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壞心思
白文金聞言,眉頭緊蹙。
這種神鬼言論,若放在四年前,他定然深信不疑,可他現下在縣城齊老爺家做事,見多了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早已不相信這等無稽之談。
鬼神之說虛無缥缈,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也無法掌控,相比之下,白文金更相信事在人為,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東西。
比如将白芷送人後,到手的可觀聘禮,以及他那個好二弟生前蓋好的房子,還有祖傳的一畝三分地。
這些都是看得見的,實打實的好東西,摸得着的好處。
有這些東西在前,他又怎會因為那些莫須有的事而擔心?
“呵!”
白文金冷哼一聲,不以為意,看着蠢弟弟,繼續誘惑道:“她爹她娘都是病死了,這個咱們是最清楚的,哥哥現在好過了,我認你這個弟弟,才想着幫你一把,不然我一個人都能搞定。”
“別啊,大哥。”
白三叔沒什麽本事,又好吃懶做,是白家村出了名的爛泥。
若不是他媳婦還願意幹點活,且五個孩子中也有兩個能幹活了,勉強維持生計,不然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好不容易作為大哥的白文金願意帶他掙大錢,他自然不願意脫手。
況且,讓侄女給朱員外做妾他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若不是她女兒還小,他都想将這個機會留給自己女兒。
朱員外家不缺銀子,随便從指縫中漏點就是他們一家大半年的收入,入了朱家門,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光想想就讓人激動不已。
“我沒說不做,就是怕朱員外聽到風聲,害怕不願收了。”白三叔舔着臉谄媚笑着,還殷勤得給白文金倒酒。
“這就不用你擔心了,你只需要把該做的做好,其他事自有我在,怕什麽?芷丫頭那模樣,咱這十裏八鄉也挑不出第二個,朱員外不要,有的是其他老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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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白三叔回想起侄女的容貌,不再瞎擔心。
兄弟兩又喝了兩刻鐘,閑聊半日,白三叔高高興興地哼着小曲回家。
轉眼間,白文業已經病逝一月有餘,白芷也漸漸适應了獨居生活。
在夜深人靜之時,她也會難過,時不時偷偷哭一場,但是一到白天,她就會打起精神,好好過日子。
第一回 賣繡品時,王大嬸借給她十文錢買原料,後來她做了繡品賣得二十文,就還給了王大嬸,自己淨賺十文,又重新買材料。
周掌櫃知曉她的遭遇,便同意她賒賬二十文,與那十文一起,拿走三十文錢的材料。
人家對她好,她謹記在心,也更加努力做活,不懂的地方或者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借每次上街的機會,詢問店裏的繡娘。
“還欠着大家夥一兩零二十文錢。”
白芷借着昏暗的燈光,在紙上核算賬目。這些都是給爹爹辦喪事時,欠村裏其他大伯嬸子的。
她也在事後用紙一個個記錄,時不時翻一翻,有錢就拿去還,然後劃掉名字。
這筆債對白芷來說,還真不少,壓力也挺大的,這段時間她也在勤快練手藝,勤快幹活。
一來想通過忙碌讓自己慢慢忘卻悲傷,二來是想早點還上錢,不希望拖太久,成為村裏人眼中的老賴。
“桂七叔那裏可以用那三畝地,兩個月的租子抵消。”白芷一邊嘀咕,一邊拿筆在旁邊記錄。
這僅剩的筆墨紙硯,還是白文業做教書先生時買的,紙筆很費銀子,所以白芷用得很節省,每回都只用一點點。
算着算着,天徹底暗下來,完全看不清了,白芷才摸索着點燈。
晚膳還沒得吃,到這時候她也感到餓了,舉着等往廚房走去。
四周烏漆麻黑的,有點什麽動靜都能把她吓一大跳,她匆匆忙忙抓了一個野菜團子應付幾口,就趕緊回自己卧室,栓上門。
戌正時分,村子漸漸安靜下來,沒有了聊天說話的聲音,空寂感彌漫到白芷心頭。
黑暗讓她害怕,可又舍不得點燈,幹脆将薄被蓋過頭頂,閉上眼睛睡覺。
小時候,她總覺得被子是個神奇的東西,它能隔絕鬼怪,保護床上的人,所以必須從頭到腳都包的嚴嚴實實,免得妖魔鬼怪趁機偷襲。
後來娘親擔心她把自己悶壞咯,就偷偷對她說:“爹娘就是你的保護神,有爹娘在什麽都不用怕,也不用悶在被子裏。”
那次之後,她就不再害怕了。
直到現在,她的“保護神”們都離她而去,她沒辦法,只能重拾兒時的信仰,相信被子是有那神奇魔力的。
外面秋風習習,狗吠聲此起彼伏,動靜相結合之間,白芷緩緩進入夢鄉。
這一次,她嘴角不自覺微微揚起,想來這回是好夢了。
“阿芷丫頭,阿芷丫頭。”翌日,睡夢中的白芷被兩聲叫喚喊醒。
“阿芷,起床了嗎?”
