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羅素玄卑微祈求

小景長長嘆了口氣, 将羅素玄的手,從自己的肩上推開, 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你怎麽會不明白?你怎麽能不明白?!”羅素玄咬緊牙關,面目猙獰,宛若豹狀,一字一頓道,“你是我的人,心裏只能裝我一個,我不管用什麽方法, 一定會将你留在身邊!你躲不掉的!”

“那你可以試試看, 現在你重傷, 我毫發無損,又有玄門上等法器護身, 究竟是你死, 還是我亡,尚未可知。”

小景神情冷漠,根本不受他言語相逼, 如此這般疏遠的态度,同當初那個黏着羅素玄不放的常家小可憐蟲判若兩人。

說話的語氣雖輕,但滿臉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不難聽得出來, 小景是認真的,沒有半個字虛假。

小景甚至擡起臉來,那雙幹淨的, 不沾染任何雜質的眸子, 靜靜地凝視着羅素玄。

二人四目相對, 整個洞穴一片死寂, 只能聽見火堆燒得啪嗒亂響,火星子也四下飛濺。

驀然,小景微微笑了起來,他一笑,就好似豔陽下怒盛的海棠花,明明穿着打扮清雅端正,可只要他一笑,就顯得那般風情萬種,美豔不可方物。

羅素玄看着小景明豔的俊臉,鬼使神差地,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起來。

深邃的,宛如琉璃一般冷漠的雙眸,此刻也顯得溫柔缱绻。

明明上一刻還劍拔弩張,下一刻又這般含情脈脈。

“羅素玄,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我殺不了你,難道我殺不死自己麽?我要是想尋死,你怎麽攔我?”

小景的笑容未減,語氣十分輕快,聽起來就好似在和羅素玄溫聲細語地商量,今晚吃什麽喝什麽一樣簡單。

可說出來的一字一句,都好像是淬了劇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往羅素玄的心窩裏紮。

半點不拖泥帶水,紮一刀,再紮一刀,溫柔刀,刀刀割人|肉,剜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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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玄臉上的笑容,在聽清楚這句話時,瞬間就僵硬在了臉上。

肢體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原本就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此刻也越發慘白如紙。

看起來好像随時随刻都要随風而逝了。

羅素玄的手不停哆嗦着,發白的唇瓣狠狠蠕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道:“小景,為何要如此待我?就因為……因為當初,我沒能及時從林墨白手中救下你,你就如此恨我?”

“可我當時,在林墨白面前那般羞辱你,也只是想讓他放松警惕,我是想救你,小景!”

小景聽罷,好像才出生的狐貍一樣,微微歪了歪頭,兩扇濃密的長睫,像是被毛筆勾勒出的一般,顯得濃墨重彩的。

在小景這般天真無邪的目光中,羅素玄的喉嚨一哽,突然就說不出任何話了。

羅素玄無法再開口了。

并且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落在小景的眼中,就好似他在狡辯。

可分明,他只是想救小景而已!

小景見他終于不說話了,這才開口輕聲道:“羅素玄,把那事兒忘了吧,你在我面前提一次便足夠了,你越是反反複複地提,我越是難以釋懷。我不想再多提了。”

羅素玄狠狠抿了一下唇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

就好像蓄力已久的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

這種無力感,讓他覺得很難以忍受,很抓狂,恨不得霍然站起來,一把掐住小景的脖頸。

不由分說将人按倒在地,狠狠破了小景的道!

小景不是想重登仙途,不是想修無情道麽?

那好啊,羅素玄就要徹底斷了他的仙途,讓他修不成無情道!

他要讓小景在欲|海中苦苦掙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好像夢中的林景一樣。

滿臉血淚,睜着一雙通紅的淚眼,滿眼絕望,眼淚一顆接着一顆,順着蒼白的面頰滑落下來。

不,這種程度還遠遠不夠的,遠遠不夠!

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玄門高足,根本就不适合小景!

小景就應該卑微膽怯,像是被人打怕了的流浪狗一樣,只能蜷縮在冰冷黑暗的牆角,被人用鐵鏈子鎖起來,永無出頭之日!

