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已經是莊遲失蹤的第二天。

那片地?方被拉了警戒線, 各路調查人員都忙着?想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尋找莊遲的去向，但事到如今卻仍一無所獲。樓澈倒是從被損壞的監控錄像中?修複出了一小段，拍到了莊遲被數個不明人士追的景象, 警方也?很重視，但不知是那些人的面目特征都比較普通還是怎麽的, 總之到現在還沒能?在現實中?找到其中?任何?一個人。

淩璟遠遠看着?徒勞地?在內裏穿梭交談着?的人們, 低聲道：“……一群廢物。”

包括自己。淩璟想。聽?說莊遲的雙親也?很快要過來了, 她簡直覺得自己如果被罵了也?可以理解, 如果她那天能?早到一點?的話、是不是就能?救下?莊遲了呢，興許莊遲就是在她趕到的前一分鐘被捉走了, 如果她……

她們在确定莊遲發來照片的所在地?上花費了一些時間?, 那地?方太偏，最後還是在這學校待的最久的樓澈幫着?認了出來, 然?後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過去，路上一個人都沒碰到。給莊遲的手機號碼打過去時接起?來的是顧溪眠, 淩璟推門而入的時候也?只看到了抱着?熊玩偶服的顧溪眠，看到她們時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莊遲呢？’

之後……之後她們幾乎翻遍了整個學校, 都沒能?找到莊遲。

顧溪眠吸入了不明的藥物, 按醫生的意思、她本該是要在醫院待着?觀察一下?後續狀況的, 但顧溪眠根本不肯, 打了兩針抑制劑後就立刻出了醫院。報了警, 喊來的人在聖布萊斯頓一寸寸地?搜, 聖布萊斯頓的面積太大，直到深夜才終于能?确定，莊遲已經不在學校裏了。

淩璟沒見過那樣的顧溪眠。她過去也?惹顧溪眠生氣過, 但和那時的顧溪眠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顧溪眠就帶着?那樣蒼白冷厲的面色進了校長室，事件相關者都集中?到屋子裏, 而她站在人群中?心，眼神如同鋒利的冰刃。

‘……奧莉薇娅。’

她的聲音也?沁着?冷，讓聽?着?的淩璟都打了個寒戰，被點?到名的奧莉薇娅想必比她感覺更甚，面白如紙的公?主殿下?上前一步，嘴唇像是委頓的花瓣。而顧溪眠像是沒看到一樣不為所動，只說道：‘你們的保镖在哪裏，都喊過來。’

奧莉薇娅呼吸一滞，慢慢睜大了眼睛。

而周遭的人已經明白過來顧溪眠的意思，一時間?面面相觑，饒是淩璟也?覺得驚詫難言。時下?已經是深夜，淩璟知道奧莉薇娅一直在跟着?忙前忙後，她幾次都看到有?眼淚在奧莉薇娅眼眶裏打轉了，只是咬着?牙才沒落下?來，看得她也?鼻酸難過。她自覺那是一份無可作僞的真心擔憂——但顧溪眠卻似乎不這麽想，她在懷疑奧莉薇娅。

‘這是什麽意思？’

奧莉薇娅還沒說話，她的妹妹莉莉卻先開了口，淩璟對這個人并不怎麽熟悉，只覺得她的表情遠比在場的任何?人要冷靜鎮定的多，對着?這樣的顧溪眠也?能?神态自若地?提出疑問：‘你在懷疑是我們的保镖綁走了莊遲？’

顧溪眠眸光微動，轉頭?看向莉莉，眼底漆黑一片。

‘把你們的保镖都喊過來。’像是沒聽?到莉莉的話一樣，顧溪眠甚至對她勾起?一抹笑?，溫聲道，‘別讓我說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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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聲音比之前要溫和許多，淩璟卻聽?得寒意頓生，後頸都僵住不敢動彈。而莉莉也?陷入沉默，微微蹙起?眉來。還是奧莉薇娅打破了僵持，輕聲應道：‘……嗯，那你稍等一下?。’

