蘇城汽車站。
一下車,餘漫就尋找着餘父的身影。
在汽車站的三點鐘方向餘漫看見了那抹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背影。
“媽,爸在那邊!”話落,餘漫拿上自己的行李就跑了過去,邊跑邊揮手:“爸!”
正和好友聊天的餘父聽見這聲呼喚,轉頭就看見兩年沒見的女兒向他跑來,餘父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來:“別跑,等會兒摔了。”
等餘漫跑至他身前時,餘父揉搓了一下餘漫的腦袋:“叫你別跑,摔倒了怎麽辦。”
餘漫不說話,只抿嘴一笑。
“兩年沒見,漫漫都變樣了。”
說話的是餘父的好友,有些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餘父仔細看了看眼前兩年沒見的女兒,說道:“是變樣了,長高了。”
“沒長多高,前幾天我媽給我測了,才一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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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幼兒園到現在她好像一直都坐在第一排。
“對了,你媽呢?”
“在後邊。”話落,餘漫朝她跑來的方向喊了聲:“媽,你們快點!”
手上拿着大包小包東西的餘嘉傑郁悶的嘟囔道:“她也不看看我們手裏拿着多少東西,就知道一個勁的讓我們快點。”
餘母眉眼帶笑的看了眼不遠處的父女倆,轉頭對情緒不太高的餘嘉傑說:“把手裏的東西給媽,媽提着,你也趕緊去你爸那兒。”
餘嘉傑拒絕:“不用。”
餘嘉傑自小不愛說話,軟軟糯糯的,還動不動就哭,一點都不像個男孩子,由此,相比起他那調皮愛笑,又能說會道的姐姐要不得餘父喜愛一些,這就是為什麽時隔一年和餘父再次相見,餘嘉傑一點也不激動的原因。
十分鐘後,一行五人整裝齊發。
路上,餘漫只顧着和餘嘉傑東張西望,看着窗外的景色,絲毫沒注意到餘父和其好友之間的眉眼官司。
當然,餘母也沒注意到,她還沉浸在和愛人重逢的喜悅當中。
“午飯我們在外面吃,現在先回家放行李。”
餘母點了點頭,說:“好。”然後,又問:“去哪吃?”
“福仁園。”
福仁園是一家專做姑蘇特色菜的酒樓,從內到外的構造全是用木頭組成,穿梭在裏面仿佛身處某個不知名的古朝酒家。
“怎麽想起去福仁園吃飯了?福仁園裏可沒有你喜歡的辣菜。”
餘家四口人,分為兩個極端,男的吃辣厲害,女的吃辣不行。
餘母以前也是能吃辣的,但在餘漫七歲那年,她做了個闌尾手術,加上腸胃本就不好,于是被迫禁辣,而餘漫嗜甜,不愛吃辣。
餘父神色有一瞬間的飄忽不定,停頓了一下,道:“你們好不容易回來,這不就緊着你們嘛。”
就這樣晃晃蕩蕩了一個小時,一行人在把行李放好後,終于抵達了吃飯的地點,被服務員引着走進了包廂,餘漫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多人的嗎?
1、2、3、4、5、6……六個人,加上他們,那不就十一個人了!?
不外乎餘漫這般驚訝。
自從回到山城後,餘漫就不曾參與過人數超過三個人的聚餐,除了吃喜酒或喪席。
更何況她并不認識他們。
“呦!這是漫漫和小傑吧,一兩年沒見,變化還挺大!”
其他人也附和着點了點頭,還拉着他們姐弟倆趕緊坐下。
看這情态他們應該以前認識,可餘漫和餘嘉傑對他們已經毫無印象。所以,面對這些叔叔的熱情,姐弟倆表現的很是拘謹。
餘父見他倆悶聲不吭,蹙眉道:“傻呆着幹什麽,叫人啊。”
不是他們姐弟倆不想開口叫人,而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些叔叔。
總之,這頓飯餘漫吃的很不爽。
回去的路上,餘漫的眼睛在陽光直射的刺激下,不得不阖上眼睑,等到光線轉移,才再次睜開。
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餘漫的視線從後視鏡裏虛晃一過,下一秒只見她眉頭一緊。
剛剛在後視鏡裏她好像看到老媽的表情不是很好,難道……這頓飯老媽也吃的不爽?
感情之事,十二歲的餘漫不懂。
直到天邊的雲彩被夕陽映照的發紅時,餘漫終于知道為什麽在回家的路上,餘母的表情不是很好了。
“我和你媽吵架了,你媽賭氣跑了出去,你去找找。”
看着面前面露尴尬,但眉眼帶着餘怒的餘父,餘漫有些恍惚:“爸,你說什麽?”
在她出門玩耍的那短短兩個小時裏發生了什麽,爸媽為什麽吵架?為什麽老媽不見了,身為丈夫的老爸卻讓她去找?
也許是餘漫的眼睛太過純真,餘父掩飾性的咳嗽一聲,道“快去把你媽找回來。”話落,餘父就轉身離開了。
餘漫從餘父的背影中看出了逃避。
那一刻餘漫想起了在來姑蘇的路上她做的那個夢。
夢裏,父親的表情好像也是這樣,有尴尬,有惱羞成怒,還有一絲絲的愧疚,而這複雜的情緒,都源自婚內出軌,夢裏的母親在撕心裂吼,她想上前安慰母親,怒罵父親,可她好像被困在一個盒子裏,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驚醒後,恍惚間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颠倒、旋轉。
不會的,夢都是相反的,她爸不會幹出這種事……
餘漫整顆心都在顫抖,跑着跑着眼淚就留了下來。
找到餘母時,餘漫早已情緒平和。
餘母沒有藏起來,可能是存着如果萬一餘父來尋她的念頭,所以,只是在離家僅一千米的石橋上買醉。從家門口走至石橋只需花七八分鐘的時間,可笑的是,老爸并沒有出門尋找老媽,而她也足足找了一個多小時。
自打能記事開始,餘漫從未見過餘母喝酒,數了數餘母腳邊的酒瓶,一共有五瓶,其中一瓶是空的。
才一瓶,餘母就醉了,臉頰紅彤彤的。
“漫漫,你爸……你爸外面……有人了……才一年啊!”
“一年不見,人怎麽就變了?”
看着躺坐在地上餘母,餘漫無力而又悲哀,奪過餘母手中的酒瓶:“別喝了。”話落,吃力地扶起因醉酒而軟弱無力的餘母,好不容易扶穩了,下一秒只見餘母一把将她甩開,再次坐在了地上。
看着毫無生氣的餘母,餘漫突然有些生氣:“是他做錯了,你罵他呀!打他呀!到這裏來喝酒折磨自己算什麽事!”
本是低垂着腦袋的餘母聽見餘漫這番話,忽然擡起頭來,眼神裏充滿了不可思議。
看着餘母的眼睛,餘漫神色堅定的說道:“不管怎樣,我和弟弟都會跟着你。”話落,餘漫再次彎下腰将坐在地上的餘母扶了起來。
這次餘母沒有甩開餘漫的手。
夕陽下,母女倆的背影被拉的很長很長,那個夢也被延續的很長很長,一直影響着餘漫,每當想起那個夢,餘漫總會被無盡的愧疚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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