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抱枕強還是我強

白龍一提“上床”二字,葉珩頓時警覺起來:“不用!我不困了!”

白龍停住腳步,偏過頭看他:“不困了?”

葉珩點點頭,把眼睛睜得炯炯有神。

“可是我困啊,我在雨裏淋了好久,傷也沒好透呢。”

白龍說這話時臉上是笑的,似乎是因為葉珩表情誇張而忍俊不禁,可不知為何,葉珩居然從中看到幾分虛弱,于是遲疑了一下:“那……你自己睡就好了。”

白龍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是說好要适應我的?我們要形影不離啊。”

葉珩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看着白龍繼續前行,把自己放到床榻上,葉珩感覺自己是在劫難逃,蜷成一團躲到床鋪內側:“你不要那麽粗暴……我、我喜歡溫柔一點的。”

他一臉哀怨着求饒,像個委屈的小媳婦,看得白龍心情大好:“好,溫柔一點,我會輕輕的……”

他邊說邊上床躺到葉珩身旁,大尾巴将帳幔一勾,又扯了薄被将兩人胸部以下的部分蓋上,然後尾巴縮回被下,輕輕靠在了葉珩的小腿上:“放松啊,別像只刺猬似的。”

葉珩不得不伸直腿,然而渾身僵硬,感覺眼珠都凝固了,不能良好轉動,如同一只被天敵攥在手中的幼鳥,連逃都不會了。

“別怕。”他聽到白龍在他身後低低笑了一聲,然後将手搭在了他的腰間,“睡吧。”

葉珩閉起眼睛:這種情況下根本睡不着好嗎!

但他繃着身體等了半晌,白龍竟然真的什麽也沒做,只是單純地睡在他身邊;搭在他腰間的手也沒有撫摸流連,而是保持着同一姿勢一動不動。

葉珩疑惑淡了,身體也随之放松,結果就是他在阒靜中很快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他懵懵然地又有了知覺,嘴角微微有些濕,他下意識抿住唇,偏過臉在抱枕上蹭了蹭,卻感覺抱枕的觸感沒有平日松軟,而是綿軟中帶了點彈性。

葉珩蹙了蹙眉頭,睜開兩道縫去看,發覺那抱枕上的胸肌竟然有些立體,好像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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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醒的葉珩腦袋是空的,沒裝任何心事,此刻就迷迷糊糊地擡起手指戳了戳。

果然,觸感很實在。

“看來你嘴上不說,實際上還是很喜歡我呢。”腦袋上方突然傳來一個華麗的男聲,用調笑的口吻道,“剛醒就開始研究我的胸口。”

葉珩瞬間清醒――手中的不是抱枕,是白龍本人!

那自己剛才,不就是将口水蹭到他胸口上,還用手指捅了兩下?

葉珩連忙縮回手,結果大大地驚慌起來,原來他不止将臉貼到了白龍的胸口,另一只手還攀着白龍的肩,一條腿更是跨到了那覆蓋了堅硬鱗甲的尾巴上。

葉珩極速後退,背過身瑟縮成了一個球,一手拉了薄被蒙住自己的腦袋,在裏面悶聲悶氣地反駁:“我才沒研究,是我睡糊塗,把你當成枕頭了。”

“枕頭啊……”白龍把薄被掀開,指着支在床側的長枕,“是這個?”

葉珩一把抓來枕頭,把臉半埋進去:“嗯。”

白龍欺身湊到他耳邊:“所以,你平時都是把它當成我摟着的吧?”

葉珩雙肩明顯顫動了一下:“……沒有!”

“那我們換一個問題,”白龍把手伸到他和枕頭之間,順着他的小腹一直摸到脖子,然後輕輕托起他的下巴,讓他慢慢轉頭看向床頂,“每晚你躺在這兒,看那副繡品時,你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經他這一問,葉珩的記憶噴泉式的湧現出來,一時間滿腦袋都是兩人代入的話本情節,以及一些他非常不要臉的連招財都沒告訴過的幻想內容。

白龍看他表情豐富,軟軟的腮幫明顯升溫,眯起眼睛捏了捏他的臉蛋:“看起來內容還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啊!”葉珩推開他的手,迅速捂住面孔,“我才沒有每晚看那個呢!都說了是繡着玩玩的!”

他死鴨子嘴硬,白龍覺得有趣,更加追問不止。

兩人正在床上鬧着,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招財的聲音傳了進屋:“少爺!晚膳送來啦!”

葉珩立刻就坐起身,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床,鞋子還沒穿利索就道:“進來!”

招財提着一只三層的大食盒進了門,将兩人份的飯菜依次擺到桌上,葉珩掀開簾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趿拉着鞋跑到桌邊,回頭一看白龍沒下床,可算是心定了,入座後裝模作樣地大聲道:“早就餓了,讓我看看都有些什麽菜。”

“胭脂鵝脯,藕粉糖糕……”招財一邊擺碟一邊報菜名,放碗筷時朝他偷偷一翹大拇指,俯下身低聲道,“少爺雄風大振啊,這頭一回,就把人弄得下不了床,對了,那金創藥任何創口都能用,要是塗後頭,把酒換成水即可……”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葉珩把之前那“新仇舊恨”全想起來了,捂着他的嘴向後搡了一把:“你怎麽回事兒?一整天騷頭騷腦的,淨說些歪話!做些歪事!”

