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日日思念,待有一日,再……

封舒文直到掃完所有的卷子回主卧洗漱休息,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他哥初中念一半就不讀了,一天高中都沒上過,高中的知識點怎麽會的?

并不知道,封銳當年是為了照顧這個家,不得不辍學,因為辍得并不情願,加上對上學這件事有所遺憾,時間一久,就成了執念。

所以這些年,他在家沒事做,空了就會翻翻書。

有時候是封舒文不用的教材,有時候是弟弟随手丢在家裏的練習冊,再加上很多書網上都有掃描的電子版,随便下随便看。

這麽看看,只動眼睛不動手,也從不刷題,學起來自然不夠系統,但架不住戰線久、知識點範圍廣,封銳本人又很聰明、記憶力又好,高中內容竟也被他學了個七七八八。

有這七七八八的底子,正兒八經考試未必行,跟着老師後面訂正個卷子還是沒多大難度的。

何況封銳這邊還有個“外援”——

霍淩然當天下午走了就沒再回來,封銳一個人在教室的時候,有幾題實在不會,也沒從其他參考書裏翻到同類的題型,就給霍淩然發了消息,假裝替封舒文借卷子。

霍淩然自然沒有拒絕。

封銳當時便想到以後和租戶聯系的微信會交給封舒文,便提前用自己另外一個號加了霍淩然,告訴他,以後有什麽事用這個號聯系。

霍淩然:好。

晚上兄弟倆一起在書房自習的時候,還聊起了霍淩然。

封舒文總歸對這位拒絕他的育仁頂尖人才殘留着各種怨念,覺得這人又冷又傲,不好相處,還莫名其妙、肉眼可見地不喜歡他。

“我哪兒得罪他了?他看我不順眼?”

封銳在意的點和他弟截然不同。

“他在學校很受歡迎?”

封舒文邊寫題邊道:“是啊,學霸,年級第一,還參加各種比賽拿獎,可出名了,都紅到人家國際部去了。”

瞥瞥封銳,吃味道:“還有房東兼別人家的哥哥給送鞋。”

封銳哼:“不就沒讓你抱上大腿嗎。”記恨到今天。

封舒文也哼:“他那是不讓我抱大腿嗎,他是見死不救。”

封銳:“你自己作死賴別人不幫?看書。”

次日,封舒文特意起早,想給他家新晉上崗的高中生做一頓營養早餐,結果剛起床,胖子來了,還給他們帶了早飯。

封舒文納悶:“你怎麽這麽早過來?”

胖子:“哦,我來送你哥上學。”

封舒文幽怨:“你以前怎麽從來不送我。”

胖子笑:“你想有你哥的待遇,你也得有本事讓我喊你一聲哥。”

封舒文指指自己的臉,嚣張道:“我現在是你名義上的銳哥。”

真正的銳哥拎着書包一身校服地從裏面走出來。

胖子看看他,撅嘴吹了聲口哨。

封銳在餐桌邊坐下,掃了眼胖子:“來看熱鬧?”

胖子:“來保駕護航。”

“順便在送你的路上,給你幾句友情提示。”

二十分鐘後,去學校的路上,胖子開車,封舒文副駕,封銳後排。

胖子邊開車邊看着後視鏡裏:“哥,千萬低調!”

“你就是替你弟上個學續個命,又不是給你自己上學,千萬別輕易發散咱過于優秀的雄性魅力。”

一句話:別秀。

胖子:“到時候又招得全校女生為你癡狂為你瘋。”

封舒文:“????”

封舒文看胖子:這是在吹什麽馬屁?

胖子瞥了眼封舒文:“別不信啊。”

封舒文也不得不告訴胖子:“我們學校都是強人,都挺有見識的,不太可能發生你說的那一幕。”

還什麽為你癡狂為你瘋?

搖滾殺馬特嗎。

富養長大的女生,眼光、心氣不要太高。

你哪怕門門第一、鋼琴十級、各種證在手,她們說看不上你就真的連半根毛都看不上。

胖子笑笑,不和封舒文争辯:等着看吧。

封舒文忽然想到什麽,扭頭看後座:“對了哥,今天有鋼琴課。”

和袁霸、烏澤那撥人是避不開了。

封銳淡定道:“嗯,知道了。”

過了會兒,對前面開車的胖子道:“去江川路2號的時候別忘了帶束花。”

封舒文:江川路2號?

