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演戲

軍營不比其他地方,戒備森嚴,是以福全遲遲沒有傳回來消息。倒是賈歡,不多時就打聽到郝運的住處,直接上門尋人。

恰巧今日郝運去府衙上值,卻被告知這幾日他可以在家休養,不必過來。郝運見郭湛安未曾出面,便知道事情不妙,可他又擔心自己擅自行動反而給郭湛安添了麻煩,只能拜托府衙中交好的兄弟替自己留意,自己則聽話回家。

直到見了賈歡,他才知道,就在昨日,自己前腳上郭府找郭湛安說了情況,後腳就有人去郭府拿人。

賈歡見郝運面露驚慌,知道他心生怯意,當下就說道:“郝大人,我家二少爺派我過來,便是想請教郝大人,昨日與我家少爺說了什麽,也好叫我家二少爺與姜少爺一塊拿出對策來。”

郝運如同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霎時清醒過來。

是啊,現在府衙上下誰不知道他郝運是郭湛安得用的人?這時候他瞎折騰,等搗鼓出什麽些來?若是郭湛安不好了,他郝運也好不到哪裏去!

那二少爺是什麽人物,他郝運不清楚,但姜言年可是西北軍營裏的小頭頭,還是三皇子李紹鈞的伴讀,說是竹馬都不為過的!

對了!自家大人郭湛安不也是三皇子的伴讀麽?有這麽一座靠山在身後,除非是皇帝老子,否則誰都要斟酌一二,他郝運怕什麽!

如此一來,郝運總算是條理清晰地把昨日他和郭湛安說的話告知賈歡。

賈歡一聽,就知道是有人鐵了心要誣陷自家少爺,他人微言輕,肯定是幫不上什麽忙的,先交代郝運暫時不要輕舉妄動,該怎麽做就怎麽做,自己則匆匆回府,将打聽來的消息告知給霍玉。

“太過分了!”霍玉聽了,氣得手都抖了,“是誰這麽狠心,居然往哥哥身上潑這樣的髒水!”

他霍玉雖然沒經歷過官場,但看的史書并不少。而且他也不傻,知道這件事若是坐實,郭湛安就九死一生了!

霍玉心中焦急,他一時間想了不少辦法,卻苦于沒有門路。郭湛安如今聯系不上,姜言年還在西北軍營,那個所謂的三皇子還在京城,郭府上下恐怕都在指望着他。

他絕對不能放棄!

怎麽辦?怎麽辦?如果是哥哥,他現在會怎麽做?

霍玉急得在屋子裏來回走動,內心則不斷做着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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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最要緊的,就是确保郭湛安平安無事,只要人沒事,一切都可以有所作為。

可是郭府上下除了一個郭湛安,就沒有其他人在府衙任職。他霍玉平日裏也沒什麽朋友,更別說在官場上有什麽門路了。

有了!

“賈歡,你再去找一次郝運,告訴他,讓他千萬要保證哥哥的安全,萬萬不能讓哥哥受傷了。”

賈歡一愣,有些猶豫地開口:“二少爺,如今有人誣陷少爺殺害了許州知州,只怕那人就等着我們再給他什麽把柄。如果這時候我們讓郝運去活動,會不會反而遂了那人的願,讓少爺更加難過呢?”

霍玉被賈歡這麽一提醒,也發現自己的舉動似乎有些不妥。

只是,郭湛安如今生死未蔔,他霍玉如何心安?

就在這時,仿佛福靈心至一般,霍玉想起先前郭湛安曾經教導他的話——“玉兒,你要記住,不管對方是七歲小兒,還是六旬婦人,都不能小瞧了。他們不過是看我年輕,只當我沒他們那般的本事,便小瞧了我。我露出的這幾個破綻,只要追着調查下去,必然會揪出我身後的三皇子。不過,他們瞧不起我,自然不會想到要去仔細查查這些破綻了。恐怕,他們在心裏,他們還會主動為我填補呢。”

對啊!

想通了這一層,霍玉只覺得自己好像跳脫出原本的固執,置身在了整件事之上,就如同從原先的困獸一躍成為了操縱整件事情的推手。

“不用擔心,如果我們不這麽做,他們反而會懷疑。”霍玉決定還是按照自己先前的想法來,他見賈歡依舊沒有行動,就知道賈歡還是不贊同,只能繼續解釋道:“你想想看,如果一個人的親人莫名被人誣陷,锒铛入獄,他急不急?”

