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互穿了

封銳把剛剛嘆出去的那口氣吸了回去,重新捋袖子往大廳去。

封舒文已經拿着雞毛撣子躲到了大廳中央的沙發靠背後面,一邊警惕地盯着封銳的方向,一邊随時開溜閃避的姿勢,嘴裏還道:“我都說了,我沒有騷擾女同學!”

封銳沉着臉,走近逮人:“所以是那個女同學冤枉你?”

封舒文跑去另外一個沙發後面,解釋:“情書是我送的。我第一次送,當面給她,她沒要,我第二次就趁着下課塞她書桌裏了。後面幾次也是。”

你也好意思解釋?

封銳無語:“她當面不要了你還要送?反反複複幾次,說你騷擾還冤枉你了?”

封舒文确實覺得自己冤,繼續躲,和他哥走了一個圓:“我想着她實在不要,直接扔掉算了。”

扔掉多簡單的事。

“沒想到她會投訴告訴老師。”

到這一刻,封銳終于确定,他這弟弟是真的蠢。

封銳都不用知道更多,直接把這件事掰碎了講:“你替人跑腿送情書,情書惡心到女同學,女同學難道只覺得情書惡心、寫情書的惡心,不覺得你這個接二連三送情書的也惡心?”

又道:“你這哪兒是替人送情書?你是站隊、抱團,那個投訴的女同學能不懂嗎,要投訴當然連鍋端,把你們都投訴了!”

封舒文聽完臉色發白,像是剛明白,又像是心底清楚、自己不願意承認,最後被親哥挑明。

封銳看着他,再次問:“你現在到底在學校幹什麽?”

班主任委婉提出的交友不慎果然沒有看走眼。

封銳連續炮轟:“你認識的什麽人?交的什麽同學?這種不好好念書、把精力花在亂七八糟事情上的人,你以前初中的時候都知道離遠點兒,現在瞎混什麽?”

封銳這番話似是戳到封舒文的某個痛點,封舒文忽然把手裏的雞毛撣子往封銳的方向擲過去,大喊:“對,我就是瞎混!”

封舒文:“我學不進去!跟不上!也沒人搭理我!我在那兒就是個垃圾!吊車尾!”

封舒文:“他們什麽都會!我什麽都不會!”

封舒文:“我就像個傻子!他們也看我像個傻子!”

封舒文:“這學我不上了!”

“嗡——”燈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忽然滅了,室內一片黑。

伴随黑暗而來的是兄弟倆同時的無言和靜默。

兩人的眼睛也在同時适應忽然的從亮到黑,起初有那麽幾秒,他們誰都看不見誰。

等隐約能借着窗外透進的一些光看到對方的身影了,封銳見封舒文擡起胳膊把臉用力埋進去,接着轉身,一言不發地往玄關走。

“去哪兒?”封銳快步追上。

玄關前追到人,正要伸手把人拉住,封舒文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前栽去,封銳下意識伸手,本來能把人拉住,結果封舒文摔下去的時候無意間掃了他一腿,兄弟倆一起摔了。

摔得又巧又倒黴,剛好都撞在玄關口的一個櫃子旁,光聽動靜就知道都撞得不輕。

眨眼功夫,室內再度靜谧。

半分鐘後,“嗡——”一聲,燈光不明原因地重新亮起。

玄關口,封銳、封舒文頭朝櫃子腳朝大廳地躺着,燈光清晰地照亮着兩人昏睡的面孔。

封銳做了一個夢,夢到了病逝多年的母親。

母親的面孔在夢境中意外的非常模糊,只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哼唱着熟悉的搖籃曲。

封銳聽着這曲子,覺得很安心,他在夢裏還有意識,也知道這是個夢,還輕嘆他已經很多年沒夢到過母親了。

結果一曲哼罷,母親忽然喚他:“小文。”

小文?

母親叫錯名字了?

母親:“小文要聽哥哥的話,知道嗎。”

母親真的叫錯人了。

下一刻,封銳在夢境中見到了自己。

他自己的面孔倒是很清晰,是他少年時的樣子,表情有點冷、臭臭的,站在母親身旁。

夢境中的少年封銳問母親:“弟弟燒退了?”

母親:“退了。”

少年封銳那過于銳利的目光緩緩垂落。

封銳這才意識到,他在夢裏是躺着的,母親和少年封銳都在床邊看他。

封銳覺得奇怪,這夢怎麽是亂的,病倒的應該是小時候封舒文才對,怎麽是他躺着。

下一刻,母親的身影消失了,只餘少年封銳站在床邊,板着臉看他,不知如何哄孩子的樣子,過了會兒,伸手遞過來一塊糖,晃了晃。

晃完剝糖紙,把糖紙裏紅色的果糖遞到他嘴邊,然後道:“小文,張嘴。”

小文?