胖子:“記得,放心吧。”

不久後,封銳下車,胖子和封舒文目送他刷卡入校。

等封銳的身影走進學校裏看不到了,封舒文回頭,問胖子:“江川路2號?”

胖子:“哦,租出去的一套房子。”

封舒文:“現在要過去?”

胖子反問:“會掏馬桶嗎?”

在封舒文頓住的表情下微笑,油門一轟:“來吧,第一節 低階房東培訓課,就從掏馬桶開始。”

另外一邊,封銳入校、進教室、交作業。

交完作業後的半個早上,除了去了兩趟廁所,期間一直在位子上,要麽上課,要麽對着課本在紙上梳理知識點。

——這是他自己的辦法,方便他知道已經學過的課本內容有哪些,自己了解、不清楚的內容又分別有哪些。

鋼琴課開始前的整個早上,他都在做這件事,課本翻得快,知識點整理得迅速,人也因為過于沉靜和過于專注認真,透露出和原本的封舒文截然不同的面貌——隐隐透出幾分生人勿進的氣場。

看得鄰座第二節 課之後直瞥他,前座男生也扭頭看了他好幾眼。

兩人低聲嘀咕:“唉,他幹嘛?”

“誰知道?”

“他在理課本啊?”

“啊!?”

封銳一概不理,專心做他自己的。

期間收到餘錢的消息,提醒他今天的鋼琴課悠着點,能不去就不去,随便找什麽借口逃課,撒謊也好過跟袁霸那撥人硬碰硬。

第三節 課,選修。

課間時間,班裏的學生都起身出教室,走廊裏人來人往,大家各自去不同的選修教室上課。

封銳找到鋼琴課的課本,随手抽了只筆,也不帶包,拿着就走。

走到藝體樓,上樓梯的時候,遇到了幾個同上鋼琴課的女生,聽到幾人的聊天——

“今天可千萬別抽到我上去彈。”

“我也是,也別抽我。”

“你們都沒準備嗎?”

“準備了也沒用啊,又不是彈考級的曲子,得是原創譜,還得有意境有感情,随便彈彈還行,這麽正兒八經,我肯定是不行的。”

封銳走在幾個女生身後,跟着進了鋼琴教室。

教室是扇形階梯的規格,座位一排高過一排,用于教學的鋼琴就擺在最低處的講臺旁。

教室裏陸陸續續來了小半的學生,封銳随便找了個一排六個的位子坐下。

剛坐下,烏澤和一個剃着板寸的高個兒男生從另外一邊的走道上來,隔着兩個位子,坐到了封銳的同排。

封銳轉頭掃了眼,離他近的寸頭男生擺着音樂課本在面前,目視前方、沒看他,旁邊的烏澤表情不善地看過來,一副“等着,今天就要你好看”的欠揍臉。

封銳收回目光,心知這寸頭男生就是袁霸。

沒一會兒,教室裏走進個皮膚雪白、中長發留劉海的漂亮女生。

女生一進來,就有坐在前排的同伴朝她招手:“瀾心!”

女生走過去,坐下,全程沒往階梯教室的後排看哪怕半眼,倒是有不少人、尤其是男生都在看她,其中就有袁霸和烏澤。

封銳也看了一眼,但他看的動機和其他人不同,不是因為她長得特別漂亮,而是因為他認出了那位叫姜瀾心的女生——

正是那位被送情書不堪騷擾、連鍋端投訴的國際部女同學。

原來就是她。

封銳認出來,除了想到自家弟弟做的蠢事,對女生覺得抱歉之外,沒半點其他感想。

很快,鋼琴課開始。

老師一上來就驗收上周課程結束後布置的作業,找人彈原創曲譜。

點了幾個同學,彈得馬馬虎虎、不甚讓人滿意後,老師接着道:“下一位。”

老師掃視,問:“有沒有同學自己想上來?”

陸續有幾個學生舉手。

烏澤忽然也舉手,舉得筆直、手恨不得戳破天,老師看到了,點他。

烏澤卻說:“老師,封舒文同學準備了,但他不好意思舉手,我替他舉。”

教室裏驟然間陷入詭異的安靜。

老師也愣了愣。

片刻後,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響起——

“幹嘛啊他們?”