賈歡說道:“自然是急的,怕是心急如焚了吧。”

“那就對了。”霍玉繼續說道,“如今哥哥是郭府的當家人,他大半夜被人帶走,沒有任何音訊,我們急不急?”

賈歡似乎有所領悟,說道:“全府上下都急得不得了,有不少新買來的下人恐慌不安,大晚上都能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

“還有這事?”這件事霍玉并不知情,如今聽賈歡說了,不由皺眉道:“我知道你這幾天會很辛苦,但你也要注意一些,別讓府中傳出什麽閑言碎語,污了哥哥的名聲。你傳下去,就說是我的主意,凡是有背後亂議論郭府主人的,發現的第一次就打三十板子,若是還有第二次,直接灌了啞藥發賣!”

饒是賈歡,聽了這話,也不由心一顫。

霍玉向來都是和善之人,若不是如今事态緊急,他如何會想到這麽狠毒的法子?

賈歡再仔細一想,霍玉話中言明這主意是他自己想的,顯然是要把郭湛安撇幹淨,給郭湛安留一個好名聲。

郭湛安與霍玉二人自從兩情相悅,耳鬓厮磨間總會不小心叫人撞見,尤其是賈歡——他是郭湛安的心腹,書房這種地方也只有他有資格進去,免不了會看見一兩回。

他是下人,自家少爺愛怎麽樣,他不能多說。只是心中免不了對霍玉有幾分偏見,把他與尋常人家裏的娈童比作一塊。

如今看來,自家少爺尋了這麽個人,雖說不是女子,但比其他人都要好得多了!怕是只有霍玉,在如今危機的時刻,雖然自己也愁眉不展,但依舊會努力想法子。

霍玉并不知道賈歡心中所想,他交代完這件事,複而又解釋道:“既然這才是人之常情,若是我們不這麽做,豈不是會惹來哥哥仇敵的懷疑?如今我在明,敵在暗,我們只有演一場戲,讓哥哥的仇敵以為我們束手無策,他才有可能露出破綻來。到時候我們才有機會幫哥哥洗脫冤屈。”

如此一來,賈歡是徹底折服了,不由說道:“二少爺言之有理,是我想得過于淺薄了,竟沒有想到這一層。”

霍玉也不客氣,難得在此刻扯出一抹笑容,說道:“那都是哥哥教得好。”

他旋即又想到如今不知身在何處的郭湛安,這笑容轉瞬即逝。霍玉催促道:“你現在就去辦,但萬萬不可讓許州老百姓知道這件事。哥哥上任不到兩個月,在許州尚未樹立起威信來,千萬不可毀了他的名聲。你只要讓府衙中那些京城來的大官知道我們的動作便好了。”

賈歡不由面露難色:“我有把握我們這邊的人不洩露出去,可若是府衙當中有人故意走漏消息,這可如何是好?”

霍玉謹慎分析道:“石果敢一事有關軍饷,哥哥受他牽連,也必然與軍饷扯上關系。這件事非同小可,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那些京城來的大官想必也是不想讓老百姓知道的。畢竟,軍饷若是被貪污了,這軍隊的糧草、武器、盔甲、馬匹都會受到影響。許州城中說不定還有塔鞑一族的探子,若是讓塔鞑知道許州軍隊并沒有以往裝備精良,肯定會伺機而動。那些人都擔不起,也不敢擔這責任。”

賈歡不由點頭說道:“二少爺說的是。”

霍玉又說:“你這倒是提醒了我,你這幾日多留意着點,誰第一次把哥哥的事情抖落出去的,肯定和誣陷哥哥的主謀脫不了幹系!”