夢境忽然抽離,現實裏的真實感伴随着疼痛同時湧來,封銳蹙了蹙眉,剛要睜開眼睛,聽到了一聲尖叫。

“哥!”

這聲哥叫得非常古怪,因為那聲音和音調都不是封舒文的,而是封銳自己的嗓音。

封銳一邊在疼痛中睜開眼睛一邊本能地坐起來,轉頭向身邊——

他看到了他自己。

玄關落地鏡前,封舒文恨不得趴在鏡子上做壁虎,看着鏡子裏的神情溢滿了驚詫。

封銳沒照鏡子,抱着胳膊後背抵牆地靠着,就在鏡子旁邊。

鏡子前的封舒文終于做夠了壁虎,從鏡子裏收回目光,扭頭看向鏡旁。

看着看着,忽然指着封銳傻笑了一聲:“哈哈,現在你成我了。”

沒錯,封銳成了封舒文,封舒文成了封銳。

準确來說,他們兄弟倆互穿了,在一次很尋常的意外摔倒之後。

怎麽就互穿了,為什麽會互穿,互穿的非唯物主義原理是什麽,他們兄弟二人通通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們确實互穿了:封舒文如今頂着封銳的臉,封銳在封舒文的殼子裏。

封舒文對着突然的互穿展現了濃厚的興趣,半點不慌亂,覺得有意思極了,封銳則在冷靜思考:這是暫時的,還是說很快就會換回去?換不回去該如何?後面要怎麽辦法?

“不怎麽辦啊,”封舒文興致格外的高,還很開心的樣子,拿他以前看過的互穿網文做參考,“就我當你,你做我,繼續過呗。”

封舒文畢竟年紀小,本身性格又有點沒心沒肺,互穿了之後毫好不糾結,角色切換得非常流暢,還裝模作樣地繃出一副嚴肅臉,沖封銳挑挑下巴:“去吧,去做作業。”

封銳作勢擡手,封舒文縮脖子老實了。

十分鐘後,兄弟倆從玄關挪回了大廳。

封銳坐着,封舒文站着,兄弟倆的家庭地位并不以靈魂的轉換而轉移。

但這場景着實有點駭人,畢竟現在換誰看了都是當弟弟的翹着二郎腿坐着,當哥的鹌鹑似的老老實實站旁邊。

別說,封舒文瞥着,他哥那氣勢氣場換個殼子也一樣凸顯,他還真是第一次從他自己這張臉上看出這麽強的氣場。

封舒文也是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人的精氣神有多重要,由內而外的展露半點不摻假。

又悄悄暗想,他也要這樣,哪天換回來了,他也要讓他自己看起來就很強很不好惹。

但現在根本不是氣場氣質、好不好惹的問題,已經半個多小時了,兩人還是互穿狀态。

這情況不好解決,有點棘手,封銳覺得他們除了等,別無辦法。

哦,也不能幹等,封銳沖沙發旁掃了眼,“去,做作業。”

封舒文指指自己,“我做?”

封銳也問:“我做?”

封舒文頂着他哥的臉露出一個老實的神色:“哦。”

結果第一個人生偏差終于在互穿之後産生了。

——封舒文去卧室拿作業,拿到大廳旁的餐廳桌上去寫,寫了沒幾秒,忽然一驚一乍地大喊:“哥!”

封舒文指着作業本上自己剛寫的幾個字,“這!這不是我的字!是你的!”

确實是封銳的字跡,字母、數字、方塊字,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勾,都是封銳的筆鋒走線。

兄弟倆一合計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字跡、筆鋒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各人在多年的寫字過程中練就的肌肉記憶。

而肌肉記憶保留在原來的殼子上,即便主觀上按照換魂兒後自己的習慣操控筆鋒,但殼子上的肌肉記憶存在多年,不會一上來說變就變。

這麽一來——

封舒文雙手奉上筆:“哥,這我來不了啊。”

他們兩人的字跡差太多了。

封舒文扯着假笑:“老師一看就能看出來,別到時候以為我作業是別人代筆的。”

封銳對視上封舒文的眼睛,準确捕捉到了這弟弟眼底一閃而過的開心。

明明心底開心偷樂,嘴裏還要假把式地說場面話:“您受累。”

封銳差點又擡手,封舒文這次機靈了,“唉!這打了可是打在你自己的肉.體上。”

封舒文:“你舍得?”

舍得。

封銳一腳蹬過去。

某位弟弟疼得差點喊出來。

但總的來說,封舒文的心情是非常美妙的。

互穿網文告訴他,穿回來是沒有用那麽容易的,不出意外,接下來他和他哥即将過上對方的“幸福”生活。

——他哥替他去上學,他替他哥做這個哥。

當哥的要上班賺錢、努力養家?

不存在的。

為毛?

因為他哥根本不上班,他哥是名下擁有近百套不動産的收!租!公!

天天躺着把錢收的那種。

封舒文內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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