羅素玄不受控制起來,內心深處的惡念好像雨後的春筍,一節一節地往上竄,罪惡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他的心髒。

上面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觸|角,一點一點啃噬着他的血肉,直到他死去。

那雙宛如琉璃般冰冷的眸子裏,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狠意,像是野狼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獵物。

只要獵物有半分想要逃離的念頭,就會猛地沖過去,一口咬住獵物的喉嚨,将之狠狠拖回自己的洞府中,吞噬着來之不易的美餐。

小景不是個傻子,也從羅素玄的眼中,看出了瘋狂的占有欲。

好像兩束小火苗,在羅素玄的瞳孔中熊熊燃燒。

小景沒說什麽,靜靜地坐在火堆旁,雙目直視着羅素玄,盯着那雙通紅的眼睛,輕聲道:“羅素玄,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殺意,你也和林墨白一樣,認為我不是你們心中那個完美無缺的林景,所以你也想殺了我,是嗎?”

只這一句話,就好像炎炎夏日,迎面潑來一桶冰水,徹骨的嚴寒讓羅素玄精神一凜,總算清醒了幾分。

“不是這樣的,小景!我不會傷害你,絕不會!”

羅素玄失聲驚道,冷汗瞬間打濕了衣衫,連額頭也冒出了冷汗。

他驚愕地反思自己,為何突然之間生出那樣惡毒的想法。

為何要用那種殘忍的方法對待小景?!

小景又有什麽錯?

“不提林景,咱們不提他,好不好?”

羅素玄顫着手去抓小景的右手,貼在了自己的面頰上,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啞聲道,“不提他,你是你,他是他,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從來都不是替身。”

羅素玄其實從未見過真正的林景,他所熟知的林景,僅僅存在于為數不多的記憶中。

或者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

手中不僅沒有林景的任何遺物,哪怕是幅畫像也沒有。

只是潛意識裏,有個聲音告訴他,讓他去尋找林景。

把林景找到,帶回去,關起來。

讓林景成為他一個人的。

讓林景永無天日,讓林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些念頭驅使着羅素玄尋找了林景整整七年。

可真找到了林景時,他才發現,七年之後,早已經物是人非。

林景不再是當初高高在上的林景。

而是面前這個六識不全,喪失記憶和靈力的少年。

羅素玄扪心自問,他想保護的人,一直都是小景,從來都不是林景。

可小景卻再也不信他了。

小景甚至還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羅素玄,你也不過如此。”

——羅素玄也不過如此。

羅素玄低低地笑了一聲,自嘲地搖了搖頭道:“是啊,我也不過如此。”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了。

分坐在兩邊,沉默地坐在火堆旁烤火。

小景望着火堆,取過斷情,拿在手裏反複把玩。

不知道為什麽,自他第一眼見到斷情時,就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這種恐懼迫使他抽出了斷情,小景的臉映在了雪亮的刀鋒上。

他被流光璀璨的劍光晃花了眼睛,下意識偏頭略一躲閃。

腦海中驀然就浮現出零星的畫面。

畫面中越無塵手執着斷情,狠狠一劍紮了過來。

小景下意識丢開斷情,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左邊肩甲,冷汗順着額發滾落下來。

他微微張了張嘴,緩緩吐出一口熱氣來。

“小景,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羅素玄立馬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從旁詢問道。

見小景手中的劍刃掉落在地,下意識伸手去撿。

小景忙道:“別動!”這可是玄門法器,又是越無塵的命劍,其上的靈力,會傷到羅素玄的。

“有什麽動不得的?不就一把破劍?此劍是越無塵贈你的?呵,好一把破劍。”

羅素玄撿起斷情,面露幾分嘲弄的笑意,見劍刃已經出鞘三分,索性一抓劍柄,铮的一聲,便将劍刃完全抽了出來。

随手挽了一道劍花。

“劍長三尺半,劍寬三指,厚半指,至于重麽……”羅素玄随手一掂,随口道,“二十餘斤,此劍倒不甚适合你用,小景身形纖細清瘦,身輕似燕,軟劍更加适合你。”

小景心道,這劍當然不适合他了,因為原本就是越無塵的命劍。

只是,讓他覺得很驚奇的是,為什麽羅素玄區區一個邪修,居然能輕而易舉抽出越無塵的命劍。

難道說,越無塵将此劍贈送給他後,劍刃易主了,又因為他的修為實在不高,所以才能被羅素玄所用?

小景百思不得其解。

但還是伸手就搶,口中道:“快把斷情還給我!”

“你是說,此劍名曰斷情?”羅素玄冷冷嗤笑道,“真是好傻的名字,什麽斷情不斷情的,若不用此劍斬殺心中所愛,又如何配得上斷情二字?只怕是個天大的笑話!”