她說着?走出門去，不一會兒就帶着?十數名精壯的Alpha回來了。A國的保镖都是深目高鼻的外國面孔，衣着?也?都是考究的淺咖色西裝，顧溪眠不作聲地?一一看過去，幽深的眼神讓Alpha們都下?意識避開，她就這樣仔仔細細看了許久，在淩璟覺得難以忍耐這份壓抑的沉默時才終于向後退開一步。

‘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她這樣問，而奧莉薇娅不安地?絞着?手指，低聲應：‘嗯，莉莉沒有?帶很多人來……’

‘……’顧溪眠沉默了半晌，淩璟看到她的唇線抿得發白，然?後她看向莉莉，‘是這樣嗎？’

‘……是啊。’似乎已經緩過勁來，莉莉很快點?頭?應了，還帶着?挑釁似的微微仰起?頭?，‘都看完了？滿意了嗎？那既然?沒有?在我的保镖裏找到你以為的‘犯罪者’，那你是不是應該向姐姐道歉——’

‘莉莉！’

她話說一半，先被奧莉薇娅厲聲喝住了。淩璟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向來溫柔愛笑?的公?主這樣生起?氣來的樣子，顯出些屬于高等級Alpha的威懾力?來。但奧莉薇娅也?不欲在這麽多人面前訓斥妹妹，很快就垂下?眉眼去，轉向顧溪眠道歉：‘……對不起?，是莉莉不好，她年紀小，我之後會好好說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約你去那邊的人假冒的是我的名義?，說是巧合也?覺得勉強，你會認為這件事與我有?關也?很正常。’奧莉薇娅說着?，聲音越來越抖，她不得不停下?來做了個深呼吸，再擡頭?時蔚藍的眼中?蘊着?真誠和堅定，‘我現在只能?向你保證，顧溪眠，我絕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我很喜歡你、也?很喜歡莊遲，我——’

‘——可以了。’話頭?被顧溪眠突兀的打斷了，她看着?奧莉薇娅，語氣很平淡，‘在莊遲回來之前，這種保證說再多都沒有?用。’

‘然?後，雖然?我沒有?在這些人裏看到眼熟的人，但不代表我已經不懷疑了，犯人事先做好被檢查的準備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顧溪眠說着?，目光卻微微一錯，落到莉莉身上，停留了幾秒之後又慢慢掃過周圍一圈的人，輕聲道：‘……不管是誰，都做好心理準備等我去找你吧。’

淩璟被她話裏的冷意所懾，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一個個人看過去，想找出一個面露心虛的人。而顧溪眠沉默半晌，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眼去。

‘……事到如今，’她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着?，也?只有?離得近的淩璟幾個人能?聽?到她在喃喃地?說什麽，‘我不也?算是半個犯人嗎。’

意味不明的，淩璟沒能?去追問，因為顧溪眠說到這裏就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顧溪眠那天也?糟了大罪，又片刻不停的奔波這麽久，整個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她很快被她的父親接走，然?後從那晚到現在，淩璟沒再見過顧溪眠。

她不來上課了，消息電話通通沒人回，淩璟一時間?甚至以為顧溪眠又出了什麽意外，還是和顧家關系比較近的安臣帶回了消息，說顧溪眠只是在忙着?追查這事而已，淩璟這才松了一口氣，胸口那塊沉甸甸的大石卻仍懸在那裏，為她帶來與日俱增的沉重擔憂。

……莊遲，莊遲。淩璟在心頭?默念。你在哪裏啊，求求你千萬不要出什麽事。

這樣的話她這兩天已經默念過百遍不止，而她莫名篤定顧溪眠一定比她念的更多。淩璟深深呼了口氣，擡頭?看向天，灰蒙蒙的，連個太陽都沒有?，秋風也?有?點?冷了，像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莊遲正在屋內到處翻找。