是二柱娘的聲音,白芷趕忙起身,耷拉着鞋子,小跑到院門處給二柱娘開門。
“快收拾一下,明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今日大家夥要上街買東西,你同嬸嬸一塊去,今晚也跟嬸嬸和你二柱哥一塊吃個晚飯。”
二柱娘風風火火地來,交待幾句,又匆匆忙忙地離開。
留下剛睡醒的白芷,還愣在原地,秀發披散在肩頭,小臉白淨,看起來沒有什麽血色,涼風吹來,刺激着薄衫下的皮膚,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竟到中秋了。”她呢喃了一句,手掌互抱手臂,摩擦兩下,瞬間感覺到了一點點暖和。
關上院門後,白芷回望一眼爹娘生前住的屋子,突然覺得這個節日過了也沒什麽意義。
不過二柱娘特意來尋她,她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想想還是決定換衣裳上街一趟,買兩個油炸芝麻球,再買點糖,回來後,拿上山祭拜爹娘。
牛車自村口大榕樹出發,慢悠悠地駛向目的地。
大家夥的心都飛向熱鬧的大街了,沒有人注意到村口牆角處的灰色身影。
白三叔看着遠去的牛車,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他四周檢查了一遍,确定沒人注意到他,便露出得逞的笑容,鬼鬼祟祟從村子背後繞了一圈,走小路到了白芷家後面。
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就偷偷翻過白芷家的院牆,鬼鬼祟祟地走進兩間屋子翻找,離開前,還觀察了白芷家的房屋布局。
心中有數,這才偷偷摸摸地離開。
因為還要回來準備很多事,所以白家村一行人到了鎮上之後,也沒多耽擱,迅速采購完所需物品,就集合回村了。
牛車繞着山路往回,路過青黃相間的田壟,看着不遠處的大榕樹。
白芷思索了一下,對前面趕車的白二柱道:“二柱哥,我得上山一趟,麻煩你在這裏停一下車。”
這個位置去白文業的墳堆可以少走許多路,白二柱瞥了一眼,擡手将牛車拉停。
“你要自己去啊?”白二柱滿臉不認同,沒等回答又繼續道:“都回來了,也不急于一時,先一塊回村,我再陪你上山。”
一個小姑娘自己上山,別說白二柱不放心,車上的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讓她再等等。
白芷面露難色,知道大家都關心她,只是她欠大家的着實太多了,不想再麻煩他們。
“我……我自己也可以的。”
“哎喲,嬸子正好沒事,陪你走一趟吧!”就在大家夥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時,二柱娘這麽提議。
白芷猶豫了一下,同意了。
兩人離開後,大家都消停下來,只有陳婆子一人像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與衆不同似的,非要嘴碎說一句:“切,自己上山有什麽不可以?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了。”
“我說她就是個克星,誰與她近,就克誰,長得還跟狐貍精似的,沒準想自己上山私會野男人呢,呵呵……”
大家夥不理她,可也沒人阻止,使得她越說越嘚瑟,眉飛色舞,好像真有那麽回事一樣。
笑聲未停,旁的惡心話也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白二柱一聲喝斷,“夠了。”
牛車停下來,白二柱氣沖沖地轉到車後,面無表情地死死盯着陳婆子,只看得她心裏發毛。
“下來!”
沒有動靜,白二柱繼續呵斥,“下來!”
他從錢袋子中掏出一個銅板,直接扔給陳婆子,毫不留情地道:“老子不想掙你的錢,你給我下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車上其他人都讪讪地看着這突變的一幕,生怕陳婆子牽連自己,忙七嘴八舌的催促陳婆子下車,別耽誤大家。
陳婆子終于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滿是皺紋的臉上,神情變化莫測,漲紅了臉。一半是氣得,一半是羞惱的。
“下車就下車,有牛車了不起啊?呸,有娘生沒爹養的玩意,還以為自己算哪根蔥。”
她不敢當着白二柱的面罵人,當下忍着,等車一走遠,她就背着新買的東西,罵罵咧咧一路,什麽難聽罵什麽,就連死人也不放過。
“小小年紀不學好,為了個狐貍精作賤長輩,呸,別不是早就跟狐貍精攪和在一塊了吧?呵呵,還以為什麽好貨。”
“怪不得孤兒寡母這十來年老往秀才家跑,呸,都是一路貨色,不要臉的玩意……”
這些話,白二柱是聽不到了,即便聽不到,也給他氣得慌,想不通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滿嘴噴糞,簡直惡心透了。
他是越想越氣,若不是看那陳婆子年紀大了,還是長輩,他當時恐怕就控制不住打人了。
冷靜下來,到底擔心白芷聽到這些閑話,想了想,白二柱特地往同行的鄉親家中走一趟,麻煩大家不要将那些話往外傳。
大家夥都表示明白,信誓旦旦地說肯定不外傳,讓他放心。
只是私底下一家人還是會坐在一起讨論,你跟我一家,我跟他一家,截止當天晚上,這件事就傳遍了整個白家村,連小孩子都知道了。
二柱娘陪白芷上山給白文業夫妻上香,兩人回來,母子倆又留白芷一起用了個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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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設定一兩銀子等于一千二百文,一吊錢為1000個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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