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明白的心意

大約十來分鐘，顧子義驅車過來，接宋念上了車，偏頭問宋念：“直接回家還是酒店？”

“回家。”

宋念口中的“家”是兩年前在宋爸宋媽的支援下買的。

那時候B市的房子還沒貴得那麽離譜，更還沒那麽嚴厲的限購政策。宋爸宋媽原本的小生意這幾年做得也還不錯，借着網絡發展的紅利倒也有了些積蓄。

宋爸覺得B市作為全國心髒地區、人口流入大市，未來房價肯定要漲，而且閨女既然要留在B市工作，那趁早買個房子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在宋爸的大力主張下，宋念買了個小兩室。當然，對于彼時的宋家來說全款有點兒異想天開了，不過首付還是有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經宋爸宋媽友情贊助，加上宋念研究生期間跟着導師做項目掙的外快，房子買了，裝修也完成了。

不巧的是宋念這兩年長期在外出差，所以房子基本上是程曉曉幫忙看着裝修的，平常也是程曉曉找人幫忙打理。

得益于盛世良好的工資待遇及可觀的項目獎金，目前為止，宋念總算把大部分首付還給宋爸宋媽了。

至于“家”的地址，顧子義根本沒問——因為當初那個地方是他推薦的！

宋念坐上車，把座位調了個舒服的角度，靠上去，整個人松懈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顧子義餘光看着她，眼裏盛滿笑意。

車子在林蔭道上轉了個彎兒，平穩地駛出去，再繞過人來人往、燈光燦爛的美食街，不多久便又拐進了一條安靜的岔路。

顧子義停下車，從旁邊的儲物箱裏取了個小袋子，在宋念還沒反應過來前，開門、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的門，動作一氣呵成，然後在宋念面前緩緩蹲下來，将塑料袋放副駕駛的腳墊上，示意宋念：“這會兒開回去估計得四五十分鐘，先給傷口消消毒。”

宋念低頭看着顧子義打開塑料袋，從裏面拿出碘伏、無菌棉簽和紗布來，恍然回神，難怪他說車停得不遠，但開過來卻要了十來分鐘，原來是中途買藥去了。

這人真是……

“顧子義——”宋念伸手搭在顧子義肩上，輕輕推了推他，随後将手伸到他眼前，好笑地問，“你這兒都是從哪兒學的老掉牙的套路呀？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顧子義挑眉，握住她的手，認真看了一瞬，直看得宋念忍不住往回抽，才放開她，将宋念的長褲往上卷了卷，一面查看傷處，一面一本正經地回她：“我沒追過別人，經驗有限，你多體諒一下。”

宋念被這話說得啞口無言，片刻後自己反而笑了起來，索性坐好了，将腳往前伸了伸，任顧子義動作。

顧子義看着宋念小腿上的擦痕，輕輕蹙眉。她皮膚白皙，傷口處的紅痕看着就尤其顯眼，皮也磨破了，一絲一絲的血跡滲出來，這會兒已經幹了——他就料到她當時那模樣必定是痛狠了！

好在傷口面積不大，除了擦得有點兒嚴重外也沒什麽其他可見的傷勢。顧子義放輕動作，控制着力道給傷口處噴了碘伏，消完毒，拿紗布輕輕擦幹，放下宋念的褲腿，慢慢收好東西，囑咐宋念：“這兩天先別碰水。”

宋念敷衍地點頭“嗯”了一聲。

這會兒她坐着，他站着，一手搭在靠背上，她整個人都攏在他的身影下，近得她幾乎能聞到他衣服上似有似無的香味兒，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就有點兒犯規了呀！

顧子義垂眸看着她，眸底藏着笑意，好一會兒才突然問道：“今天喝酒了？”

宋念大方點頭：“一杯，點到為止。”

顧子義了然一笑，也不多問，示意宋念坐好，關好門，轉身回到駕駛位上，重新開車上路，還順手給宋念塞了個靠枕。

“你先躺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顧子義問那句話的意思宋念當然聽明白了——那麽近的距離，她都能聞見他身上的氣息，他能猜出來她喝酒太正常不過！他專門還問她一句，這就是存心想試探她的态度！

