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霍言大半個身體已經被拖到了深洞邊緣, 一低頭,就能看到往下傾瀉的水流和半挂着的薇妮。
她擡起頭,眼中怒火燃燒, 卻朝霍言露出笑臉, 語氣親昵:“又見面了, 親愛的。”
即使是霍言都看出了她态度的區別,她不再像上一次把他當成自己人,她确确實實起了殺心。
“哎喲!”霍言被周尋拉着撲倒在地,試圖自己拉開她纏在自己腰上的繩索, 還記得跟她撇清關系, “你別亂喊,我可不是你什麽‘親愛的’……”
“就是就是!你撒開他!”周尋艱難按着霍言,阻止他被逐漸帶着墜落, “別扒拉他!”
霍言仰頭看到人工湖的閘口出現了巨大的缺口——薇妮剛剛就是在最後一秒清醒過來,分解了閘口, 制作了這條繩索,緊緊纏在霍言的腰上。
霍言也不清楚, 她一開始是想要拉個墊背的, 還是本來就打着用他們做支撐爬上去, 反正他現在覺得自己的腰已經能聽見嘎嘣聲了。
薇妮眯起眼睛, 纏在霍言腰上的繩索直接收縮, 看起來像要把他直接勒斷。
“呃!”霍言覺得自己醒來喝的粥都要吐出來了, 他試圖提醒,“你把我勒斷了,你自己就掉下去了!”
薇妮冷笑一聲:“不, 我會分解你的身體,把你的每一塊肉, 每一根骨頭都拆出來。”
“這樣就足夠我上去了。”
霍言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恐怖了……”
他現在就感覺骨頭在痛了!
為了自救,他不得不醞釀能力,試圖找到脫困的可能,但薇妮顯然不想讓他打破現狀,他剛剛集中精神,立刻被勒得龇牙咧嘴直接打斷。
“救命啊——”霍言哀嚎出聲,絕望地蹬了蹬腿,“不行,勒得我用不出能力!”
薇妮露出笑容,那根繩索以霍言為支點,拉着她一點點往上,她還在借着繩索擴張自己能力影響的範圍,逐漸侵蝕分解周圍的物質,變成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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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尋只能不斷制造新的土塊來跟她對抗,維持着微妙的平衡。
霍言被夾在中間,張了張嘴:“我現在知道小時候做的題也是有可能的了,一個人給泳池放水也個人給泳池加水。”
“我現在就是那個泳池……”
周尋制造的土塊突然空了一大塊,霍言猝不及防又被拉下去了一點,立刻嚷嚷起來:“周尋!加水加水!”
“在加了!”周尋額頭青筋暴起,“這家夥怎麽分得這麽快啊!”
“呵呵。”薇妮笑起來,“因為你們都太弱小了。”
“弱小的人類,以及弱小的拙劣失敗作。”
霍言稍微偏了偏腦袋,他微微睜大眼睛:“……說我嗎?”
薇妮緊緊盯着他:“我還在想,族群裏為什麽會有你這樣弱小,又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家夥。”
分解的物質包裹在她周圍,托舉着薇妮慢慢向上攀升,她露出帶着興味的笑容,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原來是我只是被你身上的氣味迷惑了。”
“即将毀滅的族群和早就被遺棄的失敗作,還真是相當合适的搭配。”
霍言愣住了,他低下頭看向對面:“我是什麽的失敗作?”
薇妮有一瞬間的詫異,她旋即笑起來:“你該不會還沒搞清楚吧?”
“哈哈!原來如此,你的記憶到現在都沒完全恢複。”
“你之前該不會還把自己當人吧?”
霍言正要追問,周尋哀嚎起來:“你們倆怎麽還聊上了呢?”
“你也加把勁啊!”
霍言回過神,無辜回頭:“可我現在就是拔河比賽裏的那條繩,繩自己怎麽努力啊!”
“我套點話,你先別急。”
周尋險些樂出聲:“你還能套情報呢?”
霍言:“……那我換個說法。”
“我誠懇地問一問她。”
他又低下頭,還沒等她發問,薇妮就已經笑了出來:“小傻瓜,你覺得我會給敵人分享情報嗎?”
“一點點都不能說嗎?”霍言覺得有點可惜,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腰實在被勒得撐不住了,于是擡手打了個暗號,惋惜地看向薇妮,“好吧,那晚安。”
他剛說完,安吉拉從坑洞邊緣探出了頭,再次盯住了薇妮的眼睛。
薇妮察覺不妙想閉上眼睛已經來不及了,被困倦襲籠的瞬間,周尋捏了個泥手,一巴掌把她拍了下去。
“下去吧你!”這一巴掌顯然讓他渾身舒坦,“可算把這口惡氣出了。”
一身紅衣的薇妮從高空墜落,像一滴血落入墨池。
她大概會被水流沖去另一邊連接着的活水湖,總之一時半會兒應該回不來。
霍言的瞳孔微微放大,未來的可能性在他眼前展開,他沒找到薇妮死亡的可能——這對她來說果然不是致命的。
但想了想她幾次三番襲擊普通人的行為,霍言眯起眼,小聲說:“會嗆很多很多水。”
“我的小祖宗哎!”