……不行啊，完全沒點?兒有?用的東西，倒是在衣櫃裏找到了她被換下?來的頸環，但現在又戴不上。無功而返，莊遲深深嘆了口氣，沮喪地?坐到椅子上。

說的當然?是能?幫她逃走的東西。時間?拖得越久越糟糕，更別提她還直接暈過去了一天，莊遲一想到學校那邊不知道亂成了什麽樣就坐立不安，想着?反正在這裏待着?也?沒有?事幹，就又起?來翻翻找找。昨天其實已經把屋裏仔仔細細翻過一遍，但今天還是不死心，結果還是一樣。

也?不知道這屋裏有?沒有?裝監控，莊遲想，大概率是有?的吧，畢竟莉莉昨天在她醒來之後很快就過來了，感覺不像巧合。

關于莉莉那邊，首先能?肯定的是：基本不可能?通過交流解決問題。

莊遲昨天姑且努力?和莉莉進行了一番交談，并盡可能?地?嘗試打聽?出些信息來，但是……怎麽說呢，有?點?奇怪。

比如說，在莊遲大着?膽子繼續詢問莉莉襲擊顧溪眠的緣由時，原本避而不答的莉莉終于肯理她，說出的回答卻是：‘還能?是因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姐姐要愛上她了，都快要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不是嗎。’

……完全不對。莊遲莫名其妙，不知道莉莉這都是從哪聽?來的。又不是只能?接觸到流言的路人，作為和奧莉薇娅很親近的妹妹、她的認知為什麽會和實際情況有?那麽大的溫度差呢。

莊遲是想要向她解釋清楚的，但不知怎的，莉莉似乎是真的對這件事深信不疑，對她的解釋聽?了幾句就不耐煩起?來，斥責她為了脫身胡言亂語，莊遲也?只能?先作罷，又轉去問她之前是不是也?做過和這次類似的事，總覺得之前聽?奧莉薇娅說過的“不知道為什麽尋找婚約者總是不順利”搞不好也?和莉莉有?關系，而莉莉很誠實的認了，并很平常地?說道：‘但綁架還是第一次。’

‘之前和姐姐有?交際的都是些背景非富即貴的人，鬧大了會出問題。而且那些人也?都沒什麽膽子，稍微讓人吓唬一下?或許使點?小手段就可以了。’莉莉如是說，并在莊遲提出“顧溪眠的背景也?很厲害啊”的疑問時意外稍顯困惑地?皺起?眉來，‘……你這麽一說，好像也?确實是這樣。但我之前一下?子就想到這個主意，可能?是因為我格外看不慣顧溪眠？’

後面她還自顧自說着?“但反正現在綁的是你也?就沒這個問題了”之類讓人聽?着?火大的話，但莊遲卻比較在意莉莉的那絲困惑——怎麽做決定之前都不考慮清楚的嗎？雖然?之前也?有?劣跡但聽?起?來還算是小打小鬧、為什麽到顧溪眠這裏就突然?升級成犯罪行為了啊？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腳啊！

……而且用的手段還和她小說裏寫的那樁綁架基本一樣，這不太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吧。莊遲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種異樣感甚至壓過了她被綁架的恐懼，讓她從昨晚開始苦思冥想到今天，但實在很難找出個合理的解釋來，簡直像是這個角色出了什麽bug一樣——

門口在這時又響起?了兩聲敲門聲，也?不等她應，就聽?到莉莉說着?“我進來了”打開了門——真是有?禮貌但不多。莊遲很有?些戒備地?站起?身來，被她淡淡掃了一眼：“已經翻完了啊，找到你需要的東西了嗎？”

果然?都看到了。莊遲抿緊唇，将視線投向莉莉身後打開一條縫的門，堪堪在它關上之前看到了一眼外面，能?看到兩個人影守在門口。莊遲在心裏嘆氣，心道照這個樣子來看就算她不管自己脖子上的項圈、想辦法把莉莉制服了往外跑，大概也?會被門口的人按回來。

抛去這整樁事的不合理感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對這被關起?來的現狀想想辦法才行。莉莉昨天抛下?那樣的問題發言之後也?不提她究竟想做什麽，搞得莊遲七上八下?，她倒是嘗試告訴莉莉她和顧溪眠只是朋友關系，但莉莉依然?看起?來半點?不信，還反唇相譏道：‘要真是這樣，那你也?沒什麽用處了，那我現在就把你處理掉好了？’

