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師尊感到很心痛

“小景?醒醒, 小景!”

越無塵将人抱在懷裏,滿臉不敢置信地望着懷裏的少年, 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比起當初的林景,真可謂是面目全非。

除卻容貌之外,渾身上下更是沒有林景當初半點影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卻能使用林景的拂塵。

若說他同林景沒有任何關系,那絕對不可能。

“師尊!”

沈清源捂着胸口,踉跄着行來, 望着越無塵懷裏孱弱無比的少年, 沉聲道:“此人能召喚林景的拂塵, 難道說,是林景又回來了?”

“這絕不可能!當初我二弟神魂俱滅, 身死道消, 連越宗師都親口承認,我二弟再無問世的可能,這少年又怎麽可能會是他?”

林墨白将林驚鴻松開, 上前幾步,蹙眉道:“不過,他總歸是同我二弟有幾分淵源的,難保不是羅素玄從中作梗。無論如何, 我得将人帶回林劍山莊!”

“不行!”沈清源沉聲道:“他不能同你們走,他與那個羅素玄來往密切,糾纏不清, 羅素玄又極有可能是魔族的人, 萬一這少年是假的, 混入林劍山莊, 誰知道要行出什麽惡事來?為今之計,先帶回無極道宗,聽候發落!”

林墨白:“真是可笑,魔族早就不複當初,一個小小的羅素玄又能翻出什麽天來?莫說這少年的身份是真是假,但憑他能召喚我二弟的拂塵,又與我二弟有幾分相像,他就必須跟我回去!”

沈清源道:“那就更應該讓他回無極道宗了,畢竟那裏才是林景曾經長大的地方!”

“你們都別吵了!我不管!誰能召喚我二哥的拂塵,誰就是我二哥!”

林驚鴻撲過來,望着小景閉緊的雙眸,慘白的臉,忍不住哽咽着道:“越宗師,求您救救他,一定要救活他!不管他是不是我二哥,從今往後,我都會照顧他的!”

越無塵自然會出手相救,哪怕是一個陌生人受傷,他也會救,更別說懷裏的少年,極有可能是他可憐的小徒兒的轉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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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原本就偏僻,無論是距離林劍山莊,還是距離無極道宗,都有不短的路程。

小景受了很重的傷,現在正昏迷不醒,倘若再帶着他趕路,恐兇多吉少。

索性就地尋了個可以落腳的客棧。

越無塵将人抱到房裏,給他輸送靈力,在此期間,還特意查探小景的體內是否有金丹流轉。

身上是否有林景的痕跡,又是否還有林景的氣息,哪怕是林景的一點點靈力也好。

可讓他很失望的是,面前這個少年非但沒有金丹,就連根骨也不算好。

比起當年的林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又受了此等重傷,恐怕日後就是養好了,也再難回到從前的樣子了。

再說的直白一點,小景的身體基本上是半殘了,就算以後養好了,也是體弱多病,茍延殘喘,別說修道了,能不能活到老,這都是一個問題。

越無塵試圖解開小景的衣衫,給他清洗包紮傷口。

可鮮血凝固住之後,傷口和衣衫都黏在了一起,他才剛扯了幾下,那鮮血就又湧了出來。

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年,此刻也有了點反應,渾身不停哆嗦着,還滿頭大汗的,從蒼白的嘴唇裏,緩緩吐出一句“好痛”。

只這麽一句“好痛”,越無塵的手就狠狠停頓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林景的拂塵受此少年的召喚,那麽越無塵也覺得面前的少年并不是他的徒兒林景。

因為,越無塵記得很清楚,記憶裏的林景從七歲開始,就再也沒流過眼淚。

不管受多重的傷,也只是風輕雲淡地笑一笑,說自己沒事。

一身白色道袍不染纖塵,同他的性情一樣,溫柔似水。

也從來沒有在越無塵的面前喊過痛,說過疼,從來沒有過。

越無塵恍惚想起,當初林景跪在殿門口受刑的場景。

先是将他的外裳扒了,就穿着一身很單薄的裏衣,長發挽到前面放好。

那時正值嚴冬,林景的臉被冷風吹得煞白煞白的,還有些發青。

端正無比地跪在地上,膝下的青石磚上,還有殘留的積雪。他的脊梁骨挺得很直。

十幾個弟子站成兩排觀刑,由兩個執法長老施刑。

用的是無極道宗很重的一種刑具,外表看起來像是烏黑的藤杖,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倒刺,基本上一杖下去,皮肉瞬間就會被撕扯開來,狠狠打在骨頭上。

自無極道宗建立以來,所受此刑的弟子,不過寥寥幾人,皆是一些犯下大過的弟子,而且都無人能撐過十杖,必得痛哭流涕,百般哀求,只求一死。

可當初的林景硬生生地挨了一百二十多杖,兩個執法長老昔日很器重他,都認為他日後能有大作為,甚至都暗地裏将他視為下一任的執劍長老栽培,逢人就誇林景天賦異禀,是道宗百年不遇的奇才。

