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腺體的恢複是個需要很長時間的過程。莊遲去完醫院, 仍是帶着纏繞的嚴嚴實實的繃帶回來。她回到學校裏已經有一段時日，即使衆人?仍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見她這樣?子也大都能猜出來是腺體出了問題。

“……看什麽看啊, 那幫人?。”

淩璟對此非常不爽。盡管她已經不是莊遲的“仆人?”了，但她依然喜歡在課餘時間纏着莊遲, 并對那些?或探詢或同?情的目光一一兇狠地瞪回去。此時她們又為?交流工作進度而聚在主席團, 淩璟恨恨地一錘桌子：“沒見過人?脖子受傷嗎！一個兩個的眼神都像是莊遲快要不行了似的……可惡, 要不然我也纏一圈繃帶好了, 然後就?能順理?成章地去揍那些?敢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來的人?了。”

莊遲苦笑着說着“別這樣?”之類的話，安臣也跟着嘆氣?：“都已經加入主席團了, 真的動起?手來的話我可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但是确實, 關于‘莊遲的腺體’這個話題最近真的很流行——不如說這段時間就?一直在傳莊遲的話題，畢竟之前發生了被綁這麽大的事, 完全變成有名人?了。”

“我之前也聽到了，有人?在說莊遲腺體受損、是最低等的D級Alpha。我一下子沒忍住去反駁他?, 結果把人?吓跑了……”奧莉薇娅略顯生氣?地鼓起?臉頰，嘟囔道,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改正?, 怎麽能這樣?随便亂說呢。”

“我就?知道這個級別一天不測出來就?一定會被人?說閑話！”淩璟聽得?大怒, 氣?道, “醫生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能好轉到能測級別的程度啊, 啊、說起?來我聽說黑市上是可以僞造檢測結果的, 不然我去給莊遲買一份A級的回來——”

“……雖然是很謝謝你這麽關心我，但你的想法?聽着總是好危險啊。”

能感受到真誠熱情的關懷和百無禁忌的心，莊遲只能先制止淩璟去做違法?行為?。雖然這幾個人?都說有聽到過這些?傳言, 但她本人?反而沒察覺到，大概是衆人?至少知道閑話要在背後說吧。故而莊遲也不覺得?是件很嚴重?的事, 說道：“這種流言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反正?大家說上一段時間就?會膩了，不用去管他?們也沒關系。”

從淩璟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明顯自認做不到“不去管”。莊遲正?欲再勸，就?聽淩璟冷不丁開口道：“那你應該先管管顧溪眠，我可是好好地忍住了沒去向那些?人?搭話呢，但我之前看見、顧溪眠她直接去找人?麻煩了！”

“……”

沒料到淩璟還能抖出顧溪眠的信息來，莊遲一陣愕然，緩緩轉頭?看向原本一直沉默着顯得?比其他?義憤填膺的人?要穩重?許多的顧溪眠，結果看起?來這件事對她來說也是意料之外的樣?子，顧溪眠墨色眼裏閃過一絲不自然，語氣?倒還平靜：“……你看到什麽了？是不是看錯了。”

……莊遲是覺得?她這話裏隐隐含着“不要再往下說了”的示意，但淩璟是壓根沒感覺到，當場反駁道：“怎麽可能會看錯呢！那當然就?是你啊！我看的清清楚楚！連聲音都聽到了！”

“那些?人?在議論?莊遲的級別，然後你就?一下子站起?來走過去，然後跟他?們說——”淩璟頓了頓，再開口時努力将聲音放在一個冷漠的語調上，模仿道，“‘就?那麽感興趣嗎？那我告訴你好了，莊遲是Z級的Alpha。’”

在場的幾個人?紛紛露出茫然的神色，饒是對Alpha級別的知識最淺薄的莊遲也知道只有S和ABCD這五級，困惑地問道：“……Z是什麽？”

而她身?旁的顧溪眠開始有點坐立不安，想要搶進來解釋，卻又被淩璟的聲音截斷：“嗯，那些?人?在那時候也是這麽問的，我也沒想明白，正?納悶呢，就?聽到顧溪眠回答說——”

她又清了清嗓子，冷着臉說道：“‘是比S更高的、我最喜歡的字母。’”

““……””

在場的幾個人?都說不出話，而淩璟模仿完之後還在繼續感慨：“之後就?是威脅他?們不要再繼續亂說了，如果讓她再聽到他?們嘴裏的莊遲出現‘Z級’以外的級別那就?小心一點之類的……感覺效果還挺好的。”