賈歡應了,又出去找郝運不提。

過了兩日,福全從軍營帶着姜言年的密信回來。

霍玉接過,見信封上的火漆完好無損,這才安心,揮手讓福全下去先休息。賈歡随即跟了出去,關上門後,便守着書房。

霍玉亟不可待地撕開信封,拿出裏面的密信看起來。

姜言年在密信中的分析與霍玉的不僅不謀而合,且更為深入。他不光是提醒霍玉要演一出戲給府衙中衆人看,還指明了可能有線索的幾個點,且給了幾個方案,供霍玉參考。

霍玉将每一個方案都細細思索了一番,又根據許州如今的局面稍作修改。他随後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接着再睜開眼,與姜言年信中所寫的一對,這才将密信燒了。

霍玉打開門,喊來賈歡,将姜言年其中的兩個方案說了,随後又道:“這兩個是我覺得可能性最大的。我們能用的人手不多,只能挑這兩個先了,你帶着武鑫,再挑幾個得用的去西城門守着,我和福全,再帶上蔡英幾個兄弟,去東城門守着。”

那蔡英就是霍玉遭襲後,在郭湛安質問中站出來的大漢。這一個月來郭湛安和霍玉親自考量,都覺得蔡英雖然性格執拗,但的确是條漢子,且家世清白。如今,除了郭湛安當初帶來的武鑫以外,蔡英已經成了護院裏頭第二個頭頭了。

賈歡也覺得如今只能這樣,人員也安排妥當,便悄悄去布置了。

只是霍玉沒休息多久,就聽聞有下人來求見。

霍玉一開始還以為有什麽事,等聽完這幾個下人所求的,唯有冷笑:“這麽說,你們家中要麽就是有人身染重病,眼看着撐不下去了,等着你們回去奔喪;要麽就是發了災,等着你們回去幫忙。可不管怎麽說,總歸是要個把月了?”

當中一個下人賠笑着說道:“二少爺,實在是對不住了,家裏頭突然來信,我不得不回去啊。”

另外也有幾個人應和,有的是家中老人過世,要去奔喪,有的是家裏頭鬧災,或是出了什麽大事,非得回去不可。

霍玉看得清楚,天底下哪有那麽湊巧的事情,這麽多倒黴事一塊兒發生在一個府裏頭的人身上?不過是覺得郭湛安完了,郭府要完了,先逃了再說。

可惜啊,這些人心裏頭還留着點念頭,想着若是郭湛安沒完,郭府還在,等過些日子,喪也奔完了,災也鬧完了,再回來也不遲。

他們只當霍玉平日裏見誰都是笑嘻嘻的模樣,也鮮少在他們下人面前擺什麽架子,年紀又小,如今郭湛安不在身邊,就拿不了主意,這才有膽子來這麽一出。

可惜,他們卻不懂什麽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霍玉被郭湛安養了這一年,還是往常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娃娃麽?

霍玉也不拆穿他們,反而很是體貼地說:“既然家中有難,那我也不留你們,只是你們當中不少人簽的是死契,就當是我和我哥哥積德,你們這死契呢,我就還給你們,只是每個人都要用三兩銀子來換,怎麽樣?”

三兩銀子!那可不是小數目!

衆人都面露難色,說道:“二少爺,我們不過是家中有些事,不過幾個月就回來的,求二少爺開恩,留着我們的死契吧。”

霍玉這會兒卻是不肯了,搖頭說道:“你們離開這些日子,留下來的活我還得找別人幹,短工可不是那麽容易找的,而且我也不放心短工在我哥哥府上做事。不如再買一批人便是了。這樣,你我都得益,皆大歡喜。”

衆人還想再說什麽,霍玉卻突然板着臉說道:“若是不拿出銀子換你們的賣身契,那你們就別想踏出郭府一步!”

這三兩銀子比之當初霍玉買下來的,可要便宜不少。而且霍玉平日裏也沒少給下人賞銀,特別是前幾天郭湛安生辰的時候,全府上下都領了不少。這會兒叫他們拿出三兩銀子來,雖然有些困難,但卻并不是不能做到的。

霍玉不是沒想過要與人為善,給郭湛安積德。只是想到這些人竟然在自家哥哥眼下最危急的時候只想着保全自己,擺明了并不把自己當郭府的人看!

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他霍玉又不是什麽人都會給善心的!

衆人商議了一會,果不其然,都拿出三兩銀子來換自己的賣身契。

霍玉也不客氣,直接叫來賈歡,拿出這些人的賣身契,一手交錢,一手交契,從此兩清!

賈歡對此甚為不屑:“這都是些什麽人啊,早走了也好,指不定哪天倒打一耙,害了郭府!”

霍玉強忍着一口氣,說道:“不必與這些人計較,替哥哥洗脫冤屈,這比什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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