“要你多管閑事?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小景怒聲道,一把将劍搶了回來。

看着劍刃明晃晃地照人眼,趕緊把劍插回劍鞘。

才剛要大松口氣,羅素玄便從旁遞過來一柄劍刃。

小景警惕地道:“你做什麽?”

“我的劍更好,”羅素玄滿臉認真地道,“這是我最珍貴的法器,上可斬神佛,下可斬邪魔,乃修真界罕有的至寶,比你手裏的破劍強多了。”

頓了頓,他又把命劍往小景手邊遞了遞,“把手裏的破劍丢了吧,我這柄送給你。”

小景不接,把斷情放在了一旁,搖頭道:“我不要。”

“你要。”

“我不要。”

“你想要。”

“不,我不想要。”

“不,你想要。”

小景怒了:“我說了,我不想要!”

再這麽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下去,只怕等會兒都快唱起來了。

既然都說是羅素玄的命劍了,他如何能收?

越無塵可是一宗之主,多的是玄門上等法器,即便把斷情送給了小景,還有驚蟄可用。

說不定身邊還有什麽“斷念”,“斷魂”,“斷魄”之類的法器。

可羅素玄就不一樣了,區區一個雲游四海的邪修,能有幾樣法器?

小景初見羅素玄時,他用的還是黃符和桃木劍。

看把羅素玄飄的,都快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不要便罷,你兇我做什麽?”

羅素玄長長嘆了口氣,把劍收了回來,語氣聽起來有那麽一絲哀怨。

小景:“……”

他有兇麽?沒有啊。

“咳咳咳。”

羅素玄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了,一邊咳嗽,還一邊擡眸看着小景的臉色。

小景沒理他,兩手貼着火堆前烤火。

火光将他的臉映得紅撲撲的。一時間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景,我身上好疼。”羅素玄冷不丁開口道。

小景連頭也不轉地道:“忍一忍,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頭可斷血可流,不可喊疼。”

羅素玄道:“忍不了,就是好疼,是我太過輕敵了,沒曾想越無塵那般厲害。”

小景很不給他面子地說:“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什麽輕敵不輕敵的?當時你二人打鬥,可沒人上前偏幫,打不過就說輕敵了,這理由委實好。”

羅素玄也不生氣,不知道為什麽,還挺喜歡小景拿話刺他的。

從前的小景太過沉默寡言,現如今的小景倒比從前話多了。

他有意想多同小景說幾句話,倒也不敢再提此前的事兒了。

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捂住胸口,羅素玄故作痛苦地道:“疼死了,應該是傷到心脈了,怎麽辦……小景,不知道會不會死人。”

小景往火堆裏添柴,聞言想都不想直接道:“嗯,會死,別掙紮了,你直接等死好了。”

“那我若是死了,你會難過麽?”

小景像是看傻子一樣偏頭去看羅素玄。

“我是認真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了,你會為我難過麽?”

小景聽罷,想了想,他反問道:“那我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難過麽?”

“你不會死!絕不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讓你死!”

羅素玄突然正色道,即便小景要死,也得死在他的手裏才行。

雖然只在修真界待了七年,但羅素玄樹敵無數,玄門百家對他真可謂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将他抓過去剉骨揚灰。

他固然會有一死,但臨死前,他舍不下小景,要死也會拉着小景一起死。

讓小景為他殉葬。

小景道:“巧了,我與你的想法不謀而合。”

哪知羅素玄驚愕道:“什麽?你也想讓我為你殉葬?!”

小景蹙眉,反問他:“什麽殉葬?”

他又福至心靈一般地明白了,當即看着羅素玄的目光都冷下來了。

“你想讓我為你殉葬?憑什麽?”