嗯，至少在讓人?失語這方面絕對是效果拔群的。莊遲感覺自己臉上慢慢熱起?來，她小心地轉頭?向顧溪眠看去一眼，見那人?正?低着頭?向後靠在椅子上，大概是對她的視線有所?感應，還微妙地向反方向轉了一點。

“……幹什麽。”不肯擡頭?看她，倒是還願意開口，顧溪眠的聲音悶悶傳來，“我不能那麽說嗎。”

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莊遲慌忙轉回頭?，擠出一絲聲音來：“……不是這個意思、我……好吧，謝謝你。”

本質上來說只是在維護她的另一種表達而已吧。莊遲努力壓住躁動起?來的心髒，想讓自己別想太多——

“好我懂了，莊遲的級別被議論?這件事需要引起?重?視！”

從頭?到尾都沒有發過言的樓澈唐突開口，一句話石破天驚，把莊遲震得?一顫。而樓澈面色複雜，轉了轉眼睛後深深一吸氣?，正?色道：“嗯，我有主意了，關于怎麽結束學校裏對莊遲Alpha級別的讨論?風潮——以及結束‘莊遲是我最喜歡的Z級Alpha’這種話的傳播。”

……好露骨的描述！莊遲說不出話，而顧溪眠明顯僵了一瞬，立刻擡眼看過去。也不知她是什麽表情，總之被看到的樓澈一凜，急忙切入正?題：“……剛好跟我們今天的會議主題也有點關系啦，我來說明一下。”

“今天本來是工作交流會嘛，大家也知道，最近地圖的制作非常順利，所?以我和安臣就?在想要以什麽方式把它展示給聖布萊斯頓的學生才會留下深刻的印象呢，只是線上傳播總覺得?沒什麽意思……”

“所?以我們就?想到了，正?好現在時間上也差不多，”樓澈煞有其事地停頓了一秒，才揭曉答案道，“是聖誕舞會。我們打?算在聖布萊斯頓一年中最盛大的活動上給它留個位置。”

啊，來了，聖誕舞會。

莊遲心底沒什麽意外情緒，只有“果然還是有啊”的了然。貴族學校的标配，盛大的變裝舞會，在她的書裏當然也有一席之地。而且她當初還寫聖布萊斯頓的聖誕舞會每年都會定一個主題，作為?變裝的基本要求。這一屆要是按她的劇情走、主題應該是“吸血鬼”——說真的現在想起?來實在非常中二，很難想象哪個大學會選這種主題做舞會。

但放在這裏，莊遲又覺得?不一定會真的會和她寫的一樣?，畢竟她寫的時候這個主題是為?了契合原劇情。劇情裏的這場舞會除了Alpha們的争風吃醋之外、還是顧溪眠對于試圖綁架她的那個炮灰Alpha的複仇。因為?那個人?家庭背景很好，顧溪眠知道缺少證據沒辦法?讓他?坐牢，就?決定私下親手解決。最後是在樓澈的幫助下成功誘導了那個Alpha、并以正?當防衛的方式親手劃破重?傷了對方的腺體，再出現時因身?上沾到的鮮血驚動了其他?人?，卻因舞會“吸血鬼”的主題而說服過去，最終息事寧人?。

……只是現在“顧溪眠被綁架”的前提都已經沒了，炮灰Alpha的戲份都被莉莉頂了，被抓的人?也變成了莊遲，那這整段劇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大概會成為?普通的舞會吧。莊遲想。那最好別用這個主題了，她可不想扮成吸血鬼……

“等一下，你說的這些?和解決莊遲的問題有什麽關系？”

她出神地想着這些?，那邊淩璟已經舉起?手來提問。而樓澈以“就?等你問呢”的眼神看向她，回應道：“消除關于某個人?的傳言的方法?，一是拿無可辯駁的真相展示給衆人?——但現在莊遲還不能去測信息素等級，這個我們做不到，所?以只能選第二個，那就?是……用和這個人?相關的、更容易引起?讨論?的新話題蓋過去。”

淩璟嘗試理?解，反應了半晌，驚呼道：“你想讓莊遲和顧溪眠在舞會上官宣嗎？！”

“住口啊淩璟！別胡說八道！”

樓澈像一只矯健的飛鼠般飛身?過去，一把捂住淩璟的嘴，一邊奮力壓制住她一邊懊惱地大聲說道：“我是想說、今年主席團聖誕舞會的開場就?讓莊遲來做！”

“……”