這人還真是，以前沒看出來他懂這麽多套路呀！還處處卡着她的心理界限來！

不過人見了，車上了，傷口也讓人看了，心底已做好了選擇，宋念這會兒反而淡定了，一放松下來，還真有些累，接過靠枕，放脖子後枕好，閉着眼睛小憩。

顧子義看着她動作，眸底笑意深了一分，将車內空調的溫度往上調了調。

車子在路上勻速行駛，車窗外斑駁的燈光一路晃過，高樓大廈逐一倒退，無數人影在窗邊閃過……耳邊慢慢傳來均勻細長的呼吸聲。

顧子義輕點剎車，在寂靜的路邊慢慢停下來，伸手将後座放着的外套拿起來給身旁的人輕輕蓋上去，随後卻并未立即啓動車輛，而是轉頭看向宋念，目光溫軟，眸底流淌着柔柔的笑意。

十年相識相知，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她身邊，這麽毫不掩飾地望着她的側臉，他心底的開心沒法跟她訴說。

他還清楚地記得大四那次爬山——他幡然醒悟，滿心悵然酸楚卻無處發洩。

那時候他還停留在撮合她跟肖明瑞的慣性思維中。直到快到山頂的時候，他催肖明瑞給她遞水，她大大方方地接過，還催他先走，顯然是看出了他的意圖，可她卻半點兒羞澀扭捏也沒有。

他先行一步，繞過樹枝遍布的臺階，轉過一道彎兒，隐隐約約聽見她跟肖明瑞說第一次見肖明瑞的時候就覺得他好看。

他明明長得也不差，為什麽她就只覺得肖明瑞好看？

透過樹枝間隙，他站在高處，看見她對着肖明瑞笑靥如花，不知道為什麽，胸口突然多了股悶氣，轉身一口氣往前奔了好長一段距離，到一處無人的石塊旁，才累得停了下來，腦子了嗡嗡直響，一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卻怎麽也抓不住，他也不想抓！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一點兒也不想動！

他想看她笑，不是對着肖明瑞，不是對着別人任何人，而是——對着他！

那一刻，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直喜歡她！

他癱坐在地上，從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中開始，那些曾經被刻意忽略、壓抑的情愫像是突然撞開了閘口一般，在胸口處洶湧着傾瀉而出，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無比清晰地看到自己從未展露在人前的陰暗心思——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一直不停地撮合她跟肖明瑞，不再是因為他覺得他們合适，而是他不想看見她跟別人在一起，他害怕她成為別人的女朋友，他拿肖明瑞當了接口——明明是他想靠近她，想牽她的手，想把她攥近自己身邊……

而此刻，她卻笑意盈盈地在對着肖明瑞“表明心意”，他心底兀地生出一股沖動——他想掉回頭把她從肖明瑞身邊拽過來，想把她緊緊圈在他身邊，讓她只看着他，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後悔了，後悔了，後悔了！

可是……太晚了！

胸口一陣陣地發緊，悶得難受，仿佛蓄着滿腔的氣無處釋放，撞得心裏生疼，身體仿佛被抽空了，使不上力，什麽都不想幹了。

他也曾年少，也曾有過青春期心緒浮動的生理和心理需求，也曾對異性心生好奇和向往。他原以為他對喜歡一個女孩子的感覺已經了然，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不知不覺中愛人而不自知。

那份愛戀如此隐秘，透過無聲無息的潛意識，不着痕跡地隐藏起他所有的心動和沖動，直到他發現它的那一刻……它突然綻放出光芒來，瞬間布滿了胸腔，不停地沖擊着他的心髒，讓他情難自禁無法自拔。

然而，他發現得太晚了，是他把她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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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燈影下，車窗中，顧子義凝神望着宋念的側顏，記憶逐漸褪去，心底柔情湧動，慢慢漲滿心尖，胸口再一次發緊，卻不再是當初那樣的酸澀無力。

他朝宋念微微傾身，左手若有若無地撫上宋念的臉頰，手指輕輕攏開她耳邊的碎發。

滿腔柔情化為一聲呢喃:“宋念，我愛你。”一如既往，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