羅素玄:“……”

原來小景不是這個意思,倒是他想錯了。

“你聽錯了。”

“我耳朵不聾。”小景冷眼瞥他。

羅素玄只好道:“是我說錯了。”

“你最好是說錯了。”

小景不想跟他吵架,心裏默默想着,這是他償還羅素玄的第二個恩情了。

還有一個恩情,等徹底償還清了,那麽二人之間就恩怨兩消,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小景,不要再回無極道宗了,我帶你走吧。”

羅素玄往小景的跟前貼近。

他在看小景,小景卻在看火堆。

“我們找一個世外桃源,遠離修真界的紛擾,做一對逍遙俠客。你喜歡安穩日子,那我就給你安穩日子,我們一起開墾農田,種花種菜,養雞養鵝……”

若是可以,最好再養幾個小孩子。

羅素玄其實并不喜歡小孩子。

但他隐隐覺得,自己好像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可不知道為何,後來孩子就沒了。

潛意識裏,有道聲音告訴他,他是可以讓小景給自己生孩子的。

生育孩子的丹藥,羅素玄早在多年前就準備好了。

用一個七寶琉璃盒裝了起來,滿滿一大盒子,都是他為小景——準确來說是為林景準備的。

原本羅素玄就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尋到了林景,他必定不會對林景客氣,會毫不猶豫地把林景綁起來,帶回去。

日夜不息地強迫,給林景喂下好多好多生子的丹藥。

他要讓林景像個女人一樣,十月懷胎,生下他們的孩子。

林景的痛苦和快樂,只有他一個人能給予。

不僅如此,就連林景大着肚子,也不應該被輕饒。

曾經羅素玄想過很多很多。

可後來真正找回了林景時,又渾然把初心給忘了。

羅素玄自認為他是不可能那麽殘忍對待小景的。

他會用比較溫和的方式,先甜言蜜語把小景騙回去。

若是小景不聽,再把他綁回去也不遲。

羅素玄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只屬于他和小景的孩子。

小景的模樣俊,羅素玄也不醜,兩個人的孩子一定非常可愛。

只要一想到有個酷似小景的孩子,拉着自己的衣袖喊爹爹,羅素玄的心腸都快要融化了。

腦海中已經開始勾勒出,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了。

可現實卻很殘酷,小景搖頭,毫不猶豫拒絕了:“我已經說了,正邪不兩立,我既拜了越無塵為師,便是他的徒弟了。除非無極道宗逐我出師門,否則即便我死,也是道宗的弟子。”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要修無情道,要努力讓自己變得很厲害。

他不想成為任何人的一時之需,只有他自己厲害了,才能真正地保護好自己。

還有,小景還想知道,七年前林景到底經歷了什麽。

自己和林景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還要調查清楚,陳玉龍為什麽被廢掉手腳,逐出師門。

可這一切,小景都不想同羅素玄說。

“越無塵,又是越無塵!為什麽我們只是分開了短短一陣子,你就滿嘴都是越無塵了?”

羅素玄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小景現在滿嘴都是越無塵!

明明從前小景的口頭禪是“羅素玄說”,“羅素玄告訴我”,“羅素玄覺得”,明明是這樣的!

可現如今的小景,居然更在意越無塵的想法!

寧願回到那個當初害死林景的地方,也不願意同他離開此地,去過安穩的日子!

難道說……小景走了林景的老路?

難道說,小景愛上了越無塵?!

這怎麽可以?怎麽能行?!

“我不許你念着別的男人!”羅素玄大聲道,“我不許你心裏還有別的男人!”

小景:“……”有病,真是有病。

可能從前的确是他太傻太天真,居然覺得羅素玄哪哪都很好。

羅素玄稍微待他好一點,他就立馬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可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小景開始重新審視起了羅素玄。

也終于明白,羅素玄其實并不是個純粹的好人。

也許,羅素玄的好,只針對于林景,以及同林景有幾分相似的自己罷了。

小景如此想着,望着羅素玄發瘋的模樣,也沒多做辯解。

反正辯解了也無用,在羅素玄心中,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斷袖。

如此一來,羅素玄越發确信,小景真的對越無塵有了好感。

也許,也許,小景懵懵懂懂,已經喜歡上了越無塵。

可越無塵到底有什麽好的,那麽老,除了一張臉還勉勉強強能看之外,一無是處。

“小景,越無塵沒你想象中那麽好!”

小景心道,在他心裏,越無塵并沒有多麽重要,只不過現如今是他的師尊。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他會把越無塵當成親生父親一樣敬重。

既然如此,他又怎麽可能會愛慕自己的師尊?

羅素玄這語氣,這态度,這神色……到底為了哪般?

小景不懂,他不懂羅素玄突然發什麽瘋。

對于突然發瘋的人,小景一般分為兩類,一種就是任性嬌縱,譬如林驚鴻。

還有一種就是腦子裏有毛病的,譬如羅素玄。

對于這樣的人,小景一向主張離得越遠越好。

小景道:“無論如何,我不會同你走的。我見你的傷勢并無大礙,天亮之後,你我便各奔東西吧,有緣自會再相見。”

有緣再相見,就這麽一句話就把羅素玄打發了?