……比她還小上一兩歲的女孩子怎麽張口閉口就是“處理”，真吓人啊。莊遲于是默默閉了嘴。

說是要“搶走顧溪眠重要的人”，但莉莉一個Omega，能?對她這個Alpha做什麽呢……如果Alpha不願意、Omega是沒辦法強迫Alpha标記她的吧——當然?，莊遲也?不覺得莉莉是在打這個算盤，哪有?為了報複別人而搭上自己一生的，就算莉莉再怎麽奇怪也?不可能?這麽不理智吧……？

因莉莉的再次出現而心頭?打鼓，莊遲又戒備地?往遠離她的地?方退去，莉莉都看在眼裏，輕笑?了一聲。

“作為一個Alpha，你的性格還真是夠溫和的。”她淡淡道，“從你醒過來到現在，既沒有?發火砸東西也?沒有?試圖攻擊我，甚至連罵都沒罵過一句。很少見到你這樣沒有?攻擊性的Alpha……”

莉莉頓了頓，聲音忽的變輕了：“……有?點?像姐姐。”

莊遲腦中?一時間?本能?的警鈴大作，她也?不知道莉莉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卻見莉莉在說過後就垂下?眼去，沉吟了半晌後才重新看向她，深藍色的眼底沉着?某種讓她膽戰心驚的情緒。

“……莊遲，”莉莉可不知道她此?時驚恐的心情，在喚過她的名字後忽的笑?了起?來，如同清麗無邪的百合花，“我其實不讨厭你，從長相到性格，你都是個還不錯的人。”

突然?被誇了，但并沒有?讓莊遲覺得開心，她沉默地?等待着?莉莉的後話，果然?聽?到她話鋒一轉：“所以……如果你願意聽?我的話，我們就好好相處吧，怎麽樣？”

心頭?不祥的預感水漲船高，即使沒有?抱着?什麽希望，莊遲還是姑且反問道：“……你想幹什麽？”

“就像我昨天說的那樣，”莉莉彎了彎眼睛，聲音溫和，“放棄顧溪眠吧。”

“比如說……就從簡單的開始吧。”她從口袋裏拿出根錄音筆來，毫無遮掩地?在莊遲面前按下?了鍵，示意地?對她一點?頭?，“來說一說她的壞話吧？”

“……”心頭?一陣無語，莊遲閉了閉眼，嘆道，“……別用這麽幼稚的手段，莉莉，你——”

“當然?是要從幼稚的手段開始用起?啊，有?時候還意外的很有?用呢。”

即使被拒絕了也?不為所動，莉莉歪了歪頭?：“如果我說——你現在不說她的壞話，那我就會懲罰你的話，你會怎麽辦？”

莊遲一凜，微微抿緊了唇。而莉莉與她無聲地?對視過十秒，最終靜靜點?了點?頭?：“我懂了，那就沒辦法了。”

沒有?給莊遲反應的時間?，莉莉已經轉過身去，自顧自地?走出了門。

不知所措的莊遲獨自留在屋裏，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繃緊了神經，卻好半晌沒有?任何?動靜，讓她困惑地?想着?難道莉莉只是在吓唬她嗎。

就在這時，她突然?嗅到了隐約的甜香。

初時還很淡，但很快便以驚人的速度馥郁起?來，像是烘熱的蜂蜜一樣甜的膩人，莊遲只不過嗅了幾下?便感受到後頸慢慢熱起?來，她來不及多思考，急忙轉身去開窗，原本一直可以順暢擰開的窗戶此?時卻紋絲不動，任她怎麽用力?也?拉不開鎖，玻璃上隐隐映出她驚慌的臉。

莊遲徒勞地?拍了幾下?窗戶，在确定真的打不開後才住手。她咬着?牙擡手按住自己的後頸，看向天花板上安靜運轉着?的排氣口——此?時正在往房間?裏吐着?什麽氣體。

……真是見鬼。莊遲想。莉莉說的懲罰……是往她的房間?裏投入高濃度的Omega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