“沒聽說麽,這幾個人鬧崩了。家長都請來學校了。”

“封舒文會彈琴?他不是琴鍵都不會摸的嗎?”

“是啊,所以那些人才故意要他出醜。”

“哎!?”

忽然,教室裏又靜了。

因為大家看到“封舒文”自己站了起來。

不但站起來了,還從位子裏走了出來。

老師驚訝地看着他,也知道他的一些情況,下意識問:“封舒文,你準備了曲子?”

封銳:沒準備。

但不妨礙他完成這個課堂作業。

“他會彈嗎?”沒控制好音調的一聲議論突兀地響起。

不禁讓大家更為質疑走向鋼琴的男生。

但男生太淡定了,從容地走下來,神色和步伐都不帶虛的。

這又讓很多人懷疑他在裝腔。

可大家都不傻,現在裝腔有什麽用,等會兒坐到鋼琴前就露餡了,還會丢更大的臉。

不會就是不會,不如早點承認。

連烏澤都和身邊的寸頭男生對視了一眼,相互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戲谑——他們還不知道嗎,封舒文會彈個屁。

很快,男生坐到了鋼琴前,連曲譜都沒有帶。

老師問他:“你彈的曲子有名字嗎。”

“有。”

封銳的右手緩緩懸上黑白鍵,輕輕地按下一個音。

封銳:“《江川路2號》。”

江川路2號,小洋房門前。

封舒文抱着花,胖子兩手插兜地靠着門,兩人安靜地聽着從屋內傳出的鋼琴曲。

曲子悠揚輕淺,調子如一首情詩,胖子不懂,封舒文也不懂,兩人都只知道,這鋼琴曲怪好聽的。

封舒文像是怕打斷這琴聲,特意壓着嗓子,悄悄問:“這是哪首世界名曲啊?”

胖子哼了哼:“是咱江川路二號的‘名曲’。”

是租住在這套小洋樓裏的租戶、門內鋼琴前的退休老教授,寫給已逝妻子的曲子。

寫兩人少年時因課業在學堂結識,相互欣賞,高山流水,臨近畢業時剛有好感,忽然面臨各自下鄉插隊的離別,分別後靠信箋互訴衷腸與情誼,多年後回城重逢,再續前緣。

二人相知相守,恩愛白首,兒女一雙。古稀之年,愛妻因病去世,老教授回到兩人新婚時的舊居,租下房子,譜下了這首思念之曲。

取名《江川路2號》。

日日思念,日日彈奏。

一曲罷,教室內久久沒有聲音。

從來深情不可描繪,畢竟言語有限,極致不過是一句我愛你,但樂曲不同,繁複的音調譜寫出不同的情緒和表達,或悠揚或婉轉或低鳴,總能與心境契合。

年少時的相識,分別後的等待,重逢後的驚喜,還有相伴相守、恩愛白首……

曲調将這些愛意在琴鍵上擴散,再經由聽覺回攏到心緒間。

按動的不再是黑白鍵,而是聽曲者的內心。

江川路2號——我日日思念,待有一日,再與你重逢。

曲調輕緩,意境太美。

而彈琴的男生,有着所有演奏者該有的坐姿,纖長而挺拔,俊朗又沉靜。

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經由琴鍵和锃亮的琴身照射在他臉上,給他原本沉穩靜默的面孔渡上了一層光。

或許正是這層光的關系,又或者因為別的,總之男生給人的感覺,和大家認識裏的封舒文不太一樣,尤其是那雙眼睛,隐隐地蘊着淩厲和氣場,起身從鋼琴後走出來,擡眼掃視過來的時候,讓人下意識的心頭一緊,不敢輕視。

又靜了幾秒,就在男生走回座位的時候,整個階梯教室裏轟然喧嚣開——

“彈得也太好了吧!?”

“他會彈啊!!!”

“這曲子太好聽太感人了!!!”

封銳在這些驚嘆聲中坐下,沒給烏澤和袁霸半個眼神。

鋼琴旁,老師滿意地拿起上課用的記錄冊,在封舒文的名字後打了幾個五角星。

彈的不錯,非常好,加分。

作者有話要說:小新人鞠躬求滋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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