遠處歸雲子大呼小叫地飛奔過來,和周尋他們一起七手八腳地把他往上拉。
霍言最後往下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漆黑空洞裏底下難以視物,只有洶湧的水流聲。
他被七手八腳地拉着,西沉的太陽最後一點光暈沉入地平線,他被人拉着,一點點帶出深淵。
歸雲子剛把他拉上來,瞬間對上他淡漠的神情,心跳差點漏了一拍:“霍言?”
霍言這才回過頭,表情瞬間活絡起來,虛弱地歪倒在地:“哎喲——”
“怎麽了?”歸雲子手忙腳亂,“哪兒受傷了這是?”
“吓死我了,還以為你真要被她拉下去了。”
越千站在離他們稍遠的位置,似乎是懶得過來,他翻了個白眼:“這麽點距離我傳也給他傳回來,有什麽擔心的。”
歸雲子一愣,反應過來:“對啊,你不能傳送嗎?那你不動手?”
“我虛弱。”越千打了個哈欠,“而且你們那麽熱鬧地表演相親相愛一家人,總感覺不好打擾。”
“哎喲——”霍言艱難地翻了個身,“我懷疑我的腰圍至少少了半尺……”
周尋看到霍言的反應就知道他沒大問題,蹲下來拍了拍他:“那你剛剛還不讓安吉拉趕緊上,還要跟她先說兩句?”
霍言撓了撓下巴,有些心虛地別開了視線:“我想問點消息嘛。”
歸雲子關切地問:“問出什麽沒有?”
霍言遺憾地搖了搖頭。
周尋笑了一聲:“有什麽好問的,你還能跟她是一夥的啊?”
“可是她說我不是人。”霍言有點委屈地指了指自己,“還說我是失敗作什麽的。”
“那是她說的。”周尋大喇喇岔開腿坐着,“她說你是失敗作,歸雲子說你是救世主,聯盟說你是S級災禍,你聽哪個?”
歸雲子品味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對:“怎麽我也被安排在一堆反面教材裏啊?”
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頹喪地小聲回答:“我不知道。”
“都別聽。”周尋拍了拍他的腦袋,“你管那麽多呢,咱們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霍言歪着頭看他:“周尋,你好像個哲學家啊。”
周尋毫不謙虛地捋了把頭發,把自己頭發上捋了一層灰,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學藝術的,都得懂點。”
霍言忍不住笑起來。
他慢吞吞坐起來,小聲說:“我覺得薇妮不是人類。”
周尋跟着點頭:“我也覺得,不僅挺不是人的,還挺不是東西的。”
霍言張了張嘴:“我不是罵她,我說真的。”
“我感覺,她似乎是生理學意義上的另一物種,所以她對人類完全沒有同理心,能夠純粹地享受破壞和殺戮,就像……”
他輕輕眨了下眼睛,“就像人類往螞蟻洞裏倒熱水,幾乎不會有罪惡感。”
“然後,她一開始把我當成同類……”
“她看錯了。”周尋斬釘截鐵地說。
霍言眼巴巴看着他:“她還說我是失敗作。”
周尋一點也沒猶豫:“她放屁。”
歸雲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就這麽篤定啊?”
周尋點頭:“當然了。”
霍言微微睜大眼:“為什麽啊?”
周尋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是宇宙第一偏心眼。”
“如果你真的不是人,那也不能是你的錯,一定是人類的定義太狹隘了。”
他伸手一比劃,“咱們都反了聯盟自立門戶了,還管聯盟的生物學定義嗎?”
他撞了一下歸雲子,“回去就立教條,第一條就叫——大家都是人。”
歸雲子好笑地搖了搖頭:“能不能有點文化,教條能這麽大白話嗎?”
“這叫——萬物齊一。”
霍言忍不住笑出來:“嘿嘿……”
歸雲子好笑地搖搖頭:“周尋你将來要是有個孩子,肯定偏心偏到天上去。”
周尋慈愛地拍了拍霍言的腦袋:“這就是我出生二百五十個月的好大兒。”
歸雲子本來想問霍言點什麽,看了他們一會兒,又覺得沒必要。
他一抖衣服跟他們坐到一起,開玩笑地拱手作揖:“恭喜恭喜,喜得貴子。”
周尋客氣地點頭:“好說好說。”
霍言看着他們,總覺得心髒的焦躁被一點點撫平,他慢吞吞開口:“我其實想起了一點事情。”
“薇妮當初找到我,讓我看見了她過去的畫面——這也是我懷疑她物種的原因之一,我覺得她是和蝸牛類似的,能通過觸角交流的物種。”
“而我能跟她交流,所以很有可能我也是……”
他心虛地垂下眼,“我之前沒敢告訴你們。”
“但我覺醒的時候,看到了一點我自己的過去畫面,和薇妮的不一樣。”
歸雲子豎起耳朵:“哪兒不一樣?”
“她通過了測試,但我沒有。”霍言努力回憶那個黑色空間裏的聲音,“我只看見她的記憶一瞬間,聽見她通過了‘破壞測試’,後面都不知道。”
“但是我自己……”
他低下頭,滿懷自己好像是個學渣的失落,掰着指頭數,“‘破壞測試’、‘性格模拟’、‘狩獵測試’之類的,全都沒通過。”
“只有‘環境模拟’通過了。”
歸雲子和周尋對視一眼,周尋誠實地說:“聽不太明白。”
歸雲子若有所思:“還有什麽不一樣嗎?”
霍言認真回憶,點了下頭:“還有編號。”
“薇妮是003,我是……000?”
周尋嘿嘿笑了兩聲:“命裏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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