葉珩是個樂呵的個性,從小到大極少生氣,招財沒想到他竟突然發火,一時呆愣住,然後識趣地閉了嘴。葉珩卻是一腔火氣還沒發完,繼續道:“人受傷了還睡人家,本公子在你眼裏,就那麽禽獸嗎?”

招財趕緊讪讪退到一旁:“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小的以後會注意,再不給公子丢人了。”

葉珩本來也不擅長教訓人,訓了幾句肚子裏就沒貨了,幹脆抓起筷子吃飯,把嘴裏食物嚼出了嚓嚓的聲響,且狠狠瞪了招財一眼,以顯示自己心境仍然不平。

“葉公子不要生氣嘛。”

此時簾後傳來了一種柔和親切的聲音,招財一扭頭,就見帳幔後伸出一只手,稍稍撩起了帳幔,隐約露出白龍那張俊美不凡的臉孔。

“他也只是想讓您開心罷了,我并沒有感覺到冒犯,您就不要責備他了,讓他出去吧。”

聽到白龍用這般溫柔的聲音為自己說話,招財挺高興,期待地望向葉珩,結果葉珩神情卻有古怪,像戲樓裏的戲子表現角色情緒一樣,一時充滿悔恨,一時又極為憂慮,最後轉頭怒視了他,表情卻是痛心疾首的模樣:“算了,以後少說些胡話。出去自己吃飯吧,這裏用不着你伺候了。”

招財走後,葉珩頓覺沒了胃口。

剛才明明成功同白龍拉開了距離,正是給招財傳信息的好時機,自己怎麽就突然上火,把重點放到生氣上了呢?不應該啊!不應該啊!

他愁腸百結,暗自嘆息,白龍則已經扭着身子行至桌旁,低頭開始看菜色。

這桌菜是招財特意叫廚房做的,肉菜囊括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素菜則挑了新鮮爽脆的,諸如豆芽木耳之類。此外還有甜點一道,羹湯一道,可以說是非常豐盛了。

可惜這些在白龍眼裏,全算不上美食,也就只有那鵝脯勉強合他一點心意,于是他指指盤子,對着葉珩道:“我要吃這個。”

他說完,微微低下身,把嘴張開了,張得還挺大,葉珩可以清晰地看見他雪白的牙齒,以及粉紅的舌頭――模樣倒是和人類的并無不同,尤其是舌頭,絕不是他想象中那麽纖細且分叉。

這讓葉珩松了一口氣。他重新拿起筷子,夾了好幾片鵝脯往白龍嘴裏一放,心想這蛇精倒是嬌貴,那雙受傷的手有力氣對自己捏來搓去的,洗澡熏衣倒是不忘叫自己幫忙,現在更過分,懶得連筷子都不肯拿了!

白龍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裏已然從神秘美男變成了流氓懶漢,他閉上嘴,把鵝脯含了一會兒,就直接吞了下去,然後再次朝葉珩張開了嘴,表示他還要。

葉珩本來還想,這家夥既然來吃飯了,自己再吃不下也得弄點湯喝,否則更沒力氣在他身邊熬了。結果湯還沒舀進嘴,就看他湊過來,只好又去顧他。

又一大筷子鵝脯喂進去,這次白龍眨眼間便咽了,把腦袋一翹:“再來。”

葉珩才轉身,連湯碗都沒摸上就又被他叫住,不禁懷疑他是故意不讓自己好好吃飯。不情不願地端起碟子,他一邊朝白龍嘴裏趕菜,一邊皺起眉頭小聲嘟囔:“都不嚼的嗎?不怕噎?”

白龍又是一口吞下,随後舔舔嘴唇,微笑道:“我吃東西一直都是直接吞的啊。”

葉珩夾菜的手一頓,大夏天的整個人如墜冰窟――他想起自己曾在瓦市的說書人那裏聽過的一個故事,講的就是一名樵夫進山砍柴,十分不幸地被一條大蟒吞進肚子,被路過的好心人從蛇口拉出來後,整張臉如被滾水潑過一般,已經是面目全非,連親弟弟都辨認不出了。

想到這裏,他的手腳忽地殷勤起來,将餘下的鵝脯全倒進了白龍的嘴裏。吃菜就吃菜吧,喂食就喂食吧,總比把自己送到他嘴裏好!

一盤鵝脯三兩下就被他喂完了,他又挑揀了另一盤大菜――醬焖肘子端到白龍面前:“再吃吃這個?”

沒想到白龍直接把臉扭開了:“你自己吃吧。”

他說完,竟像個挑食的小童一般,轉身游到葉珩胳膊伸不到的地方,自在地重新盤坐起來。

葉珩額角滴下一滴冷汗:他果然是留着肚子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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