日後必定能光耀師門,為天下蒼生謀福祉,建功立業,揚名立萬。

聽聞了林景的所作所為之後,都很痛心,也很失望,說不出來的厭煩惡心,下手自然越來越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洗刷林景滿身的罪孽,以及他帶給師門的恥辱。

越無塵當時就坐在大殿中,靜靜聽着外面的動靜。

全程沒聽見林景發出半點聲響,甚至還一度覺得,外頭受刑的,到底是不是一個木頭人。

哪怕是根木頭,也該發出點聲響來。

後來,刑畢之後,林景還是一個字都不肯說,問什麽都不說。

見到越無塵出來時,林景也只是低頭叩首,求師尊不要逐自己出師門。

除此之外,沒別的話。

可能還是不夠疼,打得不夠重,林景嘴很硬,死都不肯說出魔皇的下落。

那時越無塵瞥過林景的身後,幾乎完全被鮮血浸透的後背,那滿地鋪着一層鮮血。

鮮血都順着臺階往下淌,左右站着的好些弟子都不忍心看了,把頭往旁邊移。

但也沒有一個人出聲為林景求情的,好像都默認了林景罪無可恕,就連執法長老也氣惱地呵斥說,林景真是自甘堕落,無可救藥了。

真是給師門蒙羞,真是讓修真界不恥。

師門花了十七年,精心培養教導出來的孩子,一個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長大的孩子,怎麽最後淪落至此!

簡直太讓人失望了!

還不如直接死在魔界,死在魔皇手裏,就不應該活着回來!

越無塵當時對林景也很失望,可終究抵不過心痛。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但凡林景哭出來,說一個疼字,求師尊饒他。

越無塵覺得,自己也就不會那麽鐵石心腸,最起碼親手廢掉徒弟的一十七劍,他是刺不下去的。

也許會選擇稍微仁慈一點的方法。

可都那樣了,林景也沒喊過疼,一個字都沒喊。

全程無一聲哀嚎,只求受罰之後,師尊不要逐他出師門。

那麽隐忍的一個人,從來都不會喊痛的,也不會求饒不會哭的孩子。

又怎麽會像眼前這位少年一樣,虛弱地躺在床上,嘴裏毫無意識地喊痛?

越無塵知道傷成這樣肯定很痛,可如果是林景的話,就絕對不會喊出來的。

“我……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小景昏迷不醒間,嘴裏還一直念叨着喊疼,蒼白的小臉沒有任何一絲血色。

整個人不停顫抖着,四肢百骸都沉得跟灌鉛似的。

越無塵沉默着用剪刀剪開小景身上的衣服,入目可見一個血窟窿。

那是一處很明顯的劍傷,才剛結痂,又崩裂開來,血肉模糊的一片。

即便越無塵足夠小心謹慎了,可小景還是不停地喊疼。

一直喊得嗓子都啞了,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越無塵聽不下去了,怕他再喊下去,嗓子都要廢了,擡手抓過一團布,把小景的嘴堵住了。

耳邊終于清靜下來。

他也終于有空閑,拿過拂塵在小景跟前一試。

便見那原本安安靜靜的拂塵,一接觸到小景,就發出嗡嗡嗡的聲音,通身靈力四溢。

好像察覺到主人正身負重傷,還發出類似于小獸的哭聲。

說起來也有些可悲。

林景此生一共就兩樣法器,一柄命劍,名曰淨靈,是當初越無塵所贈,上面的字也是他親手刻的。

還有一柄拂塵,是每一個人道宗弟子都有的,以自己的氣血滋養,養個十多年便也慢慢煉制成了法器。

可林景的命劍,當初回來時就已經丢失,只帶回來這柄拂塵。

後來林景死後,林墨白說想求此拂塵,算是留個念想,越無塵也允了,如今此物卻成了唯一能認出林景的東西。

越無塵反複試了幾次之後,終于确定,面前的少年就是林景。

可也不全然是林景,只是林景殘缺的元神暫且在人間承載的軀體罷了。

這軀體本身的根骨就不好,現如今又殘廢至此。

若是有朝一日,林景的神識恢複,恐怕也不能接受自己成了一個殘廢的事實。

越無塵心頭劇痛,明白是他這個當師尊的,對徒弟多有虧欠。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期盼着,林景還能再度降世,但真當他見到面前的小景時,卻有難以置信。

總覺得像是做了場噩夢。

小景帶給了他,堪比噩夢一般的痛心和酸楚。

并且往後很多年,越無塵只要看着小景殘廢的身軀,再想起當初林景的風華飄逸。

心頭就好像橫着一柄劍刃,将他傷得痛徹心扉,無時無刻都在悔恨中掙紮,永遠得不到解脫。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晚0點更新~愛你們,麽麽噠~

評論我都有看,其實想每條都回複,但我又知道自己管不住手,劇透太多了也不好。

小景的金手指有啊,就是我啊,我是他的親媽。

小景不會一直這麽廢,等他記憶恢複了,會比從前修為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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