羅素玄聽着這話,怎麽都覺得別扭,他顫聲問:“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你說出來,我會改的。”

小景想了想,他道:“你很好,非常好,是我不配,可以了嗎?”

“……小景,別這麽對我,行嗎?”

羅素玄的語氣越發卑微起來,他實在忍受不了如此冷漠的小景了,又湊過去,想和小景貼着坐。

可小景下一刻,就冷着臉道:“坐回去,你再湊上來半步,我立馬走人!”

“好,我不過去,你別生氣了。”

羅素玄終究不敢态度過分強硬,原先他以為小景非常好哄,稍微哄一哄就好了。

現在才知道,小景并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麽好哄騙。

他想得到的,并不甘心只是小景的人,還想要小景的心。

皮囊罷了,就算他巧取豪奪得到了小景,又能如何?

若是小景的心不在他這裏,那麽小景很快就會像枝頭的海棠花,失去了陽光雨露,慢慢就衰落下來。

羅素玄不想看見小景難過,不忍心傷害小景。

只能盡量好聲好氣,哪怕是用卑微的語氣祈求小景回頭看看他,那也在所不惜。

“你別這樣——”

果不其然,小景未曾修煉無情道,心腸終究是軟的。

看着羅素玄如此卑微又小心地杵在一旁,那麽高大的身形,卻縮得好像一條哈巴狗。

時不時地看着小景的臉色,顯得既可憐又滑稽。

小景很不習慣這樣的羅素玄。

并且也終于明白,外人為何說羅素玄翻臉無情,詭計多端了。

“你別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你一樣。”

羅素玄聽罷,也不反駁,只是紅着眼眶地看向小景,口中道:“我天生就是這副模樣的,是我面目可憎,讓你覺得不舒服了麽?”

小景:“……”

遙記得這句話,還是當初二人初見時,小景對羅素玄說的。

當時羅素玄面色冷峻,不茍言笑。

而小景一身鮮紅的婚袍,好好的一張臉,畫得跟鬼一樣,那般的面目可憎。

想到此處,小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暗暗感慨着造化弄人,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不到羅素玄居然也有今天!

羅素玄也跟着笑了起來:“小景,不急,你我來日方長,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同我回去的。”

小景沒吭聲,只是擡手攥緊了斷情。

只要有斷情在手,他想走,羅素玄也不一定能攔得住。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沒再說話,也都沒什麽睡意,不知不覺外頭的天色就亮了。

小景尋思着,即便道宗的弟子不追來,其餘門派,尤其林劍山莊肯定要派人追殺羅素玄。

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離開為是。

他見羅素玄經過一夜的休整,臉色看起來好了許多。

以羅素玄的本事,打不過也應當逃得過。

也是時候該分別了。

小景抓起斷情,借口出去打只山雞回來,便起身往洞外走去。

羅素玄跟着起身,沉聲道:“小景。”

小景沒理他,自顧自地往外走。

羅素玄便又道:“小景,你想不想知道,關于你母親的消息?”

此話一出,小景的腳下一頓,猛然回頭道:“你有我阿娘的消息?她在哪兒?”

“她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那裏沒人認識她,我可以帶你去找她。”

羅素玄輕聲道,“但作為條件,你得跟我走。”

小景聽罷,略有些嘲弄地笑道:“連這種事情,都能拿出來談條件,看來你我之間,再沒任何情分可言了。如此,甚好。”

他對羅素玄再無任何虧欠了。

羅素玄聽罷,也覺得這樣的确不妥,太過下作,居然拿小景最在乎的母親作為要挾小景的籌碼。

可除此之外,羅素玄沒有別的方法,将小景留在身邊了。

總不能打斷小景的雙腿,強行将人綁在身邊吧?

“我必須要回無極道宗,但我也必須要知道阿娘現在在哪兒,不親眼看一看,我不放心。”

小景輕聲道,“除此之外,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答應。若是讓我做傷天害理之事,那我寧可不見阿娘。”

羅素玄道:“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但我也答應你,這件事你能做到,而且,還不會傷天害理。先欠着,來日再說。”

小景點了點頭,明碼标價,有來有往的,互不相欠,如此甚好。

總算不用白白擔羅素玄的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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