不知道該對眼前這場小品做出怎樣?的反應，莊遲最終只針對樓澈最後一句話提問道：“……開場是說……第一個亮相？然後宣布舞會開始？”

“嗯。”見淩璟舉起?雙手投降，樓澈悻悻地放開她，轉向莊遲，“是主席團的傳統。每年都會出一個人?，按照當年的主題精心裝扮成最适合宣布開場的角色，然後最先登上禮堂的舞臺，是非常惹眼的角色——比如去年的主題是‘愛麗絲’，負責開場的是安臣，他?扮成拿着懷表的兔子，開場第一句話就?是：‘要遲到了。’在那學期結束之前都被大夥兒津津樂道呢。”

莊遲應聲看向安臣，對方唰的別過頭?去躲開了她的視線，并在沉默片刻後接上：“我扮的是拟人?的白兔先生。樓澈去年扮的是三月兔，找了個非常吓人?的兔子玩偶頭?戴在頭?上，一整場舞會都沒人?敢和他?說話。”

“真過分啊，我明明覺得?挺可愛的……诶、別跑題了，”樓澈将話題拉回來，對莊遲道，“所?以今年你來做吧？”

莊遲與他?對視半晌，先轉向顧溪眠：“……你想做嗎？”

小說裏當然是顧溪眠擔任的開場角色，而顧溪眠眉頭?一挑，幹脆地拒絕了：“除非是雙人?的。”

……好的。莊遲轉回頭?來，她雖然知道樓澈是好心，但想想“吸血鬼”的主題又覺得?有點犯怵，總之先問道：“……我能不能先問問今年的主題是什麽？”

“啊、你這麽一說，還沒定呢。”樓澈如夢初醒地眨眨眼，當機立斷道，“不然今天就?定下來吧？按照主席團的傳統，為?了避免成員的個人?偏向決定主題，要以完全随機的辦法?來決定。”

“都是讓不熟悉圖書館的成員來選去哪個書架的第幾排拿第幾本書，然後從書裏得?出一個合适的舞會主題，很有趣吧？”

……別的不說，倒真是夠随機的。莊遲想着，聽安臣續道：“那就?讓莊遲選吧，她之前去圖書館的時候、我看她就?不怎麽熟。”

沒想到自己曾在圖書館碰到安臣的事還會引出這種後續，莊遲其實很有些?擔心自己會真的選出“吸血鬼”來，而顧溪眠輕笑一聲，說道：“怎麽一臉為?難，早知道我該多邀你一起?去圖書館的，是不是？”

哎，好吧，那就?她來選。莊遲在謹慎地确認過“總之我們先定了主題再來說我要不要做開場吧？萬一主題和我很不适合呢？”的問題、并得?到了贊同?之後，才按樓澈的說法?随便說了下，衆人?浩浩蕩蕩一起?來到圖書館，找到對應的書架，屏氣?凝神地取下那本書來。

“啊，中獎了。”樓澈抱着那本厚重?的書，将封面上燙金的字展示給大家看，“是希臘神話啊。”

太好了，不是吸血鬼！莊遲長舒了口氣?，卻見樓澈想了想，又說道：“但如果主題是‘希臘神話’的話好像有點太寬泛了，不然……”

他?說着将書交給莊遲，笑道：“你随便翻一篇吧，讓主題更精準一點，看看會選到雅典娜還是波塞冬。”

莊遲接過書來，在翻開前心髒不知為?何突然很重?地跳了一下，讓她動作短暫地停下來。

“怎麽了？”

大概是發現她停下了動作，顧溪眠來問她，而莊遲心頭?的異樣?一瞬即退，她只好壓住困惑搖了搖頭?，打?個圓場道：“……只是在想、你們比較想要什麽樣?的主題？”

其他?幾個人?都說着“什麽都可以啊”，只有顧溪眠欲言又止地陷入沉默，莊遲看向她，見她微低着頭?，眼睫垂着，掩住眼底情緒。

“……沒什麽，”不等她問，顧溪眠就?輕聲回答道，“是個适合你的主題就?好了。”

莊遲不明就?裏，但也沒再多追問，她祈禱着不要翻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一鼓作氣?地翻到中間位置。

幾個人?紛紛湊上前來看，發出或困惑或了然的聲音，樓澈興沖沖從莊遲手中把書拿過去，贊許地點點頭?。

“是個很有趣的主題啊，”他?笑道，“是深愛着自己做出的雕塑、最終和受神之恩惠活轉過來的她共度一生的